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
“哈?”我没反应过来。
“我的名字。”少年低低咳了一声说。
我愤怒了,“让你给钱又不是问你名字,你丫别想给我蒙混过去,否则我现在就嚎一嗓子把左断袖家老头子引来。”
他冷哼道:“我堂堂七尺男儿,会出尔反尔?”
我眉一舒,手在他眼前掂了一掂“好啊,给钱吧。”
他眼眸一沉,抿着唇僵硬的道:“我换了身衣服,银子都在原来那个衣服里。”
我慢慢的道:“所以?”
他有些愠怒地瞥了我一眼,“明日未时你去‘千草汇’找我,到时我自会给你酬金。”
我还百老汇呢!
我道:“那什么玩意?我明天有事,要求现在就支付现金。”
他傲然斜睨我一眼,道:“‘千草汇’都没听过?果然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我村姑我骄傲!你还要村姑来救你,也不嫌丢人。”我挑衅的笑着道。
他恨恨的咬牙,纤长的手指捏的咔嚓响,“你在回都中随便拉个人都知道‘千草汇’,去了报上我的名字,自然会有人给你钱。”
我皱眉想了想,道:“那里是干什么的?”听名字很像药馆,我想起金粉那壮阔的脸,觉得有义务拯救一下。
绝世那张粉白的小脸瞬间扬起一抹骄傲的笑容:“天下间的奇珍异草‘千草汇’都有,不过馆主性格孤僻不喜与人接触,所以一药难求。”
我理解的点点头,越牛叉的人越是有些常人没有的怪癖,这才显示出高人风范嘛。
我道:“馆主会不会治面容问题?”
他了然又鄙视的看着我:“你脸怎么了?说起来,我确实从来没见到有你这么丑的女人。”
我嘻嘻一笑:“我也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女人的男人。”
他面上一僵。
我哼了声,“明日我带个病人去找你家馆主,若能救得她,你欠我的酬金不要也罢。”
绝世摇头拒绝:“不行,馆主从来不治病。”
我两手一摊,无辜的道:“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你若不想法搞定,我明天就站在回都里发传单,上书‘左家柴房原有内幕,美貌男子被错认美人,险遇断袖压倒之’,到时百姓们肯定会问我这谁啊,我这人心眼直装不了秘密,兴许嘴漏就把你招出来了,届时你可就红火了。”
语落,绝世手背上青筋崩起,脸色铁青,唇微微颤抖。
我笑眯眯道:“所以啊,明天就拜托你咯,啊好困,我回去洗洗睡了。”
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迈步就走。
绝世这样的人,越是冷淡越表明他为人孤傲,永不屈服,当然也不屑背叛誓约。我正是知道他是个极重誓言的人,才有恃无恐的再三耍赖撒泼。
如果今天遇到的是在青楼的美人,我肯定转身就跑。
那厮比我不要脸多了,哪里有绝世这般可爱。
我又忆起金粉家的地图……被那禽兽抢了。
金粉若醒来见自己毁容了,我又丢了她的宝贝,会不会挠死我啊……
胡思乱想着,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我摸摸金粉额头,已经退烧了,伤口也结疤了,只是人还是昏迷着。然后我下楼吃早饭时囧了,真心觉得客栈酒楼真是八卦的好地方。
只见一人道:“昨晚左大人府上走水了,惊动了好些朝中大臣,不晓得是哪个胆大包天的。”
另一人叹:“咱们皇上最近寿宴,各国使臣纷至沓来,乱点是必然的。”
一人唏嘘:“上次‘簪红楼’死了几个人你们知道吗?听说凶手杀人手段可残忍了,现场血流成河一片狼藉,死者脑浆红红白白的溅了一地,最近咱们京城诸大臣可真是忙的焦头烂额呢。”
我望望碗里鲜红的红枣粥,淡定的舀了一口吞下肚。
这时突听外间纷纷攘攘喧嚣无比,客栈里吃饭的皆伸长脖子瞧,我又舀了一勺粥,想着一会喂点给金粉。
外面的百姓谈话声传来,隐隐透着骄傲:“……仪仗马上就进城了,礼部钱大人早已在城门口等候,那阵势可大了……”
又不是迎接你,得瑟啥,我无语。
……
“那女胄国也就是个小国,怎劳烦咱们太子亲自接见……”
我吃完正准备上楼,闻言脚步一顿,眉头微微蹙起,然后立刻转身跑出去。
气喘吁吁的靠在墙上,我扶着腰慢慢抬头。
