在慕容悠坚决要求下,她出院了,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面对这栋生活了五年的别墅,内心感慨万千,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她那么的熟悉,那么得怀念,仿佛她已经离开了好久,抚着庭院里她亲自栽种的薰衣草,走在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亲手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她觉得好满足,也好幸福。
“别着凉了!”狄克为她披上一件毛衣,她受不得风寒。
她轻轻靠在他怀里,“还是家里好。”
“我还没同意你回家,是你擅自决定的。”他的气还没消。
“可是你还是跟着我回来了。”
“看着你我才放心。”总觉得她和阿洛拉之间隐瞒了什么,但又说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她的身体的确好了些,脸色也开始红润了,他该是放心了,但总觉得不对劲。“我现在不是能走能跳了吗?”
“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医院总是比家里好。”那里有最好的医学器材,可是家里没有。
“阿洛拉二十四小时都跟着我,你还担心什么?”她牵着他的手沿着小径往主屋走去。
打开大门的时候,四个小家伙满屋子地乱窜,高兴地像什么似的。
“瞧,他们也喜欢回家。”
“如果你把他们留在医院里,我会比较同意你回家。”狄克蹙眉看着一见到她,四个孩子就像看到蜜糖的苍蝇嗡嗡地直扑而来。
“妈咪,妈咪!”他们争先恐后地围着她打转。
“先回自己房间去整理一下,然后到餐厅集合,妈咪做晚饭给你们吃。”
“噢!”他们齐声叫道,迅速冲上楼梯。
待他们离开后,她感激地看着狄克,“谢谢你。”
“什么?”他正整理着被四个调皮蛋弄乱的沙发。
“同意让卡奥利和我们住一段时间。”
他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整理。
她从他身后圈搂住他,“谢谢。”他的宽容让她感动,当卡奥利的身世在他们面前曝露的时候,他从没有表现出过不悦,他应该有的,可是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她知道他心里一定不是滋味,这很正常,任何一个男人在知道自己的妻子为别的男人也生过一个孩子后,不可能不去介意。
“你很疼爱他。”这个理由就足够了,尽管看到卡奥利,他就会想到另外一个男人,但他知道她想弥补这个孩子,说不介意是骗自己的,他还没有那么豁达,看只要她高兴,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她是他的妻子,是他们孩子的母亲,这就足够了,其他……见鬼去吧。
“我爱你。”她贴在他的背脊上,用这句话来表达她的心情。
他扬起笑容,将她搂在臂弯里,轻轻吻上她的唇。
“拜托,你们也不怕看到的人长针眼。”正抱着一堆食材的欧阳决,两只手都被装买食物的袋子给占满了,没有办法遮住自己的眼睛,只好用空闲的嘴提醒一下。
“嫉妒啊。”身后的娜娜踢了他一脚,让他差点摔倒,“让开,你挡路了。”
“该死,你的嘴是干什么用的。”
“和你一样,吃饭用的。”
“你……”欧阳决被她激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别过头,哼,好男不跟女斗,“我先去把东西放到厨房。”
“真不知道你们俩是不是前世有仇,一见面就斗嘴。”卡尔手里拎着香槟也走了进来。
跟在他后头的是正推着很多仪器的阿洛拉,那些仪器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大大小小的放满了推车。
“狄克,麻烦把这些东西搬到你们房间去。”
只见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蹦出来,阿洛拉也就算了,另外几个……狄克的脸都黑了。
“你们来干什么?”他接过阿洛拉手里的推车,语气很不客气地质问另外三个不受欢迎的人。
“庆祝悠出院啊。”卡尔晃动着手里的香槟。
“吃饭啊,不是说吃火锅吗?”欧阳决从厨房里走出来。
“我……”娜娜垂着头,“我是来道歉的。”
三个人,三种意思,气得狄克拉长了脸,见此,慕容悠急忙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反正都已经来了,我们很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她走到娜娜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背,要说的话不言而喻。
娜娜激动的快掉眼泪了,卡尔赶紧将她搂了过去。
“雷,来厨房帮忙吧。”
本来还想发彪的,但是一听到她的呼喊,狄克什么都忘了,粘着她往厨房走。
“先把桌子擦一擦。”知道男主人不高兴,欧阳决可有自觉了。
“那我来清理一下椅子,好久都没回来了,估计都是灰。”卡尔脱下西装也加入清扫的行列。
娜娜现在怀有身孕,不能够做太粗重的活,只好坐在沙发上发号施令。
一时间,气氛热烈得犹如以往他们每次聚会的时候,但阿洛拉的脸上没有喜悦。
厨房里,狄克正帮着慕容悠打下手,切切白菜,剥剥毛豆,做得很开心,虽然她的左手不太灵活,但她的右手在炒菜的动作上没有任何停顿,一气呵成。晚上是宾主尽欢,仿佛过年似的热闹,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
半夜时分,该是安歇的时候,慕容悠却睡不着,好不容易从熟睡的狄克那堪比铁链还牢的臂膀下抽身,刚下床,她就觉得四肢冰冷,仿佛身体里有一股寒气正拼命地往外涌,她扶着墙壁,缓缓地走到楼下,颤抖的手从冰箱里取出有着维他命标识的药瓶,费力地旋转着瓶盖,却怎么也打不开,手一抖,药瓶掉落在地上,刚想去捡,另一个人比她快了一步。
“阿洛拉?”
