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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过得还算安稳,虽然宋江曾数次找过吴用和纯翼商谈易主之事,却屡屡被吴用和纯翼不着痕迹的越过此番话题,对卢俊义分座次一事亦是绝口不提。加之春初,山寨事务繁忙,宋江分身乏术,这易主之事,便又拖了数日之久。

这日一早,众人皆在聚义厅,林冲便迎了段景住进了厅中。

细细听之言讲,得知又是那曾头市来犯,宋江怒不可遏:“晁天王冤仇未报,旦夕不乐!”前之害我兄长,今又如此猖狂,真真是可恶至极。坐于厅上,怒极拍案,喝道:“此仇若不报!惹天下人耻笑!”

“对!哥哥,砍了他!”众兄弟皆怒极,起身附和。

吴用看了眼宋江,暗自做了思量,开口道:“我知哥哥此仇深入骨髓,不报得,誓不还山。且说即日春暖,正好厮杀。但需仔细探听清楚,方可智取。”吴用此番,只是想拖延发兵曾头市的时间,捉拿史文恭之事,必须从长计议,若此番令卢俊义得手,宋江心中之念便落成。

“哥哥,”林冲走于前,道:“当时我师兄尚未上山,如今我师兄在山上,岂用怕史文恭那贼人。”听得此番言论,纯翼心中已有盘算,正此时,余光瞥见卢俊义欲起身,便先一步开口,挡了卢俊义的言论:“林冲哥哥勿要焦急,曾头市便在那处又跑不了,只是前者进兵,失其地利。山寨已经折损了晁盖哥哥,这次,不可再折损公明哥哥。”

卢俊义本应趁林冲举荐时主动请缨,然此时却让纯翼出言挡了时机,便只得落座。纯翼此番自是故意为之,以卢俊义之能,若为统帅,定是有攻破曾头市之法,然此时,断不是用他之时,时机未到。

宋江此时怒意满怀,并未注意这般暗斗,起身吩咐道:“戴宗、时迁听令!”

“小弟在。”

“你两个一个腿脚快一个会飞檐,速去曾头市打探消息,回来再做定夺。”

“得令!”二人拱手领命,便速速退了出去。

纯翼沉吟少许,看向吴用,见吴用点点头,才再度开口:“哥哥,此次得了卢员外,为晁天王报仇,就指日可待了。”卢俊义听得纯翼这番言论,不得不再次起身,拱手道:“卢某,定当万死向前。”然此时再说及,却与刚刚主动请缨气势上便相距甚远。

纯翼此番,亦是说明,你定会为我所用,却也只为弦上箭,只待我说发时,方是你离弦杀敌之日。

入夜,便见戴宗急急奔回,时迁紧随其后。听得两人细报,得知曾头市已是有备,正待与梁山对阵较量,宋江细细听过,转头问过吴用和纯翼:“两位军师,有何高见。”

“既然他设五个寨栅,我这里分调五支军将,可作五路人马去打他五个寨栅。”宋江闻言,深深思量,一时并未回应。

“卢某承蒙搭救未曾报效,今日,愿意前往,不知尊意如何。”正此时,卢俊义拱手进言,宋江闻之,顿生雀跃,这番言词正中宋江下怀,上前道:“员外若愿下山,便为前部先锋。”

“哥哥,为啥不用俺铁牛做先锋啊!哥哥可是信不过俺呐!”李逵听得,确是不满,这先锋一职次次都由他做得,怎能叫他人抢去。

吴用此时也起身,道:“员外初到山寨,未经战阵。加上山路崎岖,乘马不便,不可封员外为前部先锋。为保哥哥全策,我看不如让员外留在军中,与哥哥策应周旋。”言毕,吴用也已走至宋江身边。

吴用和纯翼百般说辞,也不过是为了阻挠卢俊义为先头之人,宋江却不觉有异,点头应允便回了座上。这山路确是难以骑马冲锋,卢俊义乃马上将,确是做不得这前锋。

“好,卢某愿听军师吩咐。”卢俊义阻了欲上前言说的燕青,拱手应了吴用之言。他心中早已明了吴用这番举动皆乃故意所为,虽不知为何,却也由了他此番做法。吴用见卢俊义此番说辞,便应过,转身回了厅上。

细细分过兵力部署,众将领便领命下去做出征准备。连夜开拔,待天明,便已至曾头市城外驻扎。

已临城门,吴用细细看过曾头市城门周围,这里甬道狭窄,且城门夹山而起,固若金汤,根本没有强攻的可能。

少时,曾头市城门大开,一队人马浩然而出,当头之人更是气焰嚣张。吴用抬了羽扇,并未在意出城迎敌之将,看了城门之上,侧身低语与宋江:“哥哥,当中之人便是那史文恭。”宋江闻言,顺着吴用所指抬头看去,心中怒意渐浓,这仇若不报得,以后当以和面目面对晁天王在天之灵。宋某,定要以你项上人头,告慰晁天王在天之灵!思及此,宋江冷然挑了嘴角,恨意四溢。

“梁山贼寇们!来讨伐我曾头市,既然来了,出来与我一战!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来呀!宋江小儿!我今天势必要取你狗命!”出城迎战之人,正是曾家长子曾涂。这番激将之言,真真是激怒了梁山之众。

前日杀我兄长,今又夺我马匹,屡次三番前来挑衅,这新仇旧恨,今日便与你有个了断!宋江低声喝道:“谁与我先擒住这厮,报往日之仇!”

“我去取这厮狗命!”吕方即刻请命,夹了马腹便冲向敌方阵营,曾涂也未含糊,嗤笑一声便迎出军阵。

曾涂确是有些实力,两者交锋一战,吕方为枪将,曾涂却是以刀相迎,本应已己之长夺彼之弱,却不想这一回合未讨得半点便宜。那曾涂见吕方将将如此,便高喝道:“换个更强的来!我杀他杀的不过瘾!”

吕方闻言,怒不可遏,调转枪头便再次向曾涂冲去,可谁知,曾涂手支于马鞍,飞身躲过吕方挥至的长枪,回身一脚,便将吕方击于马下。吴用见状,立时唤过花荣。曾涂扬刀正要落下,便被纯翼一道彩光穿心,夺了性命。郭胜见机,策马而出,长戟穿膛而过,将其挑于马下。

“好!”宋江不由高喝,昔日你冷箭伤我兄长,今日便叫尔等也尝尝这冷箭的滋味。士卒将曾涂尸首抬回城内,宋江看着城门之上,史文恭转身离去,恨意满怀,些微眯起的双眼迸发出凌厉的光亮。

少时城门再开,曾家其余子嗣倾巢而出,李逵早就按捺不住,以臂膀撞开守于身前的步兵盾牌,抄起板斧便冲杀上去,纯翼和秦明也策马出阵,紧随李逵身后。可眼看着就要冲至地方阵营,突地就是箭雨密集而至,秦明与李逵虽奋力自保,却抵不过箭如雨下,秦明抵挡不力,右肩中箭摔于马下;李逵右腿亦中一箭,行动受阻,只有纯翼身上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盾牌,箭射到上面,竟一一被撞回。纯翼冷冷一笑,纵身飞在了曾头市的城墙上。那史文恭看清了纯翼的面目,一时惊讶,腿微微一屈,跪在地上,嘴中脱口而出“臣拜见贵妃娘娘。”纯翼又冷然一笑,一剑取了曾家老二曾润的命。

“史文恭,我们梁山好汉不是你那种小人,我不会这样要你的命,不过他的命,我要定了。”纯翼割下曾润的头,飞回阵中。

宋江见这般状况,紧忙喊过步兵盾阵上前接应二人。李逵与秦明一边叫骂着,一边被步兵盾挡回军阵。待二人归阵,宋江高声喝道:“鸣金收兵!”

