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没有住人，公寓里整洁如常，室内的空气因为长时间的封闭，显得有些混浊，林沐拉开客厅的帘布，打开窗户，呼吸中不小心呛入烟尘，轻声咳嗽起来。
“怎么了？”玄关处，向左换上拖鞋，大步走到林沐身边。
“没事，屋里太久没开窗，被呛到了。”林沐摆了摆手，示意无碍，撸了撸袖子，整理屋内猫咪制造的垃圾。
向左眉头微皱，问道：“毛咪呢？”这一地的零食包装，向左不用猜就知道是毛咪弄的。
“嗯？”林沐抬头，疑惑向左为什么问起猫咪，看到向左苦大仇深的盯着她手上的垃圾，不由低笑：“猫咪这周课少，她说周三再回来，反正她家近没关系。”语毕又开始低头整理。
林沐简单白T，浅色牛仔裤，戴着一条蓝色连身围裙，亚麻色长发随意扎着，几丝俏皮的微卷发丝散落两肩。向左黝黑的双瞳随着林沐移动，若有所思。
“大功告成！”林沐将垃圾袋放到玄关外，将手套和围裙卸下，大呼一口气，转身，她水眸轻扇，戴着头盔靠在沙发上玩游戏的向左紧闭着双眼，不见温润，薄唇微抿，棱角分明的俊脸和游戏里沉默寡言的逆行重合。
林沐潭水般清澈平静的双眼荡漾着柔情的波光，她拿去茶几暗格里的档案袋，愣了半响，又重新塞了回去。轻轻坐在向左身边，久久凝视着眼前俊美无俦的向左，她凑过双唇，翦瞳微阖，吻那两瓣微凉的薄唇。
林沐撑起身子，拿出暗格里的档案袋装进包里，她留了张便条，将小雅的钥匙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庭院外响起铁门关合声，沙发上的人缓缓拿下头盔，修长的手指挑起便条，凤目暗沉。向左拿起桌上的钥匙，脚步沉沉，公寓陷入一片死寂之中，不久，庭院外又是一声铁门的关合声。
“听说了没，临床医学二年级的林沐是苏苏的女儿诶！”
“怎么可能！”
“本来就是啊，上次发布会上有说是医科大的学生，又姓林，C市人，说的不就是林沐么，据说圈内不肯透露正面照，我还是因为我爸的关系知道的……”
柯韵洁银牙紧咬，昂首从三个窃窃私语的女生身边走过，卷起一阵香风。上次她托叔叔安进去的娱记被赶出来不说，关于林沐一系列负面的报道几乎一天就不见了踪影。那几张侧面照别人不懂，她可是看的清楚明白，不是林沐会是谁。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件名牌的清高女居然会是苏苏的女儿！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冲三人轻蔑道：“少在那不懂装懂，一群白痴。”
三人中说有关系的圆脸女孩，双脸涨得通红，大声辩驳道：“别以为自己是S市房产商的女儿就指高气昂以为全世界都该绕着你转，人家林沐才是真正的贵族千金，我有发布会的正面照，她就是苏苏的女儿！”
“是真的吗？”“真的吗？”“给我看看……”话音一落，一旁观望的同学瞬间挤满了喷泉旁边的石凳，围着圆脸女孩要照片。
柯韵洁被挤出来，高跟鞋差点卡在草坪和小径的缝隙里，她双眼喷着怒火，却见林荫拐角处身材高挑，白T浅色小脚裤打扮的林沐施施然往第三教学楼方向走去。
她将高跟鞋从草坪里拔出，怒咒了一声，大步朝林沐走去，“林沐，你站住！”
林沐脚步微顿，又继续向前走。那边沸沸扬扬的话语她已经听到了，一路上大家看她的神色变得很复杂，她还是早点去实验室，只有那里她才能安静下来，至于学校里谈什么，她不想再管，她知道这些迟早有一天会平息下去的。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在家里玩游戏么，林沐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向左，疑惑地停下脚步。
