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贺三步两步冲进屋里的时候,被一阵飞扬的尘土给掀了一个趔趄,里面传出来剧烈的一连串咳嗽声。
这屋子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四面漏风,房顶塌陷,大梁倾倒。
可是……
也差不多。
蜘蛛网把横梁上挂了个一个大大的八卦图,各种飞蝇昆虫的尸体把本来就不咋地的地面上铺了满满一层的灰。
桌椅东倒西歪,上面的灰尘堆积程度,看起来足足有百年的历史了。
好家伙!
这房子,可以直接打包进博物馆了,而且还是典藏版的。
打量了一圈这乱七八糟的简单陈设,王庭贺才看见有一只三只腿的椅子上坐的晃晃悠悠的某大仙和旁边桌子旁还在弯着腰不停咳嗽的书呆子。
只能说,不能说书呆子是极品,太侮辱极品两个字了。
这样的屋子,他进来之前都没有用眼睛看看的吗?
敢情他脑袋上顶的那两个眼泡儿是用来出气儿的?
王庭贺吐槽无力,关键是不敢张口吐槽,这尘土漫天的……
好不容易把喝的断片儿的罗向诚从屋内拉出来,拖着软面条一样的某人扔在亭子里的躺椅上。
亭子吱嘎一声脆响,可怜的四少爷的小心肝一抖,兔子一样的从亭子里窜了出来。
看着一个在歪歪扭扭的亭子里挺尸,一个在毒气熏天的屋子里咳嗽的两个人,王庭贺有点儿懵圈儿……
这是什么情况?
第一天上学,老师醉酒不醒,校舍破败不堪,同学还是一个极品中的战斗机?
正在撸袖子挽胳膊准备发挥一下女性的优良品质好好收拾一下院子、屋子的四少爷。
突然被一阵砸门声惊动。
“罗少爷在家吗?”
王庭贺一愣:“靠,谁这么消息灵通啊,这破败的地方都能找来,不会是考古盗墓的吧。”
门口貌似有不少人在说话,王庭贺犹豫着要不要开门,昨晚脑补了很多黑街上找茬的案例。
这会儿屋里一个不靠谱的,院子里一个没谱的,要真是找茬的,貌似要吃亏的说。
门外的人见久久没人开门,又拍了一声:“罗少爷在吗,我们是李记洒扫的人啊,您昨天交的定金,不是让我们一大早来打扫修葺房屋的吗?”
修房的?!王庭贺眼睛一亮。
原来是及时雨啊……三步两步跳过去拉开门,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这破烂的门板烂成了一堆成分极好的柴火。
尴尬的看着一堆废材的门板,领头的老板很是哭笑不得:“没事没事,我们就是来修葺房屋的。”
把李老板让进来,王庭贺和李记的人合力把醉的软面条似的罗向诚和被灰尘呛的面红耳赤几乎不能行走的书呆子杨毓搬到雇来的一辆马车上,扬鞭向王家府宅而去。
想起来还没有吃早饭,吩咐车夫在醉仙居门前停了片刻,王庭贺下车又给这两位爷买了点儿吃的。
回来的时候,罗向诚已经醒酒了,揉着两侧的太阳穴,微皱眉峰道:“真是喝多了,都这时候了。”
书呆子见王庭贺买来饭食,眼睛一亮,接收到王庭贺严厉的视线,伸出去的爪子一缩,把对食物的向往生生咽了下去。
“大仙,您老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借酒浇愁?还是逃避责任?”王庭贺把一油纸包的包子塞到书呆子的怀中,蛮不情愿的坐到马车一边,离醉鬼远远的。
罗向诚顺手从书呆子怀中捏出一个白嫩的包子道:“你来的正好。”
“嘛叫正好?老子一大早就到了,您老人家一个人提溜个酒壶喝的正嗨呢。”王庭贺没好气的继续贬损。
“那你来的时候可有看见几家妓馆?”罗向诚不急不慢的一个一个从书呆子怀中捏着包子。
任书呆子如何躲避,总能被他捏个正着,很快一油纸包的包子就见了底儿。
“妓馆多得是,你说哪一家?”王庭贺漫不经心的端着一竹筒的牛乳喝着,白嫩的牛乳也没有她的脸颊白嫩水润。
“你们王家的招牌。”罗向诚头都不抬,继续伸手去捏书呆子怀中的包子。
一捏……
这回捏了个空,发现没有了,尴尬一笑道:“不好意思,手顺。”
手顺!?
他还好意思说手顺?!
这厮胳膊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儿,八面出击,剑走偏锋终于把一油纸包的包子捏了个干净。
还好意思说手顺……
他还没吃几个呢好吧……折腾一早上,肚子快饿扁啦!
