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高墙红瓦的皇宫,我已经没有了第一次来时的好奇和欣喜,取而代之的是顺应天意,泰然处之。
沈纤玉穿着龙袍站在宫门上,看着我露出满意的笑容。我面无表情,与他对视一眼便低下了头,他却走向我,温柔地拉过我的手,道:“朕已经给你安排了住处,就在养心殿附近的露清宫,青语,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朕,朕都满足你。”
我点头谢过,然后毫不耐烦地抽回他拉住的手。
他有些温怒,双手背在身后便不再理会我,只是对身后一位年事以高的公公吩咐道:“魏庄,叫高度关领几个宫女去露清宫侍候着。”
等到身边的老公公恭敬地应了一声,沈纤玉便甩袖摆驾离去,望着他离开的金銮高车,我不禁微微吁了一口气,现在觉得他城府深得可怕。
“姑娘怎么称呼?”那和蔼的魏公公丝毫没有在意我的冷淡的眼神,笑嘻嘻问我。
“林青语。”
他听到我冷漠的回答略微一愣,但还是笑道:“略有所闻……”
他半弯着身躯疾步在前方带路,茗兰和缆意也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一路上虽然走得不快,但还是觉得难以跟上他的步伐。
说到底,三宫六院形相仿,宫嫔小主各不同,而我这个没名没分的女子,也可以住进与沈纤玉的养心殿比邻的露清宫,实在是不太合规矩。
可这个皇宫不就是他说了算吗?
整个耒国,沈宁玉的生死,寐宁王府的存亡,我的人身自由,全部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遥叹命运,造化弄人。
到达露清宫的时候我已经累得是满头大汗,魏公公在前方推开深色的大门,态度温和的一一介绍。
“林姑娘,这边儿……这是小院,正房是大堂,两边儿是寝殿,西边儿是下人住的地方,东边儿是客房,以前皇后还是妃嫔的时候也在这儿住过,虽然不怎么大吧,但环境还是不错的……而且离皇上的寝殿进。”他一边夸耀着他口中的风水宝地,一边带着我们来到正堂。
“这里边儿的东西一应俱全,不过你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待他说完,我便强颜欢笑地与他对视:“有劳公公了。”
他也笑着应承:“那姑娘先自己看着,我叫些个日后侍候您的奴才。”
我点头应允,他这才成功地退出了露清宫。
这时候拘谨了半天的茗兰和缆意终于叹了口气,伸懒腰锤胳膊动个不停。
“我这是第一次进宫呢!好紧张啊,皇宫真大真漂亮!”缆意天真的感叹,一旁的茗兰却嘟嘴否决:“那都是表面的,皇宫的恐怖我可见识过了。”
“不会吧?”缆意不相信地睁大眼睛望着茗兰。
“好了。”我语气低沉地打断她们:“足不出户,就不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
她们见我心情不佳,便乖乖地保持沉默,各自收拾着东西整理房间去了。
她们忙忙碌碌,我却闲闷孤寂,如果沈宁玉还在,我也不会再入宫闱吧!
他会不会怪我?怪我做了沈纤玉的女人?
一定会的吧!
天气晴朗的四月,我待在露清宫却有些寒意,等到茗兰和缆意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魏公公领着四五个人热热闹闹地走了进来,我满腹狐疑地盯着他们。魏公公才指着一位体质弱小的小公公道:“林姑娘,这位是我的徒弟高度关,以后有什么苦差事您就使唤他。”
他再转身介绍另一位一脸喜庆却怕生的小公公:“这个是内务府新来的小成子,您就先使唤着,要是办事儿不利索您就骂他打他便是!”
我不禁蹙眉,这宫中阶级等级划分得这样的清楚吗?不过官大一级,还真能压死人?
