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神经系统症状首发的临床表现多样而复杂，作为一个合格的医生，不能仅仅靠已知的知识照搬硬套，很多时候误诊就是因为很多医生在这个地方出现纰漏，任何一个患者的病情即使症状相同，我们也不能照本宣科，一概而论。好吧，这些在你们入学的时候可能就听腻了，我之所以老生常谈，只是为了强调一下我对医学创新的根本想法。”
小讲台上，碧蓝色的手术灯的映照下，徐教授的脸色有些恐怖，却不妨碍他由内而外散发的严肃气息。林沐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讲台，手上下意识在笔记本上写上医学创新，画了重笔。
徐子善眼神望向林沐和许维：“课堂上的内容，我这里不会再重复，我没有那个闲心教这些，既然到了我的实验室，就得给我动刀子，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们可以是年轻的稚嫩的医生，但患者没有理由等你熟练，等你成长，想要更早地走上医者这条道路，你们就必须得吃苦。”
在场的研究生们大多有上过徐教授的课，听到动刀子，下意识望向了林沐，她能承受得了么，大二解剖课程还没正式开，当年他们上完徐教授的课之后，没吐过的几乎是没有……
“林沐，我叫你看的材料你看完了没？”
“嗯，看完了。”
徐子善看林沐坚定的样子，点了点头：“王学，按钮。”
站在林沐对面的清秀男子迅速套上手套，按开按钮。一具完整的尸体展现在众人眼前。这是一具男尸，经过药水稍稍处理，皮肤发皱，但明显是新鲜的尸体，五官都是清晰的，应该是暑假院里向市里刚申请下来的。
林沐盯着尸体，目光略微涣散又重新聚集，和她想象中的区别很大，视频里的尸体一般都是经过处理的，比较像干尸，只是内脏保存良好，而这具尸体，完好新鲜地令她开始泛起了冷汗。
实验室课堂的温度本就比其他教室冷上许多，林沐套在白大褂里面是她常穿的白裙，此刻她能感受到后脊背一阵阵凉意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时许维上前了几步，恰好挡住了林沐直视尸体面部的视线。
“许维，让林沐站前面，你一神经内科的，要你听的在后面。”徐子善不留情面的说着。
林沐朝许维笑了笑，主动站到了前面，许维的眉头轻轻皱起。
“这是一起误诊原发性中枢神经淋巴瘤为梅尼埃病导致患者死亡事件，实验台上的死者就是这位患者。”徐子善停顿了下，又接着说：“临床医生诊断思维局限，仅满足于症状诊断，对病情缺乏仔细鉴别，几乎是所有误诊都有的毛病，许维，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对临床知识缺乏。”许维回答。
“其实，死者有过三次误诊，其中脑颅中的脓包直到死后检查才发现，死者死前的临床表现完全能让医者在这方面去细致检查，仅仅因为第一次CT中显示正常，医师就下了诊断。”
徐子善套着手套走了下来，缓缓给死者开颅。模拟开颅手术，取出里面胶囊状膏体。这个过程中他主要在脑部神经上进行详细讲解，而林沐深思案例的同时也强逼着自己仔细看教授开颅的全过程。
开颅结束之后，教授开始进行系统解剖，这节课主要是给研究生们深度研究神经系统，徐教授每剖开一部分，就讲述一部分，教室里只有教授平静的声音和刀入尸体和血肉发出的扑哧声。林沐能感觉她后脑的神经每听到一阵扑哧声便会绷紧一分，她的面上仍旧平静如许，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教授讲解的速度和手上的速度是一致的，容不得分身，十几人都异常专注，他们当中大多是神经科诊断，真正拿手术刀的不多，而这样宝贵的临床经验，不是每次都有的。
林沐几个小时听到的不多，只是亲眼见着一具尸体由完整变得破败，血肉模糊，她努力回忆着奶奶在疗养院时她的主刀医生，那是一个多么温暖开朗的阿姨，这些，她也经历过么，奶奶每次手术前都会说，只要一想到主刀阿姨，她就觉得很放心。她可以吗？可以吗……
“我们以仪器作为依据，但不能作为凭据，我们看到的不该是一串串数据，而是每个生命，好了，这堂课就到这里了。”徐子善收拾好实验台，还是找了那位叫王学的学长处理后续的事情。
“王学你留下来处理一下，林沐你也先别走。”
林沐闻言脱下白褂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许维本就站在林沐身边，也随着她坐下。
徐子善进了一趟内置的小实验间，出来就见林沐和许维两人安静的坐着，下了课，徐子善的面部神情不再紧绷，俨然一位亲切和蔼的老爷爷。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神中泛着欣赏和略微的挪揄。
“许维小子，不错啊。”徐子善拍了拍许维的肩膀，“刚才看你跃跃欲试的样子，怎么，准备往动刀方向？你爸妈应该都希望你走诊断研究吧。”都是一个学校的教授，徐子善对许维的父母也都是熟识的，那两人的期望他大概能晓得一些。
许维爽朗的笑着：“呵呵，再看吧，上了教授您的课，我觉得似乎上手术台比较有成就感，嘿嘿。”
“混小子，这可不是让你逞威风的事情。”徐子善的大掌就往他头上招呼着。
两人间仿若爷孙俩的亲密，让一旁的林沐暗暗艳羡，许维怪腔怪调喊疼的耍宝也逗得她直发笑。
徐子善清咳一声：“妮子啊，你今天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第一次观摩解剖能这么镇定自若，看来是有下了些功夫的，好好跟着我学，以后实习操作我会给你安排。”
“嗯，谢谢教授。”林沐其实并不如面上看着这般镇定，但她想这些总会克服的，嘴上谦和应答着。
林沐的大拇指指甲抠着食指一直没松过，许维盯着她食指泛红的皮肤，暗暗心疼。医科女生很多，但大多选择往基础医学方向发展，药学中医的也最多，他不明白，为什么沐沐会如此坚持临床应用医学。
而且，貌似沐沐并非真如她表现的那般自如，他有些担心着，这种事情如果有心理障碍及时排解才是好的，憋在心里，反而会阻碍她今后的学习。他还是私下和教授说吧，沐沐一定不希望他现在戳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