“我帮你。”她打开药瓶,倒出墨蓝色的药丸递给她,倒了杯水,在她吞服后,送到她手里。
“谢谢!”
“好些了吗?”阿洛拉审视着她的脸色,有着最浓的担忧。
“好多了,别担心。”她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大的手术一般,脸色发青,还不住地冒着冷汗。
“这些药只能让你的症状推迟发作,可是不治本,我觉得还是回医院比较好。”这些药是她制作的,功效和副作用她是最清楚不过,这些药的成分会让她的脸色红润,体力也会瞬间提升,但这是表象,只是把她剩余不多的生命力集中在一起使用。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想再浪费在医院里。”
“可是这样下去,你会垮的。”此刻的她犹如风中残烛火,药食已无用,这个药只能遮掩她的症状,却加速了她的死亡。
“我不想雷和孩子最后的回忆是在病房里,是我苟延残喘的躺在病床上,那太惨了。”她靠在墙壁上,等待着身体里的冰冷过去,“今天你也看到了,他们有多高兴,从头到尾都在笑,雷就是睡着了也在笑。”
“可他们早晚都会知道。”可能三天,也可能三个星期。
“我会撑下去的,不管多辛苦都会撑下去。”
“是我太没用了。”就算有五个学位又如何,仍是救不了她。
“谢谢你帮我隐瞒,这个真相要由你一个人来背负,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她握着阿洛拉的手,对她,她有太多的感激。
“你可以留在家里,但答应我,检查都不能免,只要你还活着,我是放弃的。”
“好,我答应你。”
*
时间就在幸福的天伦之乐中流逝,一天、三天、一个星期……
清晨,慕容悠都是最早起床的,而后是狄克,他总是粘着她,一起在厨房准备早点,然后她会用最甜的早安吻将孩子们从睡梦中唤醒,和他们一起用早餐,尽管她的味觉已经消失了,根本吃不出味道,但她却从未在下厨的时候出过纰漏,因为她已经练习过无数次,如何用调料的克数来增减味道的浓淡。
有时候,她的眼睛会沉入黑暗中,但她未曾让身边的狄克知道过,一个脚步声,一句话,一阵呼吸,她都会知道他在哪里,离自己有多远。
当她听不到,也看不到的时候,她就会假装睡觉,希望症状赶快消失,她细心地处理好任何一个可能被发现的细节,只想这份幸福不要那么快消失。
她也尽力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一切,她会围着裙兜烘烤加了奶油的甜甜圈,会制作水果味浓郁的布丁,也会在他们睡前说着那些不知道打哪听来的故事,直到他们沉沉睡去。
她提出了要让他们去上学前班的建议,理由是希望他们能多接触一些同龄的孩子,但真正的原因是,她想亲自接送他们上下学,让他们牵着她的手,漫步在街道、公园里,就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做一个母亲该做的,却是她可能再也没有时间做得事情。
唯一遗憾的是,她的小女儿还尚在氧气箱里,她无法做更多,只好在空余的时候,将自己要说的话,最甜美的笑容用摄像机记录下来,那么等有一天她不在了,她的小女儿长大了,她依然可以感受到母亲的爱,不会怪责她的失职。
对狄克,她是个妻子,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他,少喝点咖啡,不能空腹的时候喝酒,他的领带是放在衣柜倒数第四层的抽屉里,袜子是第三层,他最喜欢用的带有茶树香味的洗发水是在十一大街那家中国货品店才能买到的,胃疼的时候吃苏打饼干是最好的,它就放在厨房靠右边的柜子里。
还有太多太多她来不及叮咛的,只好写在信里,然后由她亲自邮寄出去,等再寄回来的时候,她一定不在了吧。
对着镜子,她总要运用到她最出色的易容术,因为她的脸色已经不是靠药物就能好转的,眼窝出的阴影已经深得泛出青色,这些都是她极力要遮盖的,她必须要在眼里的眼里依然是最健康的慕容悠,一个微笑就能颠倒众生。
只是今天,她为什么连拿支化妆笔都在颤抖,好似它有千斤地重,眼睛看到的东西为什么又是那么虚幻。
今天是几号了?
星期三,还是星期四?
几点了?
为什么她的注意力开始无法集中了。
“维多利亚号油轮将迎来零事故纪念航程,今夜七点,将会在纽约三十一区的海港迎来第一百次出航……”
电视机里,记者正高亢地说着某条重要的新闻报道。
她回首,看着电视里那艘雪白色,巨大的豪华游轮,它挂满了彩旗,漫天的彩带在飞舞。
“维多利亚号……”她眼里有了片刻地清明,仿佛这艘船勾起了她某些回忆,但只是一瞬间,她就闭上了眼,手中的化妆笔掉落在厚厚地波斯地毯上,缓缓往后倒去……
幸福为什么要如此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