“这是竹安。”他继续指着一位水灵的丫头:“这是乔音。”
“有必要这么多人侍候吗?我已经带来两个丫头。”我不解地打量着那四个人,然后疑惑地问魏公公。
“哎哟,林姑娘这可是皇上吩咐下来的,您这般质问小的,小的也回答不上来啊。”
他一副为难的样子,把问题全都归咎给了皇上。
我左思右想觉得他言之有理,便不再过问
“辛苦公公了。”我冷淡地说完这句话,便不做任何指令独自一人进了里屋。
侍候的人再多又如何?谁侍候的了我的心?
越是这样人多热闹,心中越是觉得孤单难受,我就越是想念沈宁玉,如今我们天人永隔,以后相逢也只能在梦中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潸然泪下,回想起沈宁玉生前对我的种种,心痛得就像刀割一样。
都说宫门似海深,荣华权贵一朝之时,大势已去又不知何年岁夕。
不过住进露清宫短短数日,沈纤玉便封我为辰妃,并送来奇珍异宝不计其数,珍珠玛瑙,翡翠明珠,每一个都是价值不菲的罕物,高度关和小成子看着一拨接一拨的宝物目瞪口呆,茗兰与缆意也惊得说不出话来,稍微还有点规矩的竹安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精明能干的乔音便一边招呼着送宝物的人防东西,一边手忙脚乱地拿着账簿将送来的东西一一记上。
“西域玛瑙珍珠十串,翡翠玉镯子一对儿,狐裘两张,青瓷碗盘一组,宝玉西瓜一颗,金线铜编金丝雀一只,锦缎玉帛十匹……”
魏公公一边念着沈纤玉送来的宝物的名目,乔音一边快笔疾书一一记下,伶俐的样子十分讨人喜欢。
“天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宝贝,这……这全都是赏给王妃的吗?”
我狠狠地瞪向一旁看得惊然口无遮拦的茗兰,她见我这样看着她,立刻心领神会地改口:“辰……辰妃娘娘。”
“不过是身外之物。”
我平静地说完这句,便在软椅上无趣地看着忙碌的下人跑来跑去,其实我不稀罕辰妃这个封号,更不稀罕珠宝这些俗物。
忙活了大半天,魏公公领着往露清宫送东西的一干人等向我请安告退,当他们跪成两排齐呼“辰妃娘娘千岁”的时候,我不禁一声冷笑。
“退下吧。”
我懒洋洋的话音刚落,他们便意外地开始面面相觑,低头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我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我新晋封妃,又得皇上宠爱,奇珍异宝赏个不停,于情于礼于公于私我都该多少赏赐他们以讨口碑。
可是我从没打算在宫中立足,更不想讨好任何人,更不屑宫中笼络人心的手段,当然也没有心力去打赏这些只为赏钱的下人,宫中收买人心的风气我避之不及,又怎么会随波逐流发些赏钱给他们?
高度关小心翼翼地靠向坐在软椅上表情冷漠的我,轻声询问道:“娘娘,这样不好吧?”
我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然后语气冷冷地反问他:“那怎样才好呢?”
他立即失措地吓得跪在地上,生怕我会吃了他一样连连求饶:“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娘娘息怒,是奴才多嘴了……”
我再挑眉扫了一眼跪了一地准备领赏钱的人,愠怒道:“本宫说,退下!”
他们听完我的话,立刻慌乱地退了下去,为首的魏公公对我喜怒无常的性格更是显得无力招架,恭敬地行了个礼之后也退了下去。
茗兰疑惑地嘀咕:“这皇宫的人真是不懂规矩啊,都叫他们退下去了还跪在那儿舍不得走。”
我轻叹一声,望了望依然跪在地上怕得瑟瑟发抖的高度关,低声道:“起来吧。”
他听到了我的命令这才低头缓缓站了起来。
我原以为高度关老实胆小,不足以有心计城府之际,缆意却在为我端来晚膳的时候告诉我他恶意中伤我的事情。
“娘娘算是败在小人的手里了。”
我听了缆意的话不禁蹙眉,问:“怎么了?”
