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望去,只见一人轻若无物,稳稳立于棚顶,黑色的流云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双恍若星辰的瞬子,深邃得教人眩惑,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们。那目光,利且寒,隐隐带着极力克制的怒气,像腊月的北风,刮到两人脸上。
一老一少皆是愕然,两两对视,悻悻的撒手。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窘迫感在彼此间无声流淌,各自低下头去,不发一语。
梵莎还在持续昏迷中,对周围的事物无所觉。车夫停下马车,站起身想探个究竟,乍然看到车顶站了个人,神经绷得死死的,楞是半个字都不敢吐出来,只因那车顶之人,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叫,生人勿进的寒意。
男子翩然落下,站在两人面前,菱唇轻启,低醇如美酒般醉人的嗓音飘入耳际。“跟我回去。”
李寻欢下意识啊了一声,扬起小脸,便见到一张如刀刻般的绝美容颜。
斜飞入鬓的剑眉下,一双微微上上挑的凤眼,褐色的瞳仁仿佛能吸纳人的灵魂,魅惑又危险。鼻梁英挺,唇更是菱角分明。只见它轻轻的抿着,勾勒出一抹薄怒。削尖的下巴刚毅而倔强,若不是从鬓角两旁流泻而下的墨发增添了几分柔和,她真的很怀疑,那尖尖的下巴会不会戳死人?
见识过慕容殇的美,本以为这世间的美男子也不过就是那样的了,但看清这男子的容颜后,只能说,没有最妖孽,只有更妖孽。
如果慕容殇是一朵横在枝头的白梅,那么眼前的男子便是雪山顶怒放的白莲花。清雅高贵,不食人间烟火,更不容亵渎。不信的话,看楚霸天那瘪三样,就知道了。
埋头坐在角落,双手不安的绞着衣摆,眼神飘忽,浑身僵硬。这很难与刚才出手如电,杀人不见血的楚霸天联系在一起。根本就是只见到猫的老鼠。结结巴巴道:“修容,你,你怎么来了?”
你令堂的!刚才出手打老子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怎么成了瘪三?李寻欢在心里鄙视了他一下,遂扬起无辜又委屈的大眼望向男子:“大哥哥,你叔叔欺负我。”那模样,还真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孩子。
楚修容面无表情,只是眼底那份晦暗渗出丝丝冷意,往前迈了一小步,站到李寻欢面前。欣长挺拔的身形像一座山顿时罩下,充满了压迫感。“叔叔?”从唇间溢出的两个字,很轻。却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老狐狸家族的人都不好惹。“他告诉我,他有个无法无天的恶魔侄子在追着他要钱买糖果。”说罢,还朝着角落的楚霸天努努嘴,“大叔,我没说错吧!”
“你这小狐狸乱说!”恶狠狠的瞪了李寻欢一眼,看向楚修容时脸又笑成一朵花,谄媚道:“乖孙子,别听这小狐狸的,她在挑拨离间。爷爷的为人你还不了解么?怎么可能说那种不像样的话。”
小狐狸,小心我拔了你的皮!
who怕who?李寻欢朝着他吐舌头,看你能把我怎样?
楚修容深深吸了口气,淡淡道:“跟我回家。”淡漠的神态,清冷孤绝,宛若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王者。用李寻欢的话来说,就是……很港!
楚霸天蹙眉,眼底全是纠结。他好不容易才溜出门,这次要是被抓回去,不知道哪年哪月才得自由。“乖孙,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人家还没玩够呢。”硬的不行来软的,老子我都不计较身份了,你还不卖我个面子?
还没得意完,就听楚修容道:“回家!”口吻依旧,但好似隐隐有要爆发的趋势。
李寻欢很识时务,眼底闪过一抹幸灾乐祸,自动往旁边挪了挪。好戏上场咯,挖哈哈。
“乖孙,就这一次,下不为例,等我玩够了就回家,好不好?”软的不行,我就更软。
刀刻的五官瞬间涌出大片乌云,钢牙紧咬:“爷爷,这话你已经说过不下十次了。”
楚霸天一副懵懂的样子,不停转动手上的玉扳指,纳纳道:“没有吧!我不记得了。”
李寻欢深觉这老狐狸很不要脸,比起那个慕容殇更甚。出声道:“大叔,你还是回去吧。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外面跟小辈耗着,我都替你脸红。人家大哥哥大好青春都浪费在你身上,这是要被雷劈的。”
凤眼闪过一抹深意,斜向李寻欢。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老头子跟人打架对方还好端端活着的人。观她形貌,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孩,竟然敢在老头子面前大放厥词。如果不是老头子对她另眼相看,就是有过人之处。
想到这里,楚修容唇角扬起微不可觉的弧度。的确,她说第一个敢明目张胆与自己对视的人。眼神直白不做作,赤果果的打量,花痴俏皮又狡黠。到底是初生牛犊不畏虎,还是……有点意思。
似笑非笑,玩味中透着邪气,这眼神让某人很不爽。
“喂,我在帮你说话,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又没欠你银子?”有没有搞错?她现在是帮忙把人弄走,不感激就算了,需要用哪种审视犯人的眼神看她吗?
楚霸天本来想发火,一听李寻欢毛了。眼睛眯成一条线,内心奸笑道:敢算计我,老子就把你一起拖下水。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道:“修容,要我回去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虽然他这孙子很厉害,但要来硬的,他也不是没胜算,只是少不了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说。”他的底线已到边缘,要敢再得寸进寸,就算是爷爷也照扁无误。
李寻欢歪着头瞪楚霸天,死狐狸,看我干嘛?
“你带着她,亲自把三大世家的主子请来,我就回去主持大局。”
望着那只可恶的食指,李寻欢恨不得一口给他咬下来,双眼喷火道:“不要脸的老狐狸!你家的事凭什么拖我下水?我跟你很熟吗!”近乎咆哮的声音震得楚霸天耳朵嗡嗡作响。
她越是生气,他笑得越开心。还不忘吐舌头,一副你咬我啊的欠扁样儿。
楚修容轻轻蹙眉,老头子玩得太过火了。不过,这小孩貌似蛮有趣的。在繁琐的家族事业与游历整个景兰大地之间稍作衡量,他很快下了决定。“一言为定,你现在就动身。”
李寻欢傻眼,“为什么?我碍着谁了?”
楚霸天嘻嘻的偷笑,大摇大摆的下了马车,朝他们挥手:“明年的簪花大会可要准时赴约啊!哈哈哈!”
“我能不能不去?”李寻欢第N次提问,换来的只有让人挫败的沉默。
天晓得,这世界真的有一物降一物的存在。连死都不怕的她,被楚修容克得死死的。
朱雀很鄙视李寻欢,你这样当老大,把我的面子都丢光了,瞧不起你!
只有梵莎乐得合不拢嘴,虽然楚修容只有十四岁,可他外表成熟,而且美得不象话,根本就是她的菜,只是迟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五日后,马车终于到达了中武林。李寻欢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玉坠子,心里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只有楚修容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她又要做什么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