“王家居然还开妓馆!”王某人双目灼灼,像是发现了升仙的机会一样兴奋。
“王思中那老头儿不是一个老古板吗?怎么还开妓馆儿,原来也是一个外表正经,内心狂放奔涌的闷骚儿啊,靠,都是闷骚了,还成天提溜个僵尸脸逼老子读书,这消息,太特么劲爆了。”
“咳……”罗向诚颇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个瞬间从正常人变成神经病人的徒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语言。
“话说王思中王老伯不是少爷您的……爹……吗?”书呆子首先反映过来这厮说了什么更劲爆的话。
“呃……我的意思是,我爹……那个老古板才不会开妓馆呃,一定是被人栽赃的,老子这么正义、正直、正宗……呃,反正不管怎样,这王家妓馆一定不是老子的老子开的。”
“说得好。”罗向诚毫不客气的抓过书呆子吭哧半天才倒好的牛乳,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不过说的都不对。”
“嘎……!”两人齐齐踉跄。
“这王家妓馆是你二哥开的,你老爹看来还没有消息收到,本来开妓馆无可厚非,只是近日你二哥的妓馆中频繁出现幼女接客的事情,城守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有些任其发展的趋势。”
“靠!这禽兽东西!”王庭贺深深表达了自己的愤慨之情。
转头又问:“不过,这跟老子有毛线的关系?”
罗向诚和他相处过两天,很能接受这个少年三五不时的奇言怪语。
书呆子被听得一愣一愣的,拼命的转动脑瓜儿,还是颇为费劲儿的难理解她话中涵义。
“没有毛线的关系,不过,那幼女的滋味儿不错,我今日约你前来就是想带你去品一品那幼女的滋味的,怎么样?随便玩儿,哥哥买单,够意思吧?”罗向诚桃花眼一眯,阳光碎碎点点打在他长长的卷翘睫毛上,散开的都是风华绝代。
可是!
王庭贺一脚丫子招呼了过去:“妈的,你特么还是人吗,王小二这一招已经够阴暗了,你不跟着老子一起愤慨也就罢了,居然还起了禽兽心,你特么和王小二有毛线的区别?”
罗向诚一把抓住书呆子挡在身前,灵巧的身子在狭窄的马车中一闪,擦着边角躲过王庭贺的无影脚。
在书呆子冲天的嚎叫声中,罗向诚嘻嘻一笑:“光愤慨也没用啊,我都愤慨了好几天了,这不今天刚想通,与其在这儿愤慨着,还不如上去找两个小妞爽快一下,即能尝了鲜,又能让小妞们赚些银子,省的吃了妈妈们的鞭子,一举两得。”
王庭贺一把将手中正喝着的牛乳泼了上去:“无耻。”
书呆子抹了一把脸上黏腻的牛乳:“少爷,这牛乳质量不错,还加了蜜糖的呢。”
王庭贺一把扒拉开挡着的书呆子,再一记无影脚招呼了过去,书呆子慌忙之下滚下了马车,罗向诚失去人肉盾牌,腰劲儿巧妙的一拧,再次轻松躲过。
“你也这么觉得?我也这么觉得啊,要不,今儿就去砸了他的牌子?趁机也练练手,让为师看看你的根基如何,再因材施教,知根知底才能教出好苗子嘛。”
王庭贺收住刚要踢出去的腿,眼睛狡黠的一眨:“大仙,你有种。”
“怎么?你不敢?”罗向诚修长的手指点在脸侧,揩下一滴牛乳,灵巧艳红的舌尖一卷,诱惑而清雅:“书呆子说的不错,确实甜。”
“谁说的!小看老子,说走就走。”王庭贺挺胸凹肚儿,分外有气势。
“说得好,走。”马缰一提,罗向诚眉眼生花的道:“去晚了就没热闹可瞧了。”
“啊……少爷,等等我们啊……”书呆子和车夫一路嚎叫着追着狂奔的马车屁股而去。
妓馆里面白天清一色的冷清,都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只在晚上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可是今天的王家妓馆却是个特例。
昆京来了贵客,城守大人盛情邀请贵客尝尝宝泉城中的独鲜儿,特地在白天的时候来包了这王家妓馆。
白天没人来打扰,地方也清净雅致,适合大老爷们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王庭祥几天前就在为这件事奔波了,虽然说着是城守大人的事儿,但是作为城守老爷私底下的合伙人,他还能没点儿小道消息吗?
听说这是昆京里面的一个大角儿,要是能拉上这一条线,王家的生意就能借着官府的庇佑,一路风云直上。
宋家的那点儿坎儿就再也不会成为制约王家商行的障碍,宋家还能打着大顺首富的名号来随意践踏王家吗?
到时候,自己解决了老三老四,王家、宋家还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吗?
