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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中走了几步,便听到一句深沉的:“谁?”

拜托,护院也不用如此尽心尽力吧?这说话的人自然是言初的专属护院方远航,一脸络腮胡子的酒鬼大叔。不过听圆儿说他这个人是有酒窝的,让我觉得惊讶无比……他那胡子几乎覆盖了整张脸,你还能看出酒窝来,真真是了不得的眼力啊。

“是我。”我慢慢答了一句。听说那次言初遇危是他出手相救,便耐心地听圆儿讲了他的事情。也就是落拓江湖的寻常事情而已,听圆儿讲来倒有几分凄凉。

方远航曾经被誉为“醉剑书生”,风姿卓雅,也算是江湖上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人。但年轻人血气方刚,总有惹祸的时候。说来是一件让人津津乐道的事……他一个人平了太行山的清风寨。

清风寨。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土匪窝。说了平了,其实也就是将众土匪化整为零了。占山为王的人哪里那么容易让山外的人清剿干净的。后来方远航结识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当然这话是圆儿的原话,是否真的如此没人知晓。不过,英雄配美女还真是世人几千年都没半点长进的恶趣味啊。

方远航本不是热衷名利的人,又有了心头牵绊,自是生了归隐的心,但当年的血债却还没完。仇家找上门来,杀了那女子,还发下狠话,定要方远航的命一同作陪。于是乎,方远航便舍了身份面子来到言府做了护院。听完之后我只想仰天长叹,真的是很老套的故事啊。让我讲给小朋友听都有点拿不出手啊。方远航拎着他的酒坛从暗处走出。他的面上都是胡子,将表情与脸色遮尽。若不是一双眼时不时露出些精光,我真要当他是一个酒鬼。

“小姐今日起得倒早。”口气清淡,听不出一丝波澜。

我微笑:“这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方远航淡淡应了一句,“只是觉得小姐比先前又美了几分。”

又美了几分。言初的相貌在我看来倒并不是那么出色的,在见过式微之后,所有的人都无法再让我觉得惊艳。只是,听这话说的倒像是两人很熟,但依我对言初及整个言家的分析,言初此人多半是自闭倾向严重,当然不可能会跟一个护院有什么交情。而方远航的口气,也不似是个护院。难道他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虽说这几日都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但没有说话,也没有异动,应当没那么快露馅啊。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也难免要做回棋子,助我出府。让他现在看清苏醒的言初是什么样的人也没什么。

“方远航,对主人家说这样的话,未免失礼。”我淡淡冷笑,“终日醉生梦死,便可以忘记么?”

“你!”方远航神情未变,下一秒已错步晃到我眼前,两根手指扼在喉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就是言初么?”不动声色地回答,脑中却在分析,用之前学的防身术能否将之放倒。苏简啊苏简,今日用到,才知道你当初的决定很英明啊。

“言初怎会是你这样?她那样的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对自家人也是疏远莫名,哪像你这样会笑?”

啧。原来是笑惹的祸。罢了,终究是要扯开脸,不如一次说了,“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么?看来这个言初也不是很了不得的人啊,作为大家小姐,没半点心计,又怯懦,真真是我瞧不上眼的那类人啊。”

喉中蓦然一紧,呼吸也有些困难起来,哼,虽然用现在的身体有点勉强,但是风初见不是个束手待毙的人啊。我叹了口气,闪电般伸出一只手,控制住扼在喉间的手,整个人顺势向前滑了一步,然后出肘,击。

我一点也不能保证这一击的质量,因为言初一个大家闺秀,压根不可能在未经过什么体能训练的情况,给对手以雷霆一击。

但是方远航还是放开了手,人总会有惊讶的时候。他退开几步,一脸不信地看着我。

我愉快地笑了:“方远航,如你所见,我当然不是言初,只不过,风初见却并不像她那般懦弱,所以,你最好不要想要阻碍我。”

“风初见?是你的名字?”方远航皱了皱眉,“难道是借尸还魂?”

“大概吧。”我甩了甩头发,慢慢走进他,“你放心,若我能回到以前的世界,是绝不会多留的,但在那之前,方远航,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你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这样的人我没有见过。”眼看天色将明,我只想快些结束这次谈话,“不敢面对过去和未来的人,没有资格成为我的敌人。”

方远航眼神闪烁,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你该知道,我是负责言初小姐安全的。”

“何必自欺欺人呢?像你这样的人,合该叱诧风云,纵横万里,怎会安于一室,做个小小护院?你那爱人,不是被清风寨所杀的吧?你不能报仇,又无法原谅自己,所以整日喝酒。只可惜,酒只能解一时之忧,你这些年也过得并不快乐。”