“林沐你听到我说话没有，我叫你站住！”柯韵洁气势汹汹地吼道，见林沐终于停下来，她有些得意，理了理长发，趾高气扬，走到林沐身后，顺着林沐的目光也看到了神情沉郁的向左。
柯韵洁从没见过向左不笑的样子，错愕的同时也暗暗偷笑着，向左那副阴沉的样子，是冲着林沐来的，林沐再怎么假清高，向左也发现了不是。
柯韵洁略带讽刺地冷哼了一声，她踩着高跟鞋猫着步走到一动不动的向左身边，轻声笑道：“向少，你知道这女人的真面目了吧，也好，早些揭开她的假面具，看清楚她的假清高，这样的女人，配不上向少！”
“说完了？”向左凤眼微眯，透出危险的气息，“说完了就给我滚。”语调之低沉冷漠，连林沐都大吃了一惊。
“向，向少？！”柯韵洁不可置信地看着向左，为什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知道林沐脚踏两条船他不生气吗？对了，向左没有玩仙灵，不知道林沐游戏里有老公的事情！
“向少，你听我说，”柯韵洁带着异样的兴奋，“你不要被林沐这副纯情的表象欺骗了，她脚踏两只船你知道吗？！她在游戏里和大神结婚，两人甜到不行，她这样不专心的人，肯定不是真心喜欢你！”
“……”向左痛苦的闭上双眼，只为那句她肯定不是真心喜欢你。沐沐真的喜欢他吗？她为什么要瞒着他出国，他给了她这么多次说的机会，他推了老头布置的任务，巴巴候着她，为什么她要瞒着他！
向左再次睁开双眼，却像是换了一个人，凤目弯弯，他笑得温润：“柯小姐你很闲吗？这是我和沐沐的事情，还有……”向左背过柯韵洁，笑容顿失，他揽过林沐，走了一段路，低沉的嗓音遥遥传来，“我是逆行。”
每一个字都犹如重锤敲打在柯韵洁心上，她的胸脯起伏，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两眼死死瞪着离去的两人的背影，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向左是逆行？向左怎么会是逆行？向左怎么能是逆行？！
“向左……”拐角之后，第三教学楼的灰色墙体映入眼帘。向左立刻抽手，一个人走到前面。林沐摸着被他拽得微微发疼的肩膀，他刚才突然消失的笑容，林沐疑惑地说：“向左，你怎么了？”
“你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只是喜欢作为逆行的我？”向左背对着林沐，看不清神情，声音因停顿显得有些破碎。
林沐愣住，她捏紧胯上的背包，心钝钝地疼痛，逆行的样子到底是怎样，太久没玩仙灵，她已经快要忘记了，然而心里对向左的记忆却越来越深刻，甚至最爱的教授的课堂上也曾因他而走神，他居然问这样的问题。林沐清澈的瞳孔溢出淡淡的愤怒，她微瞪了一眼向左，大步向教学楼走去。将向左晾在了教学门外。
这个点教学楼的人不多，身形修长的向左站在教学楼前的雕像前怔怔出神，却被身后苍老和蔼的声音喊回了神：“年轻人。”
向左转身，略带疑惑地看着眼前戴着圆框眼镜，斯文和蔼的老人，电光火石之间，他讶然道：“徐子善教授？”
“你认识我？难道你也是医学院的学生？”徐子善有些诧异，却疑惑，他的记忆里可没有这样俊的小子，许维那小子到是长得好，只是气度上和面前的年轻人比，似乎还差了一点。
“不是的，是听，听人提起过，也看过您发表的一些论文。”向左客气回道。
徐子善听到向左话里的停顿，结合他之前在楼上看到的，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他啧了声，说：“是林沐那妮子和你说的吧？你是她的男朋友？来来来，我有事问问你。”徐子善拉起向左就往办公室方向走，甚至不给向左说话的时间，向左哭笑不得，只好调整步子，任徐子善拉着他上楼，进了办公室。