众将领回了军帐,面色皆有不悦,宋江架妥佩剑,为自己倒了杯茶水,正要饮下,抬眼见众将领心有不甘,便将水杯放回案上,低笑道:“今日输了一阵,却也无妨,只是李逵兄弟并秦明兄弟受了点轻伤,将养些时日即可。”转身说与吴用:“军师,着人送二位兄弟回山寨休养。”吴用听言点头应下。

宋江四顾,见众人依旧沉闷,安抚似的问道:“众位兄弟为何闷闷不乐呀?”林冲闻言,叹道:“前路虽然艰险,但是我们焉能善罢甘休。今日我们伤了两员战将,可是也杀了他们两名将领,算是不亏。这前有陷阱,又有骁勇战将,城池坚固,我们还是小心应敌为上。”

“嗯,曾头市易守难攻,但是晁天王的仇,不可不报。众位兄弟可有良策?”

“哥哥,还计谋个甚啊!”李逵抢道:“硬杀他便是了!”公孙胜听言,甩过拂尘,道:“好歹也要拿下。”

纯翼听过众人言说,稍做计较,开口道:“曾头市人命贱,我梁山兄弟却个个都是好汉,若是折损在此却不合算。”言及此,纯翼突地想起卢俊义,侧目看了稍晌却未开口,心中暗自盘算。

卢俊义文韬武略,曾在朝中屡立战功无数,这小小曾头市定不在话下。然此时如若自己开口询问确为不妥,好似梁山有求于他,待曾头市攻破,这头一功便落与卢俊义,至那时宋江恐会有所说辞。纯翼眯了下双眸,现在万不能留与宋江任何与梁山易主的由头,可这曾头市又是不可不破。

转念,向林冲道:“啊,林教头。”起身走于林冲与宋江身边:“林教头昔日曾统领八十万禁军,今日这一战可有更好良策?”林冲听纯翼如此言说,不由觉得惭愧,叹了口气,道:“恰叫妹妹问起,羞愧无地。林冲空有一身蛮力,所谓教头……无非是调教军士,队列护卫,虽同门之中,但论运筹帷幄决战千里,林冲比不上我师兄卢员外。”林冲乃帐下将,此时由他提及,卢俊义即便居功也仿若低居一等。

宋江闻言,转而看向卢俊义,前次屡屡自荐皆未曾应允,时已至此方才用及,宋江心中略带犹疑,斟酌着词句,走至卢俊义身边,道:“员外,但凡能报晁天王之仇的,便是解我宋江的愁眉。”卢俊义听言一时并未回应,宋江见状,再度开口:“员外你有呼喝千军之能,何故荒废于此啊。”

这番言词才真真触动了卢俊义,自己在朝之时处处遭奸人排挤,心中抱负无处伸张,满腹经纶却无人赏识。卢俊义缓缓起身,道:“哥哥说我有呼喝千军之能?”

“我大宋得你一助,便可得一员保国安邦的名将。员外,你本是仲卿亚夫,大丈夫在世就应该做些功绩夸耀后世,告慰祖祠。一时的落魄,何足道哉?”这番劝说,卢俊义心中已对宋江为人所有掂量,这些天初来梁山时所感的不和谐感登时消失无踪,仿佛离子找到了栖息之所,心中所向。卢俊义面露宽色,道:“既如此……哥哥,且听我细细道来。”

取了方棋盘置于按上,卢俊义以棋子为喻,将心中盘算细细道来。吴用和纯翼站与一旁,将卢俊义所言细细斟酌,此等用兵只能确实不容小觑,计划周全,思维缜密,布局全面,只这一计便饱含诱、围、合、剿、援。诱敌深入,围而歼之,即使突围而出,外围亦有援兵相待,即便不能全歼敌众,然定能予以重创,此计有始有终,仿若战局皆已浮现眼前。因卢俊义与史文恭曾为同门,故熟悉其秉性,这一役处处针对史文恭薄弱之处,仿若扼其脖颈,缚其手脚,令之回手不能,只待史文恭来袭,便如瓮中之鳖。

果真,第二日夜,军帐便遭偷袭,梁山之众由四方合围而出,将史文恭及曾家子嗣带来的一小股夜袭者围在当中,毫无缝隙,果真这一仗重创史文恭,曾家三子曾密被挑于马下一命呜呼。史文恭见状便觉不可拖延,全力突围,带着曾家其余三人突围而出。至此,此计第一步,便已落成。

次日一早,便听得曾头市遣人送与书信一封,宋江将信读罢,怒火中烧,这信中竟未曾有半句提及杀伤晁盖之事,根本毫无悔意。冷眼看向送信之人,将书信撕毁,冷笑道:“你们杀害了我的兄长,竟想如此轻易了结。”

李逵心中之忿早已无法按捺,见宋江动怒,转身怒斥那厮:“揍死你这个鸟人!你这个鸟人!”边叫骂着,就是一顿拳脚相加。

“铁牛不得无礼。”吴用喝住李逵,稍作思量,说与宋江:“兄长差矣,既然曾家差人下书讲和,岂能为一时之忿,以失大意。”宋江闻言,稍作思量,只觉吴用此番话中有话,便轻轻看向纯翼,见纯翼笑着挤挤眼,便令李逵将信使带了下去,将之遣回。

“军师,似有算计?”宋江转身,问与吴用。吴用浅浅笑过,摇了摇羽扇,道:“那史文恭之所以对杀伤晁天王之事只字未提,意图只在试探,若我等动怒,曾头市便知你我只是为报这冤仇前来,根本不在马匹财物,这讲和之事即便物归原主也已是无望,至那时两方必倾力相斗,鱼死网破方能罢休。”

“嗯……”宋江点了点头,纯翼抢了话头,开口道:“既如此,你我便将计就计,回以书信,然亦不提这深仇大恨,只讲布帛马匹,疏其顾虑。”

“如此,我便及早起书,待明日,派人送去便可。”

“哥哥此番派人前去送信,须多以人手。”宋江闻言略显迟疑,思量少许脸上逐显笑意:“纯翼是想……”

“里应外合。”三人异口同声,话音落,宋江便畅笑出声:“军师和纯翼果真心机沉重,好,如此便依两位之言。”曾头市城池坚固,动兵从外围破城几不可行,然眼下正有渗入沉池之机,吴用和纯翼怎能错过。

“学究,可愿与纯翼演一出苦肉计?”

