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宫,凤栖殿,一个二十多岁的华服女子正半躺在象牙榻上,玉臂支着靠枕,钗环微斜,曳了一束秀发在胸前,蔻丹鲜艳的纤指拨弄着玉腕上的金环,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
宫女小心翼翼地托起她左边小腿,撩起裙裾和绸裤,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冰肌雪肤,又在脚踝下垫了一个小枕,向等候在旁的御医欠了欠身,退到华服女子身侧。
“娘娘请恕微臣冒犯。”御医向华服女子告了罪,坐在象牙榻边的矮凳上,打开随身药箱。
“太医尽管施为,本宫也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呢。”华服女子朱唇轻启,吐出一串脆笑,眼波流转,却是越过御医头顶,望向从十几步开外垂手侍立的紫衣青年。
他虽然微垂脖颈,貌似恭谨,但端肩直腰,身姿挺拔,身上穿着武职宦官的服色,俊美非常的脸庞神情冷峻,没有半点卑微惶恐之色,即便两道春水荡漾的眼波淌过,他仍面如止水。
华服女子抿了抿朱唇,似是讥讽,却也不再跟他计较。
这女子乃锦绣宫主人,最得始兴帝宠爱的蕙妃罗氏,而紫衣青年便是云啸川义子,内廷亲军统领卫纯钧。
御医诚惶诚恐地替蕙妃清创、换药,包扎完毕之后,又再三嘱咐她这几日尽量饮食清谈,勿大悲大喜,切不可碰触牵引伤处等等,又将内服丸药交付宫女。
蕙妃随和慵懒地道了声谢,给身侧的宫女递了个眼色,那宫女心领神会,引领御医退出凤栖殿去。
另一名宫女捧茶上来,蕙妃浅浅抿了一口,珠圆玉润的下巴朝卫纯钧扬了扬,“怎不给卫统领奉茶?”
“是。”宫女又把茶捧到卫纯钧面前,但像是有些惧怕他,不敢站得太近,只是低头伸臂,将茶盘递了过去。
“多谢娘娘,卑职不用。”卫纯钧依然站得笔直,眉心隐约一跳,透露他的些许不耐。
蕙妃不以为意,示意奉茶宫女退下,坐起身子,往象牙榻外挪了挪,宫女们忙要去扶持,又被她摆手止住。
“这声卑职,听着真是生分见外啊。我还是喜欢听你像从前那般,一口一个奴婢的讨人喜欢。”
她口中悠悠叹气,颇惋惜感慨似的,一双斜飞的凤目却满是揶揄之意。
卫纯钧只好一咬牙,生硬地问:“娘娘唤,唤奴婢来,有什么吩咐?”
蕙妃得意地一笑,唇边陷了两枚小小的梨涡,并不马上回答,而是向卫纯钧伸出柔荑,见他脚下不动,面色犹豫,又嘿嘿冷笑,“卫公公统领内廷亲军,便忘了当初怎么当差的?”
“奴婢,不敢。”
“你还是别自称奴婢了,我听着更不惯。”
见卫纯钧终于走过来,抬手到自己面前,蕙妃这才心满意足地轻舒玉指,搭上他的手腕,斜眼看他,“本宫要到窗下透透气,这两天寸步难行,真是闷坏了。”
卫纯钧心下明白蕙妃成心生事,不再做无谓抗拒,一声不吭地将她拦腰抱起,宫女们见状,赶忙先到外殿,将铺了锦墩的太师椅移到窗下。
尽管卫纯钧目不斜视地大步前行,只能看见他硬朗有致的下颌,蕙妃已然很满意,埋了臻首在他怀中,还有意无意地往他健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走到窗边,卫纯钧一刻也不耽搁,将蕙妃放入太师椅,退后两步,又变作垂手肃立的姿势。
“你们都退下吧,有卫公公伺候着就成。”方才娇柔妩媚的蕙妃,面色忽然一沉,语气冷峭地吩咐一句,身后的太监宫女齐声应是,马上都撤到殿外去了。
“替本宫打扇。”
“是。”
蕙妃面向窗外,半眯起眼睛,不知是在眺望篁竹掩映,假山玲珑的院落,还是在享受卫纯钧轻摇宫扇带来的习习微风。
就这样静静消耗了一会,终于抢在卫纯钧又要发问前,蕙妃嗤地一笑,“前日,本宫是故意坠马的。”
饶是卫纯钧一贯冷峻沉静,听了这话,手上的动作也不禁为之停顿。
蕙妃缓缓转身,从他手里接过宫扇,往太师椅上一靠,转动把玩手里的扇子,态度悠闲而傲慢,“若不是这样,本宫能用什么理由,传召你这位御马监提督太监,现今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来问话呢?”
“是娘娘坠马,是奴婢的失职,愿领责罚。”卫纯钧恢复了坦然的态度,藏在袖中的双手却握成了拳头。
他深知眼前这个女人的莫测和危险,但不能不如履薄冰地应对她,为了她和义父云啸川之间的那一层渊源。
“责罚倒不必,你只须为本宫做两件事就好。”
“是,奴婢听命。”
“第一件,你回去告诉云啸川,本宫三日内要见到他。第二件么——”蕙妃回头嫣然一笑,冲卫纯钧眨了眨眼睛,“把那匹害本宫坠落的笨马儿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