徐子善办公室里一大排的书柜和各类医用器械以及标本几乎塞满了办公室，只留下一小部分地方放了一张简易的办公桌和和一些椅子。
“坐。”徐子善坐在办公桌前，提醒被器械吸引目光的向左。
“好的，谢谢徐教授。”
“你是不是不喜欢妮子学医？”徐子善单刀直入。
向左蹙眉，却还是回道：“没，这是她的兴趣和梦想，我支持。”
“不对啊，”徐子善喝了口茶，“那为什么那丫头要拒绝去瑞士进修的机会？国内倒也不是水平不行，只是术业有专攻不是，还可以拿到国际认证，你同意，她家里打电话甚至希望让我一定让她走，那小妮子在纠结个啥？”说完徐子善摇了摇头，表示不理解。
“您说什么，她拒绝？！”向左倏地从椅子上站起。
徐子善抬了抬眼镜，淡淡说着：“是啊，暑假那会说考虑，前几天特地打电话给我说要把机会让给其他同学。”
“你怎么看呢？”徐子善看着沉默半响的向左，问，“小妮子脑袋好，又认真勤奋，不出去进修实在有些可惜……”
向左打断徐子善的话，“教授，沐沐现在在哪间教室？”
“噢，下楼，一直往右拐，最里面那间实验室就是了。”
“谢谢教授，希望你能留下那个名额，我会说服她的。”向左认真地承诺，他躬了躬身，打开办公室的门，大步下楼，往实验室走去。
办公室里，徐子善打开电脑，用英语和视频里的白大褂交谈着，并将电脑里准备好的资料传真过去。他关上电脑，笑得高深，妮子，档案都给你调出去了，你只能去咯。
“咔哒。”实验室金属门被推开，幻灯片上的图像模糊一片，穿着隔离服的林沐停下手上的照明，错愕地看着逆着光站着的向左。她丢下钳子，脱下橡胶手套的手拉过向左，实验门再次关闭，徒留里面几个面面相觑的学长。
“你到底想怎么样？一定要我回答你吗？你先回去……”林沐薄怒，却被向左大力的拥抱打断了话语，向左搂着她好紧，另一只没有脱下的手套灼灼发烫，她愕然开口：“怎，怎么了？”
“对不起，沐沐，对不起，我不应该不相信你，我爱你，沐沐。”向左满足地紧揽着林沐，仿佛想将她嵌入骨血般。
林沐瞳孔放大，心跳加速，口罩下的脸早已通红一片，呼吸不过来了。她慌忙推开向左，拉下口罩大口呼吸着。向左低眉，神情中带着懊恼：“不原谅吗？”
“呼。”林沐呼出一口气，伸手挡住向前的向左，“不是，我和师兄们在进行手术模拟和记录，身上很脏。”
“那就是原谅了。”向左舒缓了微皱的眉眼。林沐轻轻点头。“那我进去了，你先回皇庭吧，向叔叔不是让你负责这里了，应该有很多要忙的，你快去吧。”
林沐转身的瞬间，却见走廊中间的楼梯口上，冒出来的一角，她匆忙戴上口罩，拉开实验室的门，继续进行手术模拟。
向左不悦地望着那道不见相机的楼梯口，这群无处不在的狗仔！他大踏步走向楼梯口，一手拽出躲在墙边的男人，向左挑眉，是个学生，还是个眼熟的学生，上次在皇庭电梯也见过，套着帽子，身前鼓起的奇怪的弧度。向左仔细想了想，瞳孔深不见底，他似笑非笑，笑容中透着阴沉：“帝吧那些照片，也是你的杰作吧。”肯定句。
高瘦的男生用力挣脱向左，却始终挣脱不开向左看似柔弱的修长手掌，不由急道：“放手！我只是收了钱财，忠人之事而已！”
“哦？”向左低沉的嗓音意味不明。
“我和林沐没仇，干嘛好端端抹黑她，是柯韵洁嫉妒林沐才逼我帮她的。”高瘦男生看向左似乎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忙说。
“她逼你？为什么要逼你？你不是拿了她的钱么？”向左淡笑，眼里划过一道暗光。
“额”高瘦男生为难地看了向左一眼，看向左扬起的笑容，压力感顿消，青涩的挠了挠头发，“是收了点钱不错，都是那些合成技术的钱，我也没拿多少，不是她逼我我才不去抹黑林沐，宿舍里那一群都快把抹黑林沐的人骂死了，我也很尴尬——”
“说重点。”
“额，柯韵洁怕我把她做的那档子事情告诉铭瑄哥，陷害我了一次，把柄在她手里，被铭瑄哥知道，他绝对不会原谅我的。”
“什么事？”