说话间,已经有两人打开牢门,要将纯翼带出。

她从不是什么英雄侠女,更不是被虐身虐心依旧拼命三郎的石秀秀。凌迟,绞刑,十大酷刑什么的她是知道,但自己从来没有受过刑,如何能受得了?

满额的汗渗出来。

双臂被人拖住令她回神,她本能的反抗。

“还带着功夫!”曾密啐一口。

纯翼不言。她现在是集中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处于出招架势,一秒不敢松怠。

曾涂见状,也已经拔刀相向。

由于纯翼的招式奇特,曾家二子一时招架不住。曾密被打翻在地,曾涂一时顾及弟弟也让纯翼趁巧打倒。

纯翼抓住时机跑出牢房。但还未出牢门,便栽在曾家最小的五子手上。

“看你瘦瘦小小的,功夫倒是稀奇!”那曾升抓着纯翼就像抓着一只兔子。

“放开我!”“

你到底是谁?”史文恭是与曾升一起来的。

纯翼满腔的仇恨瞬间被点燃。

“我是谁?哼,史大教师,您还记得晁盖吧?!那是我哥哥!”每每提到晁盖,纯翼都有无以言表的伤痛。带着血泪之仇的双眸是恨到了极致。

史文恭似乎在想着什么……

倒是赶来的曾密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好啊,好啊。原本想着是个没用的女子呢,到还是他梁山的一位头领。来人啊,先将这个梁山头领关到水牢!”

“是!”纯翼被带走了。

留下的曾密捻着胡须,笑得奸诈。“来人,把抓到梁山女头领的事儿给我放出风去,让这附近的州府县衙都知道!”“是!”

“还有!把将人关到水牢的事儿也一并说出去!”……

纯翼第一次见到水牢。

她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水牢:就是一种牢房。它建筑在地底下,周围都是坚厚的石墙,分为两层,上层是个蓄水池,下层便是牢房。有机关控制。机关开,就会有冰凉的水至顶灌下;机关闭,水流便停。若是水将牢房灌满了……纯翼倒吸一口凉气。

环顾这水牢,整个牢房就像一个坚固的石柱。四周,连空气皆是至寒至阴的。她伸手想碰一下墙面,怎想过指尖刚刚碰触就被刺骨一般的寒逼了回来。

“这个地方,究竟折磨过多少人,又死过多少人……”纯翼自言自语,泛起丝丝悲凉。

虽然自己也帮着白胜想过‘逼供’的手法,也见过梁山的监牢。但是从没有一项变态的刑罚或般变态的牢房。在这个对犯人和俘虏没有任何人道可言的封建社会,相比之下,那群土匪倒是人道许多。

“果然他们还是善良的……”纯翼真佩服自己在这样的环境还能骄傲下自己的眼光。

不过,还没等她有任何心理防备的时候……

“啊~”

冷,冷得蚀骨。

当头的寒水顷刻灌下,瞬间的寒使她双腿瘫软无力,她趴倒地上。没有任何缓解反倒是更加的痛,冷到痛。

她趴坐地上,空白的大脑只觉下身如被野兽撕咬一般……疼。除了疼,还是疼。

冰冷的水像锋齿一般在侵蚀自己,纯翼已经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不得不说是第二轮的攻击给了她意识。

被寒激起的意识。

仅存的意识里,她却突然地想起了当年吴用在郓城监牢的时候;吴用不顾自身为自己挡那一刀的时候……你会来救我的……是吧?……

她告诉自己不能昏,不能倒下,不能在这里就被淹死……曾头市。

时迁刚刚蹿下某机密要处的房顶。

梁山的大军装作退兵拔寨的样子已回。宋江吴用,林冲等人找了间山野村店留了下来。当然,吴用本意是要宋江回去的。宋江执意要留。更难得的是,一向以宋江安危为先的花荣此时也是执意不走,戴宗跟李逵更不会走了。

大军虽去,但是留下的却个个是精兵强将。除了大头领李俊等人之外的水军全部留下;鲁智深带着武松史进杨志等人也在;杨雄石秀说什么也不肯走。卢俊义先撤听消息,燕小乙则是回梁山去请安道全了。

这些都是吴用安排好的。

他很感激众兄弟。仅仅是为了一个女子……

“军师哥哥!”带着消息归来的时迁面色是少有的紧张。

吴用一看便知糟糕。

“时迁兄弟,有什么消息快快讲来。”宋江指了一把椅子给时迁。

花荣见时迁气喘吁吁地赶忙给他兄弟倒上茶。

时迁先猛灌一口。

然后,便是对着吴用一句:“军师哥哥!赶紧带人回去打吧!”

众人惊。

“时迁兄弟,你且从头道来。”

说这话的是宋江。此时的吴用,极力的掩饰也不难让人看出他的心里是多么急躁……时迁说完了他打探的情况。“军师!”

吴用差点儿没晕过去,如果不是宋江及时地扶住了他。

他大口喘着粗气,双目惊恐,全然没了平时的样子。

“他·奶·奶·的!”张横先啐一口。

整个屋里顿时乱了。尤其是水军。水军们都是一些穷苦的孩子,本身也没什么文化。这会儿骂的也是极其污秽,不堪入耳。此刻,花荣看见身边众人的模样心中也是忧急万分,但他还是半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急不得。既然时迁兄弟能打探的这般详细,就说明这曾头市是等着我们去自投罗网……”朱贵这话很有用,很多人都听见了。但是好汉们虽然明白这话之意,却依旧难以平复愤怒之心。

“军师……”宋江看着呆呆坐在那儿的吴用。

吴用一言不发。

他当时别无选择,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要纯翼先逃出去的方法,但是行不通。曾密是看的是何其严密,他连跟纯翼说话都要等到三更之……他知道自己先走纯翼一定会受苦,但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只能先狠下心;他知道纯翼是受不得刑的。他犹豫再三终不敢跟纯翼说他真正的计谋……但是,他却没想过曾头市竟然会用女子最受不得的水牢来诱他梁山!是他吴用看错史文恭与曾涂了……

什么劳什子的‘苦肉计’!吴用在心里不断的责骂自己。又骗她做什么……怎么就只想着逃不去多想想那丫头的处境!怎么能将史文恭那贼人与当日的栾廷玉相较?是吴用不够耐心,是吴用心狠,是吴用……

“真的苦死了你……”吴用喃喃一句,没人能听见。

“军师!”

“军师哥哥,怎么办?”

“军师哥哥!打过去吧!”

