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拍拍手，清亮的眼神望着滔滔的江面，继而又看向身旁浅笑的女子，不由想到他师父百里懿轩临走之前对他说的话，对待暗宫殿下，你要慎之再慎。
江面视线里，几点灰黑，似是几只水鸟在争夺食物。厮杀抢夺，远远就能看见纷飞的羽毛，一片一片的阴云一样撒落。
“还没有恭喜殿下棋高一筹，沧州是个好地方。”
“可不是嘛，”白莲抬手将飘散在脸颊旁的碎发掖到耳后，神态淡淡，“我还没谢谢你们呢，你们的待遇可真是不错。”
这说的是那些被她扣下的法器。
“难得殿下看得上眼。”云端一脸的无所谓，一点也不心疼那些被扣下的东西，“云端有一疑惑，还望殿下替云端解答一二。”
滔滔的风声浪声，混杂着水鸟声嘶力竭，短促而尖锐的鸣叫，衣袂猎猎作响。
“长久以来，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谁也不会妄动，但自从一月之前，隐部十八卫突然消失在视野之中，殿下，”云端盯着清浅，眸中黑沉的射不进一丝光线，“您是想要打破这个平衡吗？”
隐部十八卫，暗宫最杰出的杀手，最中坚的力量。尽管他们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暗宫愿意放在明面上的，但就这放在明面上的十八卫，就足以令他们心惊。正是因此，他们才会达成一份默认的规则，暗宫十八卫处在他们的视线，他们不会去动暗宫。长久以来，彼此都遵守着这个规则，可一月之前，暗宫宫主突然把十八卫调走了，没有任何的踪迹，像是在三界中消失了一般。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想要利用暗宫拿下沧州，给暗宫一个重创。
“平衡？”江风里传来轻声的呢喃，“树欲静而风不止，云公子，怎样才算是平衡呢？云公子身居要职，却抛下重任，整天跟着几个女孩子跑，一入燕州，云公子又有什么目的呢？”白莲平静的脸上微讽，“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平衡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
嘎的一声凄厉的尖叫，短促刺耳，在江风里回荡，簌簌的羽毛飞舞，一只水鸟噗通掉进水里，鲜血的腥味引来了更凶猛的鱼类，尖利的牙齿撕咬着将这个落入水中的倒霉鬼变成腹中的美食。
鲜红泅开水面，一片暗羽。
云端回过神来，白莲早已不见。
“小莲儿，小莲儿！”
烛龙捧着一只白瓷胎金棕鱼纹的大腕，兴奋的哟呵白莲，“快来看看，这东西很难得。”
“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兴奋？”白莲好奇的探过头，雪白的瓷碗中，一只碧绿通透的锦鲤正悠闲的游来游去。
“这是？”
白莲有些讶然，烛龙得意一笑，“吓到了吧。”
白莲笑笑，“看这样子，不像是一般品种啊？”语气漫不经心的似是疑问也似有试探，玉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碗中碧绿可爱的小东西，玲珑的脑袋一碰到白莲的手指头就撞一下，然后撞晕了似的歪歪斜斜的调头，白莲玩的不亦乐乎。
“吸收日月精华的东西，又岂是那些俗物能比的。”烛龙也乐不思蜀的用手指头去碰小鱼，白莲掏出一方在边角绣着几片银叶子的帕子，将手擦干，嘴角噙着笑，“可不是嘛，吸收的可都是精气。”
说完，就将手上的丝帕扔进了江里。
烛龙皱了皱眉，看了白莲一眼，将碗端起来，护在怀里，一扭一扭的跑走了。
夜晚的时候，船已经在沧水上行了一半的路，四朵金花没有那么难受了，也不敢出现在船舱外，唯恐见了水又吐出来，因而都歪在房间里。
“什么事这么热闹？”
慕容嫣推开房门，见几个女孩子都在，围着一张桌子，指指点点的。
“烛老今天下午的时候钓上来的东西，你快来看看。”
慕容嫣走上去，见是一条碧绿的锦鲤，大为惊奇，“这可真是个稀罕物。”有一瞅四周，四朵金花面色兴奋，长孙环也两颊发红，眼睛发光，只有坐在一旁喝茶的白莲，依旧一副清冷高傲的模样。
“白莲姑娘不喜欢？”
白莲喝了一口茶润喉，“有趣的东西谁不喜欢，只是，也得要得起才行。”
慕容嫣一愣，又笑道：“白莲姑娘果然有趣。”
“慕容姑娘说笑了，”白莲放下茶盏，碰到桌子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慕容嫣微笑着跟白莲道别，白莲被光影笼罩的眼眸流光一闪，掠过正围着锦鲤的几个女孩子，转身离去。
豆灯昏黄的光亮摇曳，房外是江上滔滔的水声和呼啸的风声，被拉长的影子映在墙壁上，随着灯火明明暗暗。
耳边清晰的传来船上沉睡呼吸的声音，静谧无比。
白莲坐在灯前，背对着灯火，整个面容都隐匿在阴影中，单手敲打着节拍，无声的等待着。
一分又一分，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豆灯的灯油在一点点的减少，灯光越来越暗，斜映在墙壁上的影子渐渐地与黑黄的墙壁化为一体。
唔！
