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落使人悲,断肠谁人知?
我坐在百花盛开的庭院中,望着阳春三月的沁人风景恍然入神。
那场大火没有夺走我的性命,却毁了我的容颜,我尤记从居荷堂爬出来的情景,他从大门飞奔而来,横抱着我逃脱此劫。
我清醒时已经身置一个世外桃源,类似于山峰上的小宫殿一般,他告诉我,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楚门。
他是慕容祈,大楚门的掌门人。
大难过后,我变得郁郁寡欢,也变得无欲无求,我像一个冷血的人不感激他分毫,更不问他蒋互的死活,终日半尺轻纱微遮面。
就算他费尽心机寻医问药治好了我的嗓子,我也依旧少言寡语,因为可以重新开口说话的我,声音宛如岁稀的沧桑老人,粗糙又浑厚。
哪怕如此,报仇心切的我也是日日怨恨沈宁玉和贺婵的无情和心狠手辣。
慕容祈每每见我闷闷不乐,都会静静地陪着我与我说话,就像顽固的石头一样那么执着。
“青语,皇宫和王府都在传你被大火烧死的传闻,不如你就安心待在大楚门,我定会好好呵护你,我不在乎你的外表和声音,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
我冷笑一声,与他相视无言,这句话多么熟悉,陆续弦不也言之凿凿地对我承诺过这些话吗?
我谁也不能相信,谁也不值得我相信,除了茗兰。
我唯一没料到的是,大楚门也并非我的容身之处。
四月间,大楚门依旧景色怡人,慕容祈突然在花枝簇绕的亭子里找到我,开心地对我说:“旖旎要从西域回来了,她精通医术,她会治好你脸上的伤和你的声音的。”
我这才从他的口中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叫慕容旖旎,时年十六,医术高明,会易容之术,会五毒,会救人,也懂害人。
我并没有堆他这个妹妹抱任何希望,因为我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根本就不会有慕容祈想的那么顺利。
果不其然,这个慕容旖旎并非善物,第一次见她,她便以敌视的目光待我甚是戒备,好像我是一个不该出现的人,或是,占了她地盘的人。
那日风和日丽,艳阳高照,我与慕容祈及数名大楚门的人在山下迎接她,她骑着汗血宝马而来,打扮清爽,似侠骨柔情的江湖剑客一般。
“哥哥!”她一下马便开心地扯着嗓子柔声叫他,声音动听得如泉水叮咚。
慕容祈连忙向她介绍我:“旖旎,这位是……”
“唐薇。”我打断他,突兀道。
她原本开心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看我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傲慢:“她是何人?哥哥怎么认识她的?声音如此苍老难听,遮着半边轻纱是为何?太丑不敢见人么?”
“旖旎,她是出了意外才这样的,你懂医术,帮她医治医治,如何?”
慕容祈轻声细语地解释,她却毫不留情地嘟囔:“哥哥好像很在乎她,不过这得容我好好考虑考虑。”
“你不必为难,我不在乎我的容貌。”
我淡然地带着笑意回复她,她瞪了我一眼,亲昵地挽着慕容祈的胳膊道:“我自然是不会为了你而为难,我考虑不过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罢了。”
她言之有理,她怎么会因为我而让她自己为难呢,她所在意的,不过是慕容祈罢。
这日的晚膳应该十分丰盛,一桌子的大鱼大肉应该是少不了的,只是我面盖轻纱不便与他们一同用食,只叫下人端来一份送到我的房中。
暮色降临,我唤下人打来几桶热水准备沐浴,刚宽衣解带,一声粗鲁的推门相至,慕容旖旎不满和悲愤的声音也随即响起:“唐薇,你马上给本小姐滚出大楚门!”
我冷冷地望着眼前勃然大怒的小姑娘,缓缓道:“我会走的迟早的事,你放心。”
她望着我,眼中尽是鄙夷和不屑“|长得如此丑陋,也配做哥哥的女人?这桩婚事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我抚摸着脸上坑坑洼洼的疤痕,惊觉轻纱早已被我摘下,等等,婚事?莫不是慕容祈在晚饭时对她提起要娶我的事情?