全屋的人个个手持兵器,都在问吴用,似乎就等着吴用一声令下。

纵然众兄弟人人咆哮,吴用却像什么听不到了一般。他涣散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周围的物,仿佛没了整个世界,脑中空白的只有她的面容,她的眼眸,她看着自己的样子……吴用只觉头痛欲裂,撕心断肠。他晃晃悠悠起身,花荣赶忙扶住却被吴用轻轻推开。花荣感觉到,那推开自己的手,是那样冰凉。

吴用强撑着最后一丝神智,声音很虚弱的说:“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说完,便是谁也不让跟着地一个人摇摇晃晃朝门外走去。

众人看着吴用背影也都说不出什么。

那是个圈套,此时去攻只会折更多的人……

这个夜,连月亮都被遮盖了。吴用站在冷风里,望着乌云满布的夜空。

他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梁山上,还在跟某人说什么初春,说什么乍暖还寒;他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梁山上,还在看着某人吃他做的木兰糕吃的很开心的样子;他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南山酒店不顾一切的去救某人,然后不顾一切的抱着她;他还记得……纯翼的笑脸朦朦胧胧挂在夜空,吴用闭上双眼想不出更不敢想她受了极刑的样子……就在前两日,她还躺在自己怀中……

“愿意陪小生演一出苦肉计吗?”

“我愿意。”

那双眸子,那样相信……

“明明是两个人说好的同进同退,自己又为何跑了出来……”

吴用长长的吸一口气,但是依旧没能阻止眼泪落下。不过是泪水而已,却让吴用是彻骨的冷。

“如果你的冷能够转到吴用身上,该有多好……”

“军师…”宋江见吴用站在寒夜里多时,也不忍心。“夜里风凉,军师还是先回去吧……”站在夜里吹冷风的滋味,他宋江可是清楚的很。

“公明哥哥。”吴用没有擦去脸上的泪。面对宋江,他无需如此。只是转过身,

“吴用,当真是无情之人?”

就是宋江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吴用。不过几个时辰,这般憔悴的面容,这般自责的眼眸…

他吴用,当真是动了情。

宋江苦笑一声,“呵呵。怎么会呢,学究?”

“学究。”吴用难掩心伤,嘴角终是连苦笑都翘不起来。

军师此时不再是军师,不配是军师。因为现在的吴用,哪里还是那个用计天下无心无情的梁山军师?

他吴用明白。

不过只是‘听说’,他吴用就三番四次失去了理智与平日的冷静。哪里还配做一个统领三军的‘军师’。

这本是他吴用最怕的。他就怕自己的心有一日会因情而动,为情所困。所以他一直在抗拒,但终敌不过自己的心。

看吴用这几尽失魂丧魄的样子,宋江想劝,但亦知劝也无用。“学究,学究累了…还是回去睡吧。救纯翼姑娘,就让某与众兄弟来想办法。”

宋江不愧是吴用的知己,几句话便道出了吴用心事。吴用望着宋江,说不出一字,只抱了抱拳…他蹩眉,应该说他的眉头是一直没有展开过。最后,还是被花荣给搀回去了房间。

学究…。吴用倚在窗边想着宋江刚才对自己的称呼。

…。…。

“我这个妹妹,就托给,学究了…”

吴用想起了晁盖临死前的嘱托。

他望着乌云的夜空,暗暗发誓。晁盖哥哥…吴用若是救不出她,便亲自向你请罪…。

又到三更。

吴用依旧没有合眼。“三更了…”他自言自语着。

回神望了一眼床榻,他竟然看到纯翼在榻上!她蜷缩着腿,懒懒的样子,与他在曾头市无样。

也许一切只是梦?也许我们还在曾头市不曾逃出?

“快过来官人,我有话与你说~”纯翼在朝自己招手。

吴用失神的傻笑一声,心想,我这次不会再放开你了…他就这么看着,看着榻上之人笑得好看,他想过去,陪着她一起笑,一起坐…

怎奈刚一个转身便摔倒地上。

再抬头时,床榻空空,哪里有什么人……

一切不过妄想;

吴用疯了一般的扑到榻上,双手紧紧攥着床单。泪,如雨下,却无声。

一切皆由痴念;

吴用再也受不了了。既然留在这里无用;既然心里时时牵挂;既然…这份痛的罪魁祸首本就是自己…

不如回去!

哪怕受苦,起码,可以陪着;起码,能见到她…

此刻,吴用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冲出屋子,冲出客店。

“军师!”

“军师哥哥去哪里?”

“他定是要回曾头市,快把他带回来!”

花荣领命,遂追出去。

“军师哥哥!”

“放开!”

吴用很少这样吼人。尤其,吼得还是花荣。

“军师哥哥!这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里?”花荣吃了一吓却没有敢放开吴用。

“放开!”吴用再一声,那眸子射出的冷足以让人胆寒。

“…军,军师哥哥!”

花荣依旧不放。

“我要回那曾头市…你放开!”

花荣一听急了,抓着吴用的手更紧了。“军师哥哥,你…。”

“军师!”

宋江在李逵的陪伴下也赶过来。“军师这是要去哪里?”

“哥哥!军师哥哥要回那曾头市!”

宋江一听也吓得抓紧吴用。“你…。”

吴用冷漠地看过宋江的眸子,“哥哥,小生是他们此时要的梁山的军师,倘若小生回去,他们定能饶过纯翼…。”

一时间沉默了。

“你现在还是军师吗?”宋江阴沉着脸。“不知道那是曾头市的诡计吗?”

看着吴用消沉,宋江心中更是难以言表的难过。“军……学究,先回去吧……若是因一时的冲动中了圈套,不但救不了纯翼姑娘,就连你自己连梁山的众兄弟都会折进去……学究!”

吴用闻言,不再似方才那样死命挣扎,目光流转,若有所思。

“学究——”宋江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吴用像被唤醒一般,渐渐的回了理智,却在点头之后昏倒在花荣怀中。

寂静的夜,昏黄的屋檐下,宋江等人在商讨计策。

每个人的眉头都锁得很深。

“咱们此番不能强攻,只能智取!既然现在曾头市将消息都放了出去,就是等着我等来攻的…”

“哥哥!何不让戴宗兄弟先行回梁山报信?然后咱们带大军直接杀过来!就不信他们曾头市不怕!”杨雄先说。

“就是就是!”水军们一向是急性子,都跟着附和。

“不可,”朱贵站在小七身边凝神说道:“既然他们将消息放给官府就是怕我等搬救兵。若是梁山大军此时出征山寨无人,便立刻就会有官兵来攻山的…”

众人觉得有理,便不再做声。

宋江眉头又陷了一寸,“这可如何是好啊?……”

“哥哥莫慌。”

众人惊。纷纷转身看向门口。

吴用披着外衣靠在门框。眼眸涣散,面色惨白,很是虚弱。

“军师。”

“军师哥哥!”

“军师怎么过来了?”

说话间,已经有人去搀扶吴用。

“……学究……”宋江看着吴用,想开口却不知能再说什么。

“哥哥,”吴用伸出手握过宋江,他硬生生挤出一丝苦笑。“哥哥,小生还是‘军师’……”

这句话再明白不过了。

宋江望着吴用,吴用的眸子虽然涣散却不再是没了神色的玻璃珠。宋江此时有说不出的感激,感动。他的军师,回来了。

“哥哥,兄弟们。”吴用深深的给众人行了一礼。“众兄弟今日之恩,小生誓死难报!”

“哥哥!”

“军师哥哥!”