为了这件事,王庭祥特地将楼里最好的姑娘挨个排了个队,那些平日里接客多的,露脸频繁的红牌都被送出去了,留下的清一色的清官……幼女占大多数。
连夜请教导的妈妈们都提前好好教导着了,王老板细致的就连姑娘们用的胭脂水粉都一一的验证了,非一流水准的不准进楼。
这时候,雅厅里那一身素色衣袍的青年公子,左边坐着一个素云,清雅温润,知书达理,风华高调。
右边陪着一个挽心,娇媚天成,举手投足无不磨死男人的心。
都是响当当的美女中的美女,楼里数一数二的两位清官头牌。
轻纱如水的帘幕后面抚琴的美人儿那一双手最善勾男人的魂儿。
旁边歌者、舞者莫不是精挑细选的上乘之姿的上乘之姿。
少年公子素雅的眉眼时不时的看一眼身边的美人,面上虽然没有多少欢喜之态,那端酒的手还很稳。
但是王庭祥有信心,这么美的姑娘,就连城守大人都受不住了,这位公子肯定只是在端架子,待会儿酒过三巡,一定会动手的。
城守大人端酒的手有些抖,捐官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昆京的上层人物。
面前人这一身高贵,清雅的气度,让他有些自惭形秽:“七少爷,下官久闻七少爷在京中颇受圣上器重,官拜……官拜客卿,下官还听闻七少爷少年英才,少年之时就……就了不得啊。”
其实都是昨晚上师爷给补的课,不过话说这位七少爷官拜的是客卿还是客相来着?
哎呀……不管了。
城守大人小心翼翼的查看着面前这个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沿闻歌兴起的七少爷,实在是搞不懂这些达官显贵的心思。
身边坐着两个大美人儿,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摸上一把,净顾着捏着个杯儿品酒听歌了。
这么下去不行啊,万一这七少爷看不上自己准备的接风宴,进了京好话没说半句,随便说上一句自己的坏话,那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到这里,城守大人把自己脸上笑出来的褶子就更加笑的深些了:“七少爷,您看,这都是咱们宝泉城数一数二的姑娘,仰慕七少爷您的威名,一听说七少爷要来,那是一个个排队抢着要来看看七少爷的,下官……下官真是倾慕七少爷的风雅魅力啊。”
七少爷一撩袍角站起身,城守大人的一颗小心肝几乎被掂散架了,慌忙站起来:“七少爷,您这是……这是……不满意?”
七少爷嘴角笑开一缕高深莫测的笑意,轻轻道:“王老板有贵客迎门,苏某不便打扰,今日款待之情,感激不尽,他日定设法回报。”
在城守大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行人打开门行的远了。
直到几人的身影在黑街上消失,城守大人才反应过来,低声问道:“二少爷,七少爷这是什么意思?是满意了……?”
王庭祥正被吊着胃口,也没琢磨明白这位七少爷的路数,陪着笑脸道:“这个……草民也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就凭你们俩这不带褶子的脑子,除了吃喝拉撒还能想明白啥!”
人未至,话先到,在这宝泉城中,还有谁敢这么毫不客气的张口就贬损城守大人和王家二少爷的吗?
还真有!
王庭贺跳下马车,利落的一甩袍角,一把挥开了紧闭的门,大门豁开,王某人脚下乘风,两步就踏进了大厅。
看着这花红柳绿的张灯结彩,王庭贺一阵恶俗的恶心:妈的,王小二这是什么爱好?什么审美?
“庭贺,你到这儿来干什么?”王庭祥看见自家的四弟进来,一脸戒备的问。
这是他的私人产业,老父亲古板,是反对妓馆和小倌馆一类产业的,可是这样的产业才有搞头,只搞酒楼、商行、药材、布匹、粮食,有屁的赚头。
所以他名下的这些见不得光的产业都是瞒着自己父亲在他的合伙人的名下运作,不过最大的老板还是他自己。
“呦……是二哥啊,幸会幸会。”半土不洋的腔调是这几个月来王庭贺的专属打招呼方式。
没办法,她说不来古代人那一套文绉绉的说辞,也不想太过现代化的和一个古人打招呼,这能把她恶心死。
王庭祥肚中腹诽:天天住一个大院的,幸会个屁啊。
旁边被视为透明人物的城守老爷窝了一肚子的火,向来在宝泉城谁能不先和自己寒暄,这夯货居然直接把自己省略了。
王庭祥是个商场上的老油条,接收到城守大人的不满,赶忙向后缩了缩:“庭贺,这位是城守大人,快来见过城守大人。”
王庭贺眼一歪,斜斜的瞄着城守大人那一脸果丹皮的脸憋的皱巴巴的面皮,不怀好意的乐了:“城守大人大白天的不呆在衙门里办公,跑到妓院里来干嘛?玩儿小妞儿?大人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行吗?听说肾虚的人容易长青春痘啊,还是大人关心民生,特地来看看鸡……们的生活条件改善情况。”
城守大人阵黑阵白阵青,调色板一样变换不定片刻,终于逮住她话中的终点,刚要张口辩驳自己是因为关注民生才来这里的。
王庭贺嘴巴像刀子一样就接住她上一句话,完全不给城守大人反应的空间:“大人要不要顺便亲身上阵?自己操刀才有深切的体会啊,是吧,就这么看着,手不痒吗?”
城守大人一张脸几乎成了赤红的猪肝色,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岂有此理!”愤怒的一甩袖子,城守大人跨开大步向外走去。
还没走到大门边,一人素衣斜斜依着朱漆的门框,笑的一脸欠抽的样儿再次拦住了他的路:“大人怎么这么急躁,草民还有案子要禀报城守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