破碎的细微的呻吟声终于突兀的传进耳中，梦呓一般，似痛苦，似欢愉。
白莲黑亮的眼眸流动着浅淡的笑纹，懒懒的站起身，衣袖一挥，只剩一点星火苟延残喘的豆灯终于得以安歇。
窗外，东方的地平线上染上了一层淡而薄的鱼白。船上，一道绿光一闪而逝。
天大亮时，白莲早早的起来，精神奕奕的。在船尾上，遇见了云端，结果云端一见她，转头就走了。
四朵金花的脸色都不太好，白莲在吃早饭的时候叫住了一直内向胆小的幽兰。
“幽兰姐姐似乎脸色不好。”
幽兰听白莲一开口，双手绞紧帕子，低垂着眼，娇小的五官苍白，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一般，带着淡淡的恹态，极为紧张。
白莲微微一笑，“幽兰姐姐，我只是问问，快要靠岸了，外面风大，姐姐注意身体。”
“谢谢。”细弱蚊蝇的声音，白莲没再说什么，开始吃自己面前的早饭。
船靠岸的时候，人山人海的场景深深地震撼了她们。
港口沿岸船只一线排开，拉出看不见尽头的战线，拥挤的人群，到处都是衣着华丽，面容精致秀美的美人。
下了船，她们是真真正正的踏上了燕州的地界。
到了这里，长孙环和慕容嫣就不能再跟白莲几人同行了，于是几人在渡口分别。
潇湘馆在燕州有自己的分馆，早早就派了人过来接待，白莲几人在上马车时看见了几十辆豪华马车，骏马喷鼻。
“这就是燕州啊。”雅菊看着人山人海的渡口，眼中闪过艳羡和怅惘。
牡丹看了一眼，神情高傲，虽然没说话，却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她们是名满天下的艳妓，在这美人如云的燕州，最廉价的，是美色，最不能输的，还是美色。
因而在船舱上，即便是精神不济，也要强打起精神，涂红上妆，华衣金履。
马车一路前行，驶向潇湘馆分馆。
片片行云着蝉翼，纤纤初月上鸦黄。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
潇湘分馆的奢靡淫逸，丝毫不比潇湘馆差。
“几位姑娘，一路辛苦了，我是这里的赵嬷嬷。”
那是一双精明圆滑的眼睛，赵嬷嬷的眼神在几人身上扫过，“这位就是最近名动天下的白莲姑娘吧。”
白莲点点头。
赵嬷嬷回了一个亲切的笑容，又看着四朵金花，“潇湘四美果然不负盛名。”
四人都矜持却自信的微笑不语，纵然是内向胆小的幽兰，此刻也拿出了一种傲视群美的气势来，她们身为潇湘馆总部的艳妓，总不能在分馆被这些小蹄子给比下去。
“五位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跟我来吧。”
一路沿着回旋的楼梯上去，“鸨妈妈早先就交代下来，说是赏花会在即，几位姑娘就呆在楼里，尽量不要多出去走动。”
鸨妈妈就是幽州潇湘馆的老鸨，各地分馆的嬷嬷都敬称一句鸨妈妈。
“赵嬷嬷，”水仙眼神灼亮，“我听说上届赏花会，怡红楼的可是豪华大办，夹道恭迎，场面大的至今都令人难忘，这突然间要…”水仙掩了口，微笑一下，“总得给个理由不是？”
赵嬷嬷早有预料一般，一点也没动气，“水仙姑娘的顾虑也在理，只是如今比不得从前了，怡红楼刚刚弄出那一场面的时候的确新鲜，但这么久了，多少青楼楚馆争相效仿，在新鲜也都变得不新鲜了，况且，潇湘馆是个什么地方，姑娘应该明白，这种低头伏小的事，可是忌讳啊。”
赵嬷嬷不急不慢的几句话立刻让水仙闭了嘴，潇湘馆门槛高，背景硬，当家妈妈老鸨更是个心狠手辣绝不手软的主，她们这些当红花魁，平日里虽然捧着宠着，可一旦是涉及到立场问题，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那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深知这一点的几人在之后也没有说话，乖乖的跟着赵嬷嬷来到自己的房间，安心的做起深闺小姐。
飘渺山，长青殿前。
焚香鹤鸣，汉白玉铺就的路面，钟声回荡，清一色的浅蓝色道袍弟子端庄肃立两侧，排着长长队伍的衣着各异的待定弟子神态紧张兴奋。
神霄派百年一遇的收徒大会。
清浅站在高高的云头上，木然的看着底下热闹非凡的景象。
“烨身体不太好，每天要收徒，你不要让他太累。”
脑海中回荡着神姬担忧的神情话语，清浅摩擦着小指，紧紧的盯着那长长一排入选弟子，琢磨着哪个会倒霉的成为梵烨的弟子。
朱门慢慢的打开，她看见了云端，从门里走出，如当年的百里懿轩一般，走到队伍面前，神情淡漠，收获身后崇拜敬仰的目光。
当年，脸上涂成芝麻饼的少年，是真的长大了。
清浅神情恍惚，可不是长大了嘛，昨日一同迈进此门，今日各为其主，敌对不知，不，她知道。
长长的开头鼓励，煽动人心，清浅静静的看着，明严还是拉着一张脸，明松依旧吊儿郎当松松垮垮的模样，一切都没变。
一切也都变了。
一阵抑制不住的喧哗，清浅皱着眉往下望去，自遥远的云气之中，走来一道风华的身影。
雪色的华衣简洁的绣着黛金色的神秘图腾，黑眸潋滟，银发飞扬。
－－－－－－题外话－－－－－－
起名无能。
因为只能晚上码字，所以更得很晚，很对不住，抱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