众人又上去劝。

还是小七说得好,“军师哥哥这是说的哪里话?这纯翼妹子跟咱不就是一家人吗!”

张横难得的顺了小七的意思。“就是就是!”

吴用看着眼前的一张张面容,笑得欣慰。

那是亲人的样子。

花荣扶着吴用坐下。

“哥哥,”吴用抬首,“小生现有一计……。”

这个夜,过得很漫长。漫长到,纯翼几次觉得自己已经死过去了,直到一次次的被冻醒才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一大早,温暖的阳光从水牢的上方轻轻洒落。却,传不到水牢中,更传不到纯翼寒冰一般的身体和心脏。

她甚至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白天还是黑夜。头顶上,离自己远远的一盏烛光,避开了水流的侵蚀,支撑着,摇摆着,顽强的一点一点为纯翼带来仅有的光。

纯翼抬抬眼皮,看着那烛光。“连你都为了我坚持不灭,我更不能先死…”

卡拉~纯翼注意到声响,但是已经没有力气转身。

石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两个汉子,纯翼都不认识。他们也不说话,只是拖着纯翼向外走去。审讯室。曾密半躺在一张长椅上,玩弄着手中的鞭子。

纯翼被丢到地上。

曾密见纯翼如此狼狈,不禁嘲笑。“哟,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这还是昨日那个狂傲的军师夫人吗?”

她看也不看曾密,更不去与他争辩。因为现在的她,只觉头昏欲裂,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是不是不能说话了?”曾密起身,蹲到纯翼身边。

他附在纯翼耳边,“告诉你,你的军师,现在跑得连人都没影儿了!你还指望他来救你!哈哈哈~”

半响,纯翼才抬头,用微弱的声音回敬道“他走了你还不杀了我?”

曾密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纯翼。心想这个女人可以啊,受了一夜的罪都还能保持清醒。看来这样是套不出什么秘密的。

“你很聪明…”曾密起身。“我们有人打探到,梁山虽然看似退军,却没有看到吴用与宋江回去。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藏在某处…打算,伺机救人。”

纯翼听罢,下意识的摇头。她心想,吴用你现在不能来,绝对不能来。这里已经准备好要抓你,你此刻来就是羊入虎口啊!

就在这时,曾密措不及防的用拇指与食指扣住纯翼脸颊。纯翼一时痛得说不出话。

“唔。唔唔…”

“你说,他如果知道了你日日在此受刑,会不会比你们约定的时间要来的早一些呢?”

这句话顿时吓得纯翼一身冷汗。他跟吴用哪有什么约定啊?!曾密不知道,他只是想要吴用早一点自投罗网!

凌厉的双眸恨不得要吃人一般。

“别这么看着我,怪让人兴奋的~”说罢,曾密一把将纯翼摔在地上。“来人,伺候军师夫人上刑!”纯翼双手被左右吊着,她看着曾密将鞭子递给行刑人。同时略带戏谑的说:“下手别留情啊,这鞭子上可都是浸过上等的止血药,可贵着呢~”还不忘给纯翼补上一句:“放心吧,军师夫人。为了吴军师我也不会让你这么早早的就死了的~”

“混蛋…”纯翼使出全身的力气骂出来。

曾密不说话,只是冷笑。

然后,纯翼就眼睁睁地看着鞭子向自己靠近。

她紧闭着双眼,在感觉到疼的一刹那,眼泪还是流出来了。……原来,被鞭子抽打是这样痛。原来,你从那时候就为了我受了这样的罪……既然如此,就当我还你好了。或许只有这样想着,纯翼才能够在心理上减少一点儿肉体上带来的疼痛。但她终归一介女子,根本受不了鞭鞭下去的皮开肉绽。很快地,她便昏厥过去。

“停!”曾密见人已经昏了便要等人醒来再打。

“如果长时间不醒呢?”手下人问道。

“那就继续那凉水泼!”曾密留下这句话便走出审讯室。他此刻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散播消息。

很快地,吴用这边也接到了纯翼被打的消息。

吴用身体再一次不住的颤抖,不过这一次他理智了。

“军师…”宋江迟疑着看着吴用。

“再等…”咬牙切齿。

黄昏。

纯翼已经被凉水泼醒了一次了。不过这次这个行刑人没有再打她。已经晕过去两回了,这人实在是不忍心。

“一会儿二公子要是来了你叫两声就行了,我少打你两下。”他也算是个不变态的正常人,看着一个女子成了这样,自己也于心不忍。

“谢。谢。”

“我也有妻儿,我想给他们积点德。”纯翼微微一笑。想不到这深牢大狱中,也尚有温情。就在这时候。

吱呀一声门响。那行刑人吓得赶紧挥起鞭子。

但是见到进来的人之后,他们都有些傻了。“喵~”

“哪儿来的猫?”

“罔儿?!”纯翼口误,“是。……洛儿?你。……怎。……”话还没有说完,却被洛儿枪话似的打断了。“这位大人,我是奉了五爷之命令来给您送吃食的……”洛儿的虽是抢话,但语调依旧很小,很轻,很柔弱。“哦……”行刑人点头思量。

“那张婶呢?”

“张婶今日不适,所以我来了……”洛儿低着头像是生怕他人怪罪一般。

“这样啊……”行刑人没有再多问。饿了大半天的他,眼睛早就飘向洛儿手中的食盒了。

纯翼看着洛儿,只见洛儿眼眉紧皱,微微摇头。纯翼意会,便不再说话。洛儿抱着罔儿,站在一旁给行刑人斟酒,伺候进膳。纯翼盯着行刑人喝的那壶酒,心想着里面不会有蒙汗药吧?

果不其然,那行刑人再喝下第三杯之后便晕晕乎乎。不肖两秒便已趴在桌上不省人事。洛儿放开罔儿,任它再行刑人身上走动。确定没了知觉,她才放心的摸索起行刑人的衣裤,那钥匙给纯翼开锁。纯翼看着洛儿在她眼前做的一切,有一种‘不真实’。她万没想到过这个平日里谨小慎微的柔弱女子此时竟然这般麻利与冷静,或许这就是人的潜能吧…但是纯翼没有时间更没有资格这么去想。因为现在的洛儿,是为了救她。

“你还能走吗?”洛儿扶着纯翼,很小心。纯翼咬牙点头。心想,这会儿就算是不能走又能怎样?