方远航退了一大步,然后我看到当年握竹成箫,握书成卷的醉剑书生得手在我眼前抖得相当艺术:“你……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难的。像他这样的人,若是清风寨的人所为的话,大可天涯海角报仇去也,不过多花些时间罢了,但既然他如今这般,想必是那仇不好报或者根本就不能报。

圆儿的故事里只有风花雪月,却不曾真正留意方远航及那女子的家世背景,很多时候,爱情无法圆满也许并非是早先的仇敌所为。

“这个啊。我猜的。”清楚地看出方远航眼中的杀意,却只做不知,“没想到歪打正着。”

方远航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真是没礼貌啊。“方远航。”我叫住他,“酗酒不是个好习惯啊。还有你那胡子,实在很难看。”

晨露微曦,我看到院中拐角处罗衣一角缓缓飘过。圆儿,非礼勿听啊。

吃过早饭便要去先生那里报道,昨日言方阙已经大致说过。那先生名叫季无双,是京师的三大乐师之首,本身是宫廷乐师,掌管歌舞。能请到他来,实是给足了面子。

我却不以为然,这个啊也未必是什么面子问题。像现在的主持人不也经常在外捞外快么,我们啊把这个称之为走穴。不稀奇。

这话当然不能当着言方阙的面说,腹诽之后还是要去见的。

季无双教学的地方在一处极为僻静的地方。书房外有棵大树,郁郁葱葱地经阳光折射进房间。无疑,这是个适合作曲和思考的地方。我想很多年以后,我仍然能记得第一眼见到季无双的情形。且不说那眉目如画,且不说那嘴边浅笑,但看那一双细长凤眼,以足够铭记。那一瞬间,只觉得世间再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在暖阳和风里,轻轻一笑,便老了岁月老了月光。

我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如果哪日打仗,用他去行那美人计怕是也利落得很。

季无双自然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只是我去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书房已坐了一人……那不是正房的三小姐言绫么?真是冤家路窄。很好很好。季无双这次应该是为了教言绫吧?那个正房的女子下个月就要嫁进皇宫,为言家的门楣再添荣光。

“三小姐,将我上次教的曲子弹一遍给六小姐听吧。”季无双轻声道,花落无声一般。有个这样的人立在身边,哪里能专心学筝呢?

言绫的古筝倒是颇具火候,到了宫中,也不至于会辱没言家这百年望族,至于会不会给季无双丢脸则说不好。果然,季无双蹙起了好看的眉,却将一丝不悦隐去:“若单论曲子,三小姐这筝已不用再学,在京师之中已是一流。不过,却少些了灵气。”

我暗暗忍笑,季无双你也不是那么会做人嘛。乐曲一旦少了那么些灵气,又怎么能吸引人呢?宫中之人所学恐怕比这寻常大户人家要精湛百倍,两下一比,高下立分。

“六小姐,你也弹一遍吧。”季无双也没多说,转身吩咐我。我敢说,他那表情里没有半点期待,显然这古筝言初学得很不好。

我伸了手放在筝上,言绫弹的这曲言初应该也学了一段日子,我也不好完全乱弹,只弹到中间时将几个调错一下。到了最后则完全走了型。信手挥洒确实是潇洒无比,就是停了手之后心下忐忑。

半晌没有动静,抬起头就看见季无双嘴边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有什么好笑,我当初弹给苏简听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怎不见他笑得这般瘆人?

“我倒不记得我有这样教过。”季无双的声音听不出好坏,但直觉告诉我事情不太妙,果然下一句便来了:“伸手。”

哎?我垮下半边脸,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会体罚学生?真是走眼啊。

哆嗦着把手伸出,却在心中盘算,等下挨了打是直接晕了好还是哭两声好。闭上眼睛等了半天也没觉得手疼,却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罢了。我再弹一遍好了,要仔细了。”

那曲子在季无双手中弹出来的效果跟言绫完全不一样,表面上听似是在歌颂盛世繁华,但内里却总有中凄凉在盘旋。季无双,之前那些年,曾有过怎样的过往,又有过怎样的悲伤?

“长笑长相对,当归当卧醉。

江山百里千家泪。

骑虎安能退?

叹如今,都道是,君主有梦身已碎。

天下说祥瑞。

便纵有,千古风流懒作碑,看尽红尘无滋味。

往事难留去难追。

苍涧池畔东流水。

羌笛已断无人吹。

式微,式微,胡不归?”

一曲既毕,季无双吃惊地看着我。那个印象中连说话都不曾大声的言初,何曾这样歌唱?我黯然一笑,与季无双相对的视线里,看见彼此眼中大片的荒芜。

这样的荒芜我曾在苏简的眼中看过一次,还以为今生再也不会见到。可是季无双,你怎么可以有这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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