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对方深浅的状况下，柳子衿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
当其时她笑如兰花，对肖侍妾优雅地福了个，依旧没有发声说话。心里，难免有点忍气的感觉，但也压下去了，面上一点儿没表现出来。
不想那肖侍妾见柳子衿不说话，却不念着她已经对自己行礼让了步，反以为她在故意摆着架子，扬了扬眉，愈发嚣张地道：“少夫人这么好的心情，在这里游园么？您可是从宫里来的人，什么最好的没见过，我们庆王府这些凡俗的花花草草，又怎么能跟皇宫里御花园的奇珍异草相比呢？怕是让少夫人在心里笑话了。”
柳子衿虽是笑得温婉，其实额角都想要爆出青筋来。之前给那肖侍妾行个礼，已经是息事宁人的做法，没想到对方不但不领情，还这样步步紧逼，她实在被闹得有点动气了。
旁边的王妈见柳子衿似乎有点招架不住的样子，忙站上前来道：“哎呀肖姨奶奶，少夫人昨儿才进的门，这只是在王府里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罢了，什么游园不游园的呢？皇宫当然比庆王府好得多了，但如今少奶奶好歹已经是我们世子爷的正夫人，少不得也要偏帮着这边才合理，您非要她两头放一起比较，可不是为难她么？”
她故意将“正夫人”三个字说得清晰响亮，就是希望肖侍妾能够明白其中的厉害，不要做过于逾越本分的事。
谁知，那肖侍妾一听这话口气不对，立时拧起了尖细的眉毛，只差没跳起来了。
“王妈，平日里在夫人跟前做事的时候，你就常贫嘴，我便当做给夫人面子，多时也忍了。如今夫人派你去少夫人跟前，你倒像是了令牌一般，愈发地没大没小起来了！看清楚我是什么人，是你能这样说话的么？！”她指着王妈的鼻子骂道。
有话说得好，打狗也要看人面。肖侍妾虽然骂的是王妈，听的人可是柳子衿，而且她虽然没有指桑骂槐之意，但话说出来，却已是这样意思了。
什么叫做往日在夫人面前就给面子，如今就可以这样破口大骂？分明就是没有将柳子衿这个少夫人放在眼里，倒以为自己面子大了。
柳子衿恼火地想，好吧，既然如此，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进了王府第一天，就拿你来开斋。当即面上一沉，正欲张口说话，不想就在此时，肖侍妾的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肖姨娘，母妃不是让你赶快将仓库钥匙送去给李大管家么？若是耽误了他清点要送入宫的贺礼，不怕她拿你来问？”
两个女人都吃了一惊，视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去。只见赵玉臻笑吟吟地，正顺着花间小径走过来，身后跟了两个捧着盘子的丫鬟。
他换过一身家常便装，头上一顶轻便的黑纱幞头，青色的圆领套衫，暗红色的长裤，黑色的软皮靴子，没有了早上那种热闹的氛围，反而愈显眉目清爽，气宇不凡。
“给、给世子爷问安。”
一众丫鬟婆子们本来注意力也都在自己家的主子身上，不想赵玉臻会突然撞出来，此时都稍慌了神，赶紧福过。
柳子衿见形势突变，便止了开口说话的念头，也屈膝福了福。
赵玉臻第一句虽是对着肖侍妾说的，但以他之前的种种“劣迹”看来，搞不好下一枪就往她柳子衿刺来，她不能不堤防着，静观其变。
肖侍妾见赵玉臻出现，面上顿时变了颜色，音量降得蚊子一样小，恭谨地低了头道：“世子爷，贱妾正在去的路上呢，不想就碰着了在游园的少夫人。初次见着面，少不得要寒暄几句，您可别为这个，就怪罪贱妾办事不力啊。”
赵玉臻笑眯眯地走到跟前道：“肖姨娘这话言重了。姨娘为母妃做事一向甚有考量，况且我一个晚辈也无权过问长辈之事，又怎敢有什么怪罪之心呢？”
“这……”肖姨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结结巴巴地道，“世子爷，贱妾没学过几个字，这说话的功夫实在不行，您就饶了贱妾这一回罢。”
“又来了，姨娘说话真是听不懂，我只是个晚辈，可怎么敢饶姨娘呢？”赵玉臻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而且姨娘好歹身为庆王府的侍妾，张口闭口就说自己没有学过几个字，难道不怕给庆王府的脸面抹黑么？”
旁边的柳子衿赶紧抿紧了嘴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会笑出声来。
那肖姨娘真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额角都渗出汗来：“总、总之，这儿话也说得够多的了，贱妾……贱妾还是赶紧先去给夫人把事儿给办了，世子爷您就、就跟少夫人两个好好在此叙叙话吧，贱妾失陪了。”
她一口一个贱妾的，话说得谦卑之极，而且话音刚落，就赶紧福了福便脚底抹油，领着她的那几个丫鬟婆子一溜烟地往南边去了。
柳子衿望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这才手掩住自己的嘴巴，笑了起来。她笑得无声，然而十分幸灾乐祸。
“笑？你竟然还敢笑！”身旁的赵玉臻却突然堵过来一句，语气冷冷地，“你可知道自己是该挨骂的么？”
柳子衿的笑一瞬静了，质询的目光抬起，对上身旁那双正紧盯着自己的星眸，虽不言语，那神情已很明了地在说：我？我做了什么，哪里该被人骂啦？
赵玉臻那张俊脸上，一丝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清朗的声音冷冷训道：“就算是父王的侍妾，只不过区区一个奴婢，你犯不着对她低声下气的。身为王府的少夫人，你要自己有些担待，否则让我也陪着你丢脸，懂了吗？”
柳子衿冷了脸看他，面上虽没有表现出来什么，眼中却没有放过他那双黑眸里，一闪而过的狡黠。
——好个狡猾的赵玉臻，好个难伺候的世子爷……
她暗暗地想道。
我对肖侍妾客气，是给她主人庆王妃的面子，你却来训我，说我对个下人低声下气。如果我真的对她不礼貌，你岂不是又能改口，说那是母亲身边的人要尊重，不要说得意的陪嫁丫鬟，就是小猫小狗也要善待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