“洛儿……为何,要救我?”纯翼现在说每一个都是撕心的痛。但即使再艰难,她也要问。

“我不是救你,是救我自己。”洛儿不允许纯翼再多说话,她只是扶着纯翼慢慢走着。审讯室外两间供牢头歇息的房间里面所有人都被麻翻了,很奇怪的是此刻所有的犯人都安静异常。洛儿将纯翼放在一边。她将一串钥匙递给一个牢房犯人。

“我说话算话。你打开门之后就拿这钥匙把大家都放了吧。”洛儿说话还是那样,很小心,很柔弱。纯翼看着一群被‘大赦’的罪犯很开心却又不敢出声的样子,纯翼觉得悲凉。这里的很多人都被曾密打过,他们怎能不想出去?这时,突然有一个犯人出了牢房,直径跑向牢头房间。他举起牢头的刀……是的,你没想错。他去‘报仇’了。纯翼完完整整地看到了一个人的头颅是怎样被生生割断的,她寒毛倒竖,感觉整个世界如同没了颜色一般,只剩下从脖颈的断口处流出来的鲜红。顿时天旋地转……“纯翼……”拉起纯翼,“你要撑住啊……”她依旧那样柔弱。牢头与行刑人都死了,包括审讯室的那个。

纯翼没有回头看,甚至没有伤悲。只是叹息,那个行刑人的妻儿……现在整个牢城大乱,抓的,跑的,到处是人,到处是血。没有人会在乎两个女子,因为此时有的是‘重犯’。最重要的,是曾家的人还没有赶来。她们俩就躲在一个草料推后面。“兄弟!你先出去!待洒家去城内结果了那厮!”好熟悉的声音……

就在这时,从他们身后的游廊里冲出来一群人。那领头的正是曾升。

“小心!”武松大吼一声,挡住纯翼与洛儿上前与曾升厮杀。

“啊~”洛儿惊叫起来。

不知是哪儿冒出的敌军将洛儿擒住。洛儿反抗,没站稳跌在地上。

眼看,那士兵的朴刀就要砍在洛儿身上。

“啊~不!”洛儿双臂抱头。

啪!

杨志长枪挡住了砍下的朴刀。再一挑,刺过敌军心脏。

洛儿不敢相信。

当然,并不是因为杨志在洛儿面前杀人,她怕了;也不是因为刚才的惊险。让洛儿不敢相信的是…纯翼从刚才起就趴在自己身上,死死的搂着自己。

明明这么虚弱的人,连说话都几尽失力……却在刚刚的一瞬间,飞身扑在自己身上……从来没有人,对洛儿这样。

不过,纯翼却因这个冲击有些半昏迷过去。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混沌……

“纯翼,纯翼!你怎么了?!”洛儿吓得哭出来。武松见此也不做声,只是一把抱起纯翼。武松抱着纯翼,杨志护着洛儿。此时的鲁智深与林冲一起护在左右。不知是武松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还是其他什么,纯翼半昏迷着却总是抽动身子像要逃离一般,这叫武松好不紧张。这可怎生是好…武松正想着,看到不远处的花荣。赶紧快跑两步,“花知寨!”

“纯翼妹子!”花荣见到武松远远向自己跑来,怀中还抱着纯翼。

“她就交给你了!”武松说着,把纯翼往花荣怀里一扔,“我还得回去帮哥哥们!”

花荣接过纯翼。她看着纯翼惨白的面容,仅瞬间他已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曾头市……”可是纯翼在花荣怀里并不安稳。她半昏迷着一直处于保护状态,嗅着血腥味身体不断挣脱。

“纯翼,妹子…”花荣不知道要如何,只把她抱得紧些免得纯翼掉落。但是他不知道他的这一做法只会让纯翼潜意识中更加害怕……

“不要……放开……”

“纯翼妹子你说什么?”

“放……”

“我是你花荣哥哥啊!纯翼妹子!我是花荣啊!”

这句话似乎是管用了。因为纯翼在听到的时候,她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便不再逃了。一群人逃到牢城外。那里,卢俊义带着梁山的一小部分军队前来支援。而吴用,与宋江李逵一起驱车在队伍后等着。

吴用焦虑的望着前方。宋江幽幽一叹,看着吴用那黯然无光的双眸。渐渐地,宋江见到吴用的眼神变得有了神采,那是一种喜悦……重逢。宋江转眸。只见花荣带着纯翼回来了。吴用快步上前。

“军,军师哥哥!”花荣喘着粗气。“快……”说罢,他将纯翼递给吴用。

纯翼一直闭着双眸,她不知道外面情形只觉得自己又被扔出去一般。她感到恐慌,挣扎不断。吴用抱着纯翼进了马车。“纯翼,纯翼……”他轻声唤着。吴用的声音很轻,但是他的声线对于纯翼来讲,意味着光明。瞬间刺破混沌。纯翼终于缓缓张开双眸。是的,对她而言,这这动作也是很难的。仅存的一丁点儿意志强撑着她的大脑与精神。她这一路都在告诉自己,听不到吴用的声音,绝对不能失去知觉!而现在,“你来了……”纯翼半阖着眼眸微微而笑,整个人充满了满足与感激。下一秒便是闭上了眼眸,如同安心一般。吴用一时心痛自责不能自已。,他抚着纯翼脸颊,心如同水牢中的纯翼一般,痛得撕扯。

回去的这一路吴用抱着纯翼的手就没放开过。满目的忧伤,却没有一滴眼泪。是因为宋江在身边吗?对于吴用来讲,他时刻无不是在隐忍。想哭不能放声哭,想笑不能尽情笑;爱不敢爱;痛,亦如此……宋江看着吴用。抱着纯翼的吴用不说一句。眉头紧皱双眸却出神的想着什么,只有双手不时地将怀中人的衣服紧紧握住。宋江很想对他的军师说一句‘若是难过,哭一声也无妨。’因为他看着这样的吴用实在不忍。话到嘴边,终是咽了回去。只有‘川眉’下的双眼还在望着吴用。

一时间,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马车外的众人也都不说话,只是向着村店赶着。那里,燕青已经带着安道全早早等待着了。

如果说这纷纷扰扰的人世间是无情的话,那千万年如一日的苍天便是冷酷了。这本就多雨的季节,几日的晴朗偏偏在今日下起了瓢泼大雨。

众人加快脚步赶路,马车也颠簸了许多。

清风偶尔挑起车帘,让吴用的视线移至车外。

急而密的暴雨,像极了初见纯翼的那一夜。

他曾经无数次想起,那么美的夜晚就是因为白天下了一场大雨

除了上次纯翼在二龙山自残昏迷不醒,吴用从没跟任何一个人说过他对纯翼的感情。他吴用真的不想承认,他是一见锺情。留下她,放任她,宠溺她,吴用总是在无声无息地这样做着。表面冰山却总是暗暗的保护着他离不开的。离不开。吴用想到这里,幽幽一叹。他曾经不愿意承认,他想做到‘心怀天下’。他知道,大丈夫必要已天下为先;凡做大事者,必先无情。终是逃不了。他吴用,只是一个生在乱世的浮华之人。只是,他选择的不是采菊东篱,而是鞠躬尽瘁。看着怀中惨无血色之人,吴用真的不知道等醒来之后自己要如何面对?曾经的放任宠溺,曾经的情话缠绵,曾经几次暗暗发誓要永远的‘守护’。此时,都惨白无力。吴用只觉难以呼吸。像是一股压力,来自自己的心,自己的骨血。压的他几乎喘息不来。雨,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看来,这雨是越下越大了……”站在门口的燕青说。朱贵看着门外的雨,似乎也想着什么,也许,跟吴用一样,也是那个时候。