“哼!”缆意愤愤不平地抱怨:“那个魏公公的徒弟高度关,当真不是个东西,刚才我路过西偏房的时候,听他向小成子和竹安他们说娘娘你故作清高架子大,还说你舍不得一点赏银,我气得冲过去要与他理论,他不但没有觉得自己有错还说娘娘你假仁假义,我……我说不过他,心里憋屈得很。”
我毫不在意地别过头:“随他去,他不忠心于我,我多留个心眼就是了,没必要和他理论这些有的没的,缆意你真是冲动,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当没听到好了,免得落下风言风语。”
她听了我的话并没有感到安慰,而是依旧不平衡地站在旁边伺候我用膳,脸上就没露出笑容过。
我也没有和她解释太多,日后她会懂的吧,事事计较反而降低自己的涵养,慎行才是在这宫中生存下去的唯一法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监,倒没有与他大动干戈的必要。
我刚准备拿起碗筷用膳,屋外却传来一声高亢清脆的喊声:“皇上驾到。”
他来了!
我心中一紧,夹了一片脆笋慌乱地放入口中,却食不知味,他来干什么?
正在我满腹狐疑的时候,他已经悄然地走了进来,缆意立刻拘谨地给他请安,我也正准备起身给他行礼,他却拉住我,将我按在了椅子上,然后威严地对缆意道:“你先退下。”
缆意关心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不舍地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为什么朕总觉得你不开心?你还要什么,朕都给你。”
我抬眼注视他,漠然地回答:“我要沈宁玉,你能给我吗?”
听完我的话眼前的男子立刻变了脸色,他眉眼愠怒,眼神凶狠地看着我,语气也变得冷淡:“他已经死了!你要亲眼看见他的尸体你才死心吗?”
“你错了。”我言语刻薄地反驳他:“我不会死心,更不会安分地做你的女人,你得到了我的人,我的心却永远在他那里,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是不甘心,真正的爱情不是这样的。”
我怒吼完这句话,眼泪也夺眶而出,他震惊地看着言语咄咄的我,突然疯狂地掀起桌子,刹那间碗盘菜肴跌落一地,我也吓得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朕就是不甘心,朕将你许配给沈宁玉那日命令你爱上他了吗?”
我突然想起种种过往,恍然大悟颤抖着摇头,我明白了贺婵来居荷堂的那日她为什么说我是皇上的棋子,原来,她早就知道是皇上要陷害沈宁玉,那么紫宵,也是!
许久,我才看着他的眼睛,缓慢地开口问道:“紫宵是你的人,是你派在王府的人!”
“她已经死了。”
他云淡风轻地说完这句,眼中没有丁点儿惋惜:“她知道的太多,她不死事情便会提前败露。”
“你……”我气愤地指着他,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青语,你不会明白,要保住江山,连自己的亲兄弟也不能相信,做大事的人,要不拘小节,紫宵是死得很冤,但是她一旦供出朕,沈宁玉就会起兵造反。”
“她不会说的。”我喃喃自语,痛惜紫宵对他的一片痴心:“她在爱上你的那一刻,就永远不会出卖你,她永远不会……”
紫宵在牢房中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响起,她说当你真正爱上了一个人,你就会为他倾尽所有,为他跳火坑,为他奋不顾身。
这个女孩多傻,竟然会爱上这个无情无义的帝王,最后还免不了被他的猜疑心杀死。
可是他只把她当做棋子,当做工具,在他不需要她的那一刻,可以毫不留情地夺去她的生命。
伴君如伴虎,古来如此。
那一夜,沈纤玉没有离开,烛火摇曳之际,他依旧像一个王者一样将我抱上床榻,他粗鲁地褪去我所有的衣物,像饿狼扑食一样将我蹂躏,我没有反抗,只有默默地流泪。
我在他的身下承欢,心里想的却是沈宁玉对我的温柔和怜惜,可是,我也明白,我再也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