“就是，等下，我干嘛要和你说这个，放手！”高瘦男生恼羞成怒，居然被绕进去了！他把相机逃了出来，递向向左点了删除，“喏，照的都删了，这种事情我也不想再做了。不过林沐现在是苏苏的女儿S大其他院基本都传开了，林沐也躲不了多久吧，照点照片有什么的，小气。”
向左松开拽住男生的手臂，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扇关着的实验室大门。高瘦男生松开钳制之后飞奔下楼，向左拾阶而下，缓步走出S大医学院校区，刚上车，单调的铃声响起。
“妈……她现在在学校忙，没时间过去……是我想娶她，不是您……我会做出成绩的，就这样吧，度假愉快。”
向左挂断电话，发动引擎，车子带着轰鸣声驶出校门，向海滨方向而去。向左打开顶棚，单手手指无意识在车沿敲击，视线移向道路不远处蔚蓝平静的海面。知道沐沐的身世之后，态度急转而下，他该高兴吗？亲爱的妈妈，或许，他该高兴。红灯闪烁，绿灯亮起的一瞬间，向左踩住油门，如一道飓风袭向皇庭。
“辛苦了！”林沐关上刺目的照明设备，整理手术台上散落的工具。
“小师妹也辛苦了，那我们先走了。”
“嗯，好的。”林沐将脏了的器具放进水槽，冲洗完毕后归位，这才换下隔离服，锁好实验室离开。
楼梯口碰上正要下楼的徐子善，林沐笑着打招呼：“教授。”
“还以为你已经走了，来，这个给你。”徐子善笑着将档案袋递给林沐。“回去准备准备。”准备什么？林沐疑惑，她伸手要去解开封口缠绕的棉绳。
“回去再看也不急，住外面呢？不早了，快回去吧。”徐子善阻止林沐解开档案袋的手。
“哦。”林沐心里疑惑着，也没多想，跟着徐教授的脚步下楼，和教授告别之后，林沐回了公寓。
毛咪为了能在家里多蹭几天饭，要周三才回来，还有一天，公寓只有林沐一人，显得有些冷清。吃了点快餐，林沐洗漱了一下早早的上了床，上网和苏苏开了视频，又和毛咪小雅聊了一会，小雅要回来了，她肚子里的宝宝太闹腾，有些水土不服，小雅和袁野凌还是决定回国生子。算算日子回国不久大概就快生了，林沐轻笑，结束聊天之后，她翻出书柜里的妇产科理论，细细研读起来。
这一看就快过了零点，林沐揉了揉额头，关上床头灯，碰触到床头柜上的档案袋，林沐坐起身子，打开档案袋，林沐不可置信地看着档案袋里的内容。她翻到最后一页，赫然是瑞士交流生申请表，资料已经填好，下面居然已经盖好了章。
天，林沐头更疼了，想打电话问问教授，可是想到这个时间，教授一定休息了。林沐气馁的拨通向左的电话，无论如何，她得和向左说清楚……
“……”
“沐沐？这么迟了怎么还没睡？”
林沐躲进薄被里，有些委屈道：“向左，我要出国了。”
那边停顿了一会，向左似乎进了浴室，走动间传来回音，他低沉的嗓音轻柔道：“我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林沐纳闷，她也才刚刚知道，知道她要走了，居然这么云淡风轻，林沐扯紧了薄被。
“很早。”
“……”
“A市，你没关的电脑。”向左低声提醒。
“然后？”林沐忆起她从卧室里出来向左阴沉的气场，尽管只有一瞬，她记忆深刻。
“然后，然后我希望你出国，早日实现你的梦想，现在国内媒体对你的兴趣很大，也不利于你的学习，所以——”
“骗子。”林沐百分百确定向左今天来学校找她莫名其妙地阴沉不悦绝对和这件事有关。
“呵呵，”那边向左一边敲击着键盘，哒哒声不断传来“我承认，一开始我以为你想要出国却不告诉我，很不安，现在，不会了。”那边突然安静了下来。向左的那句不会了，在林沐耳里听来别有一番深意。
“为什么？”
向左静默了一刻，缓声道：“因为，我要的是你的现在，和未来。”
林沐似乎听到了春暖花开的声音，她勾了勾唇，灯光下的侧颜美得惊心动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