他们回来了。吴用将纯翼放到床上。安道全诊脉,蹩眉。其实就在纯翼被抬进来的时候,安道全看到她的样子后就开始皱眉了。吴用都看到了。

当时的宋江吴用还敢凭藉他的敏锐察觉问上一问。此刻,吴用只当看不见,连安道全的轻叹也当听不见,不敢面对。

“神医,怎么样?”还是宋江问了。

安道全不言。

众人看看彼此,都不敢说话。而吴用,只是握着纯翼的手,盯着她,不离一寸。

“神医哥哥,”小七想说话,却被朱贵一拉,拿眼神堵回去。

半晌,安道全才缓缓道,“纯翼姑娘天生体寒,又受了极大寒气,这是内伤;外在加上她饱受皮鞭之苦,身子更虚。现而,”安道全叹一口,“她现在寒气之极,却又高烧不退,若是明日此时再不退烧。只怕……”

安道全这样说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众人都看着纯翼。吴用还是没有变化。

安道全配好药,嘱咐朱贵他们煎药,然后便是去配置给纯翼医治外伤的涂抹药膏去了。吴用还是在床前握着纯翼的手,眼眸一刻不离的看着。安道全回来,见吴用还是如此。他没有像众人一样叹气也不像宋江一样劝解,只是冷冷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但这句却烙到吴用心里去了。后悔吗?好容易下的狠心且不这样就逃不出来;难过吗?从来没想过会如此痛彻;想哭吗?哭有何用,这一切不就是自己选的吗?还爱吗?…。吴用心中自问自答最终是已这句无果。如果再给他吴用一次选择,自己又还会去爱吗?一生用计天下,没有他吴用想不到的,即使是爱。吴用从没想过,‘爱’原来这么痛,这么难。他通晓天下,却不明白什么是‘爱’。‘爱’有多快乐?‘爱’有多痛苦?能比生死吗?…看惯了这乱世的生生死死,聚散离别。他吴用,原以为这世间的聚也好散也罢,他都不会太入心。他明白,他早已看得透彻。他以为,他会‘无情’;他以为,他会永远冷静…那又为何开始还要躲避?…想到这里,吴用又问自己。既然自己心中已经这样明白,为何在遇到她的时候还是要刻意躲避?躲什么?心底,终是怕…怕爱上,怕受伤,怕失去自我…他吴用,骗不了自己。……看着纯翼的样子,握着她的手……吴用在心底一遍一遍的给自己说“承认吧,你爱上了,”却也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即便承认了,又能怎样?”他吴用想的明白。即使承认了,结局……也多半,是会让眼前之人受更多的伤。洛儿这边。从逃出曾头市她就一直处在‘惊魂未定’中。好在,宋江聪明。要燕青留下来照顾洛儿。这样一张俊美不凡的脸,任谁也能安心不少。

“小乙就在门外,姑娘有事吩咐就好。”燕青轻轻挑眉,笑得恭敬且不失优雅。

“是。谢谢……”洛儿抱着罔儿坐在床边。她想着,纯翼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为自己所作的;也想着,之前吴用找自己的情景……是的,就在吴用与梁山大战之前。吴用与洛儿偶然却有刻意的擦肩而过。“哎呀!”洛儿被吴用撞了一下。“小生给夫人赔罪了……”就在吴用拱身赔礼之时,一个纸团掉到地上。【你若想逃,待她被囚次夜城院角门取萌汗药劫之。】洛儿当时根本没有犹豫片刻便记下心来。她要逃,宁死都要一试。原本抱着宁死一逃的,却没想到纯翼会那样奋不顾身的去保护自己…“为什么?……”洛儿抱着罔儿,她望着窗外……不知为何,总有种想哭的冲动……

朱贵跟小七煎好药就回到屋里。小七陪着朱贵也不说话,就好像当时王伦死了之后一样。

“今天这么安静?”朱贵看了小七一眼。

“你不说话,俺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小七低着头。

“可惜这里无酒。”

“嗯…”小七点头。他看了看朱贵,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有话?”

“掌柜哥哥……你说,纯翼妹子会怪军师哥哥吗?”

“不会。”朱贵很肯定。

“为什么?”

朱贵却哑然了。他不知道该怎么与小七说,他还记得,纯翼当时在南山酒店时的表情。能那样为一个人担忧的眼睛是不会怪他的。

“就好像当时我不恨你一样…”朱贵只好跟小七这么说了。就好像当时王伦死后。小七的陪伴,小七的愧疚,让朱贵也恨不了小七。

“真希望纯翼妹子能快些醒来……”小七嘟哝着。“掌柜哥哥,她会醒过来吧?”

“。……会……。”

阮小二阮小五喝着仅剩下一点儿在酒壶里的酒。

“哥。你还记得小时候娘给咱讲的故事吧?”

“啥故事?”

“那年,小七病了。娘不断地求人,最后连道士都请来了……”

“呵,”阮小二一笑,“那哪儿能忘了啊……”

当时,阮小二为了他这个最小的弟弟可是找遍了石碣村附近的郎中。那时候,家里穷,哪里看得起。最后,阮小七像是灵魂抽走一般,瘦得不成样子。他们的娘便找人给小七做法。当时有个说话,居然是说他们死去的爹太喜欢小七了要将他带走什么的。

“当时吓死俺了……”小五喝口酒,他沉了沉,尽量装作随意一说之色,“哥,你说这次。……那丫头不会是被晁盖哥哥。”

“呸,别胡说!”阮小二看他一眼。

“那些妇人混话你也信!晁天王有多疼她,你我兄弟谁看不出?”

他们又想起当时夜袭曾头市的那个晚上。……

【晁盖因为多日的混战无果有些郁闷。小七还开导:“晁盖哥哥无需担心。多日混战,无非就是各自折些人马、”说着说着,就又说到纯翼身上。

“你说,这次回去哥哥给纯翼妹子带什么好东西?”小七说着,递给晁盖一个鸡腿。

“那丫头什么没有?还回回要哥哥带东西给她?”阮小二喝酒。

晁盖很明白纯翼。宋江上山之前,但凡晁盖出征,纯翼总是撒娇要他带东西回来。

“哈哈,”晁盖笑了,“她哪儿是要东西啊?她是要我平安回来。我给她的每一件,我都能看得出来,她几乎都不喜欢。有次我问她,‘你既不喜欢何不扔了?’你们猜那丫头说什么?”

二五七摇头。

“那个丫头说‘因为这是哥哥给的’。你说说她啊。”晁盖这么说,但是他记得纯翼的笑脸,很灿烂,就像个孩子。

“如果我万一有个什么”晁盖好像嘱咐一般对着二五七说,“你们可别让人欺负了她。”

“哥哥这是说的哪里话!”小七最先坐不住了。

“哈哈!就是就是,不说这个,喝酒!”三人碰碗。

“这个丫头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我还答应她病好了带她去打猎呢!你们得一起啊!”

“俺们不会骑马!”

“不会骑马给我学!”