坚固而沧桑的城墙魏然耸立,城楼上下站满身着深黑色铠甲的士兵,人人手执利刃,表情肃穆。
通往回都城中广场的宽阔大道上铺了鲜红的地毯,两边挤满了小声议论兴奋好奇的百姓。一位长相丑陋的大臣骑着高头大马神情倨傲的立在路中央,身边站着一位面白无须矫揉造作的宫服男人双手捧着明黄帛卷。
哦错了,那不是男人,是太监。
这两人的表情都让我不舒服,我收回目光,慢慢挤进人群。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一位兵将骑快马来禀——使臣到了。
周身群众热烈欢呼,声音震耳欲聋,我颇哭笑不得的捂住耳朵,眼睛紧紧盯着城门口。
先迈进城的是一位骑着马,手执折扇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他一身华贵的绸衣长袖,俊俏的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飘然的衣袂翻飞,散发出阵阵荷尔蒙的味道。
我明显感到身边女子们齐齐静了一瞬,接着不顾矜持拼命尖叫,眼角抽搐了下。
成愈岚你这厮真是狗改不了那啥。
我鄙夷的目光穿过他,落在身后缓缓驶来的车架上。
这是半遮半掩的露天马车,薄纱轻遮的帷幔下,一具横陈的身影曼妙多姿婀娜动人,风扬起帷幔的一角,惊现榻上美人容颜。
柳眉杏目,华服锦衣,翠钗琳琅,黑发轻绾,眉上悬着一颗火红的宝石抹额。
我猜的果然不错,成愈岚果真找人假扮了我。
这个女人我只见过一面,却记忆犹新。
她就是先皇宠妃,陈云云。
然而这时我根本顾不上看这些人,我的目光落在半跪在陈云云身边垂着头的侍女身上。
那个侍女梳着一成不变的宫髻,古板严肃的发式和麻木的半边脸相得益彰,她的双手静静的垂在身侧,脊背挺的笔直,周身散发着宁静到漠然的气质。
我恨不得马上冲过去将她拉在怀里好好蹂躏一番她的脸,直到那双黑漆无神的眼眸满布无奈。
阿萌乖乖~我真想你啊。
我觉得此时我看阿萌的眼神一定炽热无比,我看到她垂下的眼睫忽然缓缓动了动,侧过脸似乎想向我这边看。
一颗葡萄从果盘里咕噜噜滚下来,阿萌伸手一挟,刺眼的光一闪,复又木然垂首。
原本安神闭目的陈云云忽然有所感知般睁开眼,懒懒的睇了一眼阿萌,接着眼睛一转,向我这边扫来。
矮身,伸手,抓臀,尖叫,万众瞩目。
“哪个登徒子觊觎本姑娘的美貌?”被我揪住臀肉的姑娘满脸麻子脸颊通红,似羞似怒的往周围扫了一圈。
周围百姓定睛一看,一声不约而同的“切”一声。
我早已挤到一边,冷冷的看着狐疑的收回眼光的陈云云。
即使阿萌只微微偏了头来抓葡萄,我还是看见她结疤的脸和被锁链拴住的左手。
锁链很细,在她伸手的一瞬间被太阳反射出刺目的光,而她伸出的手腕上遍布细小的红点。
我不会觉得那是蚊子叮咬的,更像是被人——用针扎出来的!
我漠然站在人群里,看着冗长的车队慢慢远离视角,接着人群静下来,那丑陋的大臣一番冠冕堂皇的欢迎致辞然后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往驿馆而去。
人群渐渐散去,我冷冷的笑了一声,抬脚准备走。
身边相携而过的一个少女突然使劲摇了摇同伴的手臂急急道:“啊!啊啊啊!你、你看……”
同伴满脸疑惑的转过头,然后两人一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惊呼:“好、好美的人!”
我脚步一顿,扬唇嗤笑。
花痴年年有,回都特别多。
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我避到旁边,抬头淡淡的扫了一眼飞驰而过的马车。
车帘摇曳,熏风吹过,一朵飘摇下坠的花瓣堪堪落在车檐上,一只圆润洁白的指轻轻捻起花瓣,乌黑的发丝勾勒出欣长的身姿,惊鸿一瞥那精致薄软的红唇微勾,一声魅惑的轻笑低不可闻。
我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骚包。
正在陶醉中的两名少女转头呆若木鸡的看着我,我目不斜视与她们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