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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娘的命终是保住了,却从此神智不清,疯疯傻傻起来。她总唱一首小曲,还是当初宋少游教她的一首《清平乐》。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歌不成歌,调不成调,不知为何,却格外凄婉恸人。

有时她也会提了笔来写字,来来去去只是两个名字,一个是“凤遥”,另一个是“少游”,她忘了自己是谁,却忘不了灰白生命里不多的些许亮光。

她每天都很恍惚,也很快乐,像是陷在某段温暖平和的旧时光里。秀儿坐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凤遥却拍拍她的肩膀,脸上是不属于稚童的严肃深沉。他说:“也许娘亲这样反而开心一些。”

最后的那天下午,阳光极好,灿灿阳光衬着艳艳杏花,照得人的心也亮堂几分。惠娘坐在院子里绣花,大红的布块,金针线一圈圈度出些轮廓,依稀可见是只鸳鸯。凤遥拿了把梳子,立于她背后一点一点细细梳理她打了结的长发。正当盛年的她已经生出缕缕白发,凤遥拿梳子的手一顿。

惠娘却是很开心,咿咿呀呀哼着小调,手中针线如飞,脸上是许多年前的天真质朴。凤遥将一朵杏花别在她发间,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身边安静看她绣花。

傍晚时却突然变了天,一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门窗紧闭,却挡不住夜风呜呜咽咽的嘶鸣,擦过每一个门缝,窗隙刺穿耳膜,刺进心里。惠娘正坐于灯烛下绣花,那只鸳鸯只差眼睛了,听到屋外风声,她忽然烦躁起来,坐立不安,手死死地拽着那块红布,喃喃道:“眼睛……眼睛……一定要绣完……”

倏然一扇窗猛得被吹开,冷风翻卷着灌了进来,明明是阳春四月的天气,风却是冰冷的,像极了几年前那个冬天。惠娘一脸惊惶,失声尖叫痛哭起来。她抱着头缩在角落里,瘦弱的身子抖得像寒冬里大风中将要离枝的枯叶。风吹落烛台,瞬间点燃了陈旧褪色的桌布,火势见风就长,杏花小筑不过眨眼功夫就成了一片火海。凤遥正提了装晚饭的食盒走在回来的路上,厨房的人从来不送饭来杏花小筑,秀儿腿脚不好,这一年多都是他每餐亲自拿了饭回去。猛然间看到前方乌烟滚滚,凤遥扔下食盒拔腿就冲了过去。

惠娘觉得浑身冷得发抖,有火光攀上她的裙摆,好像不那么冷了。她稍稍直起了身子,满眼刺目的红。入骨的凉和灼人的暖相抵,她一步步走进火海,想要暖一暖这颗冷了多年的心。感觉不到疼痛,还是……要死了吗?她在火海中走得蹒跚又坚定,努力想要靠近早已经烧成灰烬的窗子,仿佛那里有什么在牵引着她。

终于,透过冲天的火红,入目得,还是那一角冰冷的宫墙,多年不变。她渐渐合上越来越沉的眼皮,生命的最后一刻,眼里却突然出现一袭青衫。

老人们说,人临死前会看到心底最渴望的东西。

是你吗?她却永远无法得知了。

却说宋少游为了送走燕冰夫妇遭神器重创,五脏真元都受损颇大,昏昏沉沉了将近三年,等到伤势好了六七成已经又是两年后了。他出关第一件事就是拼命赶往梧桐镇,却只见到苍老了许多的林家二老。一路又马不停蹄地来到西凌王宫时,只余一片火海在等着他。

还是晚了吗?他瞳孔骤然一缩,飞身就要冲进去,这时袍子却突然被人死死拽住,少游回头,居然是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眸子被火光映得通红。

“你是少游?”

他有些惊讶于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气力,却来不及回答他。他只有一个念头,惠娘还在里面等着他。

“别去了,我娘已经去了。”凤遥道,声音平静。

杏花小筑外一阵零乱得脚步声响起,宫里的侍卫这时候才赶过来救火。宋少游抬手一条火龙过去,那些人连挣扎都没有就在几息之间化为了灰烬。他满心只余无尽的绝望和杀意,他双手不停,放出十几条火龙,火龙仿佛也带着滔天怒意,乘着风席卷整个西凌王宫。

火势如涨了潮的海水吞没了诺大的宫殿,无数人葬身火海,无数人拼命逃窜。天边似流星划过几条人影,是西凌王的暗卫,全是天阶高手。大伤未愈的宋少游刚刚放出那么多火龙已经灵力尽失,根本不可能是那些人的对手。他却拔出佩剑,准备冲出去杀了那个被层层保护起来的男人。

既然你死了,那么我杀了这些人给你陪葬,然后就去陪你。惠娘,最后一次等我。

“你带我走吧,教我功夫,你这样,报不了仇。”凤遥看见他有些踉跄的脚步,握紧拳头。

少游终于认真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孩子,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静成熟,看不出相似的眉眼,却能看到他眼底深深的坚定和压抑。

这孩子的恨,不比任何人少。

少游终是停下了脚步,抱起凤遥小小的身子飞身来到最高的一颗树上,一大一小静静看着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将整个西凌王宫化为灰烬。

她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惆怅,结束了一夜荣枯的生命。

而他的心,陪着她死在了这里。

总以为幸福是水到渠成的心灵相引,却敌不过命运那双翻云覆雨手。

总以为相爱就要永远相守,几十年太少,要百年千年长长久久直到天荒地老。却不知就这样和她一步错,步步错,终是不共天涯不共明月,隔了生死隔了任何可能。

早知如此,就算陪她慢慢变老,数尽她华发渐少又如何?

宋少游拿出那张写了两个人名字的纸,看了许久,从此后,只能如此相伴。

说一句罢罢罢,叹一句难难难,这一生终是阴阳相隔。

夜夜梦回,绿柳边,石阶下,杏花丛中,甚至一个回眸一个转首,那女子眉目依旧,对着自己嫣然一笑,一如当年,又明媚又质朴。

------题外话------

嗯,番外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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