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下走去,心情就越发沉重,绵延近千里的路途,死气横溢,累累的尸骨曝在荒芜的雪原,睁着腐烂的眼珠,顶着惨青色的面容,一具具的定格在无人问津的冰冷地面,将这近千里的雄壮变成令人悲恸的炼狱。
几人都很沉默,在这样的场景面前没有人想要说什么,但那些无辜枉死的身躯却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和悲戚的呐喊,死死的压在所有人的心间,破碎而沉重。
清浅被百里懿轩抱在怀里,天边惨淡的浮色映在眼角的光亮里,氲开一点诡异的白光。
暮色四合,终于看见了出事的城镇。昏黄色的夕阳在白雪的折射下显得极为辉煌,那色彩浓烈的就像是耗尽了一身的鲜血,阴沉而绝望。雄伟的城墙厚重而赫然屹立,斑驳的血迹却为这忠实的守护者刻下沧桑与悲壮。
“终于到了,可以休息一下了。”青石开口,试图驱赶弥漫在队伍里的不安沉重。
“恩。”百里懿轩扯出一个笑容,亲切的语气很容易让人放松,但在百里懿轩怀里的清浅却清楚的感受到那笑容的勉强。
没费什么功夫就进了城,城里街道很宽,却冷冷清清的,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家家户户关着门,一派萧索。
“嘭嘭嘭!”
在一家门口写着客栈的店铺前,敲响了那门,朱漆剥落,呜咽的冷风吹来,尖锐的像婴儿的哭泣,声声钻进心尖,带起满身的鸡皮。一阵沉默,青石又敲了敲门,喊道:“有人吗?我们是住店的。”
这回有人来了,‘吱呦’一声,开门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脸色蜡黄,眼神怯怯的。
“你们要住店?”
有些紧涩的声音,不知道是惶恐还是兴奋。
“是,小弟弟,我们住店。”青石大大咧咧的一把拍在小男孩的身上,小男孩的身体抖了抖,快要晕倒的模样,青水赶紧拉开青石,生怕青石一个不注意把人给拍死了。
“小兄弟别在意啊,他这人有点傻。”青水笑着跟小男孩道歉。
小男孩赶紧摇摇头,后退几步,让出空来让几个人进去,然后关好门,回头一看,这几人已经在大堂的桌子边坐下了。
“几位要先吃点东西吗?”
小男孩走上前,目光扫到清浅时蓦然亮了一下,殷切的问道。
清浅哆嗦了一下,刚刚好像有一道寒流袭过,冷的慌。
“不必了,小兄弟,我们来的时候看镇上冷冷清清的,人人都是一副慌张的模样,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啊?”
百里懿轩的长相声音还是很有用处的,亲切的语调天生就能让人放下心防,不一会儿就能跟他交谈甚欢。小男孩再能防备也只是个小孩子,几句话的功夫,小男孩脸上的防备恐惧就去了大半,“我叫小南。客官您问这城里的事,我也知道的不多,等爷爷回来了,可以问问爷爷,爷爷肯定知道。”
小南说起自己的爷爷时脸上浮现出骄傲,尊敬的神色,清浅眨眨眼,想起了自家的爹爹,大堂里很破旧,几张桌子,吱呀吱呀的响,但收拾的很干净,一盏豆灯是大堂里唯一的光亮,可能灯油不够,火焰摇摇晃晃,有些昏暗。但清浅就是看清了小南脸上的笑容,满足的,真诚的。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刺目,又移不开眼。
“从我记事儿起,城里就是如此,那时还没有这么严重,近两年,城里变得越来越冷清,没有人敢在天黑后出来,也没有人跟我玩了。”小南脸上有些黯淡,余光瞥了瞥还在百里懿轩怀里的清浅。雪白的衣衫,滑的像水似的。睫毛长长的,脸很白,像个洋娃娃。小南心生出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咚咚,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小南突然跳起来,欣喜的冲过去,三下五除二的拿掉门栓,打开大门,扑到门口站着的一个有些妪褛的身影的怀里。
“爷爷!”
百里懿轩放下清浅,站起身,老者已经带着小南进了屋,“几位住店?”
“是,路经此地,多有叨扰。”
老者从阴影中走进,昏暗的光打在他满是沟壑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开店做生意,哪有叨扰一说。”
老者在桌子旁坐下,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清浅打了个激灵。鼻尖敏感的嗅到一丝泥土的气息。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黑黢黢的,一棵老槐树在风里抖动着枝丫,像是狰狞的野兽虎视眈眈。清澈的目光闪了闪。
“老人家,方才在路上,觉得此地甚为凄冷,沿途浮殍,森森煞人心魄。小南说此处早就如此,可是出了什么事?”
老者浑浊的双眼阴测测的盯着几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满是黄黑牙垢的大牙,“每天死几个人,这怨念一留,再好的风水宝地也镇不住成千上万的冤魂,夜深人静鬼门大开的时候,都是要来索命的。”
云端咽了口唾沫,脖子动了动,腿有些发软,窸窸索索的往清浅身边靠了靠,一扭头,正对上清浅那双没有什么表情的大眼睛,那眼神一路向下,云端后知后觉的看到自己紧紧拉着清浅的手,嘴一抽,终究没忍过心里的虚,厚着脸皮假装没看见,死死的拉着不放手。
清浅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云端觉得极其刺眼,怎么看怎么欠扁。
“小爷怕你害怕。”乱瞄的眼神,通红的耳朵无一不暴露着云端的底气不足。
清浅笑出声,云端气急败坏的掐着清浅柔软的手,握了两握,没下去手。
安静的大堂里突然爆发出清脆的笑声是很诡异的,百里懿轩跟几人都不明所以的看着清浅和云端。清浅收了笑,拖着云端,“轩哥哥,我累了。”
小南跳出来,蜡黄的脸上,一双眼睛清澈透亮,闪着渴慕的光,“我带你去房间。”
云端警惕的瞅着小南,那表情就像是护犊子的老母鸡,浑身炸毛。
“呃…”小南有些尴尬,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清浅不忍,捏了捏云端的手心,对小南露出一个笑容,浅淡清新的愰若风中摇曳的雏菊,带了点点的光亮,瞬间整个大堂都仿佛亮堂了起来。
小南脸爆红,快步走在前面,不敢再回头看,百里懿轩几人被这么一搅和,也谈不下去了,跟着小南上了楼。
一共六人,通往二楼的楼梯有些年岁了,六人一起踏上去晃悠了几下,然后吱吆吱吆的响起来,被昏暗的灯光照射出的影子映在墙上,黑乎乎的像是一个个透不进光亮的黑洞,一如窗外不见光亮的夜色,黑暗而绵长。
小南似乎一直很想亲近清浅,无奈云端护犊子护的太紧,一直找不到机会,只能拿着清亮的眸光不时的投向那个安静美好的身影。
分好房间,几人经过几天的奔波,又看遍了近千里的尸体标本,紧绷的神经早已疲惫,一上床,就酣睡过去。
夜,无声继续。
黑暗是所有罪恶最完美的屏障。无半点星光的黑夜里,点点绿光若浮尘在紧贴地面的底层如烟飘荡。渐渐的聚成一大片,悄无声息的向二楼蔓延。
如蛇一般的滑行,扭曲成一个诡异而狰狞的姿态,渐渐得靠近。
门无声开启。
泛着幽冷残狞的绿光,打散成尘埃的形态,靠近。
‘砰’,门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