“旖旎你休要放肆!”
慕容祈紧跟她的脚步来到我的房间,我这才慌乱起来,披了衣襟躲在屏风后面。
“真是不知礼数,竟然乱闯别人的房间。”
想是慕容祈看到了我的玉体,才这般言论地斥责慕容旖旎,想到这里,我不禁面红耳赤起来。
旖旎急得赶紧辩驳:“哥哥莫要教训我,我只是觉得唐薇来历不明,不能做大楚门的女主人,何况她奇丑无比,哥哥怎么能娶她?”
听完她的话,我竟也自卑起来,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何副尊容,我怎么配得上慕容祈。
慕容祈沉默数秒,便对屏风后的我道:“今日之事都是旖旎鲁莽,她年幼无知,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说过娶你,必然不会在意你的外貌,你若不信,就让时间证明罢。”
“哥哥!”
她听后气得声音哽咽:“旖旎实在是不喜欢她,我不要这个鬼样子的嫂嫂!”
“对不起慕容公子,我大仇未报,无暇顾及婚嫁之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清代旖旎离开,我要休息了。”
我褪下衣襟,扬起木桶中的水花等待他们识趣地离开,我听见拉扯声和关门声后,才放心地在桶中沐浴。
慕容祈真是天真,我这副容颜,又怎会嫁给他呢?况且,想置我于死地的人还在王府快活,我哪会心甘情愿地待在这大楚门。
都说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话一点也不假,不知不觉我在大楚门又度过了大半年,期间慕容旖旎对我横眉冷对,但她的心肠却不坏,我一直在想如何对付沈宁玉和贺婵,直到深秋,大楚门的枫叶殷红之际,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站在接待贵宾的门外驻足,眼神冷漠地注视堂内与慕容祈对坐的他,心中的恨意与报复心越发浓郁。
“我原本相信她被大火烧死的事实,以王妃出殡之礼给她做了衣冠冢,可后来我发现其中疑点重重,居荷唐竟然没有她的尸骨,而且我发现那日有进宫记录的人,不止婵儿一个。”
他眼神确凿地凝视慕容祈,好像对他起了疑心。
“我的确在居荷堂起火的那日进过宫,但是我只是与皇上商议除去蒋互的事情,并没有去永琏宫,更莫说居荷堂,况且,后宫也不是我等能随意进出的。”
慕容祈面不改色正义凛然,沈宁玉却紧紧逼问不休:“谁能证明你没去过居荷堂,谁?能证明你的清白?”
“我本来就是清白的,不需要任何人还。”
沈宁玉不再说话,望着对面的慕容祈似乎在沉思。
“我问你,你爱过她吗?”
慕容祈此话一出,我便紧紧地注视沈宁玉的表情,我好像很期待他会怎样回答一样,但同时也很害怕知道,他爱过我吗?爱过又能怎样?我现在落得如此田地,不都是拜他所赐吗?
他犹疑地低下头,良久才道:“这与你何干?”
我终于静下心来,再次细细打量美得细腻精致的沈宁玉,我这才发现,原来我内心恨的人一直是贺婵,无论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湖光山色,枫叶鲜红,犹如残阳,大楚门的秋天是多么令人泰然自若,令人感到亲近舒适,我站在大楚门的最高处目送沈宁玉独自一人下山离开,心中忽然坚定了一个信念。
那就是我要离开大楚门,离开慕容祈。
我要重回寐宁王府,我要贺婵欠我的,全部还回来。
我要报毁容之仇,报失之之痛,更要让那毒妇得到她应有的报应。
远处青山远黛,那场大火仿若历历在目,我不禁恨得咬牙冷哼,若不能让贺婵在有生之年感受到我所受的痛苦,定不会让她无憾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