“啊哈哈哈哈哈…”】……二五对看一眼,无语凝噎。

花荣对着窗外的雨一直默默坐着,好像世界都跟自己无关了。他沉浸在回忆里,那是他的黑色回忆。

雨,一夜未停……整个村店,灯火彻夜。

因为李逵说,他记得小时候,他老娘给他讲,说是家里有重病之人,这屋里的灯就最好不灭,小鬼儿就不敢来抓。好像给续着命似的……这里都是一个个不怕死不信命的好汉。但是,大伙儿却不约而同的都没有熄灯。

这里都是一个个不怕死不信命的好汉。但是,大伙儿却不约而同的都没有熄灯。次日。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不过是从暴雨滂沱变成了细雨倾盆。宋江叩门,无人回应。推门而入才看到,他的军师动作与昨夜几乎没有变化。

“军,军师。”宋江哑然。

吴用转头,“哥哥……”吴用的双眸是通红的,血丝满布。“军师…”宋江上前想去搀扶吴用。吴用却是将手放到宋江身上,“哥哥,速去请安神医来吧。纯翼的烧全然没有退下…”

宋江看着沉睡的纯翼。她的面色白如石灰,宋江当下起身去唤安道全了。吴用实在是没有什么颜面再去找安道全了。这一夜,吴用去找了他三次,次次都被安道全以,“老夫现在去也无用,她不到时辰我就算华佗再世也救不了她!”;“若是时辰到了她再不醒再说吧…”吴用知道,安道全是听了他把纯翼丢在曾头市之事了。在梁山多日,安道全虽然经常混话满口,却是个极正义的老者。也因此,兄弟们就算是与他玩笑,心里也是极敬重他的。安道全看过纯翼,面色如旧。

“我的药已经增加剂量了,她这烧退不下我也没有办法…”

“安神医…”洛儿站在门口。“那个,请问我何时给纯翼上药?”

众人也问。烧退不了,不能先上药吗?安道全捻着胡须说:“这治疗的药膏属凉性。她必要先退烧我才能要她上药。不然她虚火体寒,外热内冷。只怕到时候她的伤没治好,反倒起了反作用…”

众人都不再说话。但是他们这些成天受伤的人多少也明白。这伤口不上药,终会化脓…

时间,生命,那样紧迫…

“纯翼。”吴用握着纯翼的手。当然,这无济于事。

“咱们还是先出去吧…”宋江说着,带大伙儿出去了。只留下吴用。一天,吴用滴水未进;旁人也是嚼食如蜡。

时间如沙,走的很快…

该来的还是来了。纯翼还是没有醒。推拿都用过了。安道全给纯翼做了针灸治疗,也用上了最后的一步。熬的药也换了方子。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此时的安道全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没有办法了。“病人需要安静,咱们走吧…”

此时的安道全已是满头大汗。

“神医…”吴用如握着救命稻草一般握着安道全衣袖。

“她…”“看造化了…”安道全不再气吴用。作为医者,他有着比常人更冷静的心。

房间只有吴用。

他握着纯翼的手,抚着纯翼的头。还是像火炉一样烫…“纯翼,你还能听到吴用说话吗?”“我后悔了。”……雨,还在下个不停。吴用看着窗外,再看着躺在床上浑身发烫的纯翼…他扶着床板起身,退了衣衫,只留下最里面的一层汗衫。原本就单薄的身子这几日明显又剑消瘦。他望一眼床上的纯翼,直径像小院儿走去。吴用脚步很轻,再加上众人近日都是劳累过度,哪里还有人撑到这深夜。雨依旧淅淅沥沥下着。吹得虽是春风,却伴着雨的缘故。不暖,反冷。尽管是四月天,这样的深的夜也是受不住的,更可况吴用只一层薄衣。吴用就这样撑着伞站在院中,任冷风穿过自己的每一处毛孔。直至他自觉全身凉透才又返回屋子。纯翼还是没有醒…吴用趁着自己身子尚凉,不敢耽搁一刻。他翻身床上双臂环住纯翼,让纯翼整个人都坐在自己身上,用自己的凉去退去纯翼几尽夺命的热。待自己没了凉性,就再复身去院中吸取凉气。就这样,反反复复…

当吴用再张开眼的时候,已是躺在自己床上。

“纯翼……”

张开眼睛就疯了一样起身喊着纯翼的名字。他的头很昏,很沉,很痛……

“我在这儿……”吴用扭头,见纯翼就坐在自己床边,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若不是纯翼当下握起了吴用的手,他真的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视幻听……

“纯翼,你……”吴用觉得惊喜过头,他忙伸手按上纯翼额头,不烫了……“谢谢你……”纯翼的手握的更紧了。……

时间倒退,在吴用为纯翼退烧的时候……吴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站在风雨中又回来了,他只知道眼前之人没有醒自己就不能停下……但是,他终究不能抵抗身体的不堪重负,吴用抱着纯翼退烧的时候,自己不知何时已昏睡过去……鬼差将纯翼三魂送回来,却也是不禁唏嘘,“留得一刻,留得多久?”

渐渐消失……当纯翼张开眼睛的时候,见吴用抱着自己,但是他的身子却冷的异常。又见地上雨伞,窗外雨声不断……纯翼心里面明白了七八分,她抱着吴用,眼泪再也止不住……。

“身上的伤上药了吗?”吴用坐在床上,关心的还是纯翼的伤。

纯翼点头,“洛为我上过了。你还好吗?”

“无碍。”吴用此时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你这般虚弱还是先回去吧……”

吴用口是心非,明明想要人留下的。但是,他此时见到纯翼安好已别无所求,更何况……自己哪里还有脸面对她……纯翼微微低眉,她也明白吴用心里的结。可她要怎么告诉吴用呢?自己,在心底又当真不信吗?即使听了玉桡所说的计谋,就因为听了玉桡说的,纯翼才更加难受……为什么不告诉我?

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其中原由……苦,不还是受了……

“那我唤小乙哥进来。”说罢,纯翼低下的眉头也没再抬起来看着吴用。

失落……。吴用看在眼里。就在纯翼转身的刹那,

“别走。”吴用起身便把将走之人揽入怀中……一只手握着纯翼的手,“别走……是,是吴用错了……”其实吴用知道一句‘错了’根本不能解释什么,挽留什么……他只是不知要如何跟纯翼说,自己的‘错’是错在不敢承认……

“我不原谅你。”纯翼抬眼望着吴用,“你要用这一辈子来赎罪,用你的后半生来补偿我……”

吴用怔怔地看着纯翼一眨一眨的眼睛,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竟然,不怪自己……

“你可愿意?”纯翼莞尔一笑。

吴用垂目,埋首吻上纯翼朱唇,用行动来表明心迹。

这次,纯翼不再躲闪,很顺从的接受着。起码这一刻,这份爱……不再隔阂。吴用有些忘情的将手的力道加大了些,想将怀中人搂的更紧。纯翼却挣扎起来,吴用吓得赶忙撒手,望着纯翼,不知所措。

“你弄疼我了,我身上有伤呢……”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纯翼真的不愿意在吴用面前替自己的伤。自己的伤再由自己口中说出,无疑是给吴用心口的痛再撒一把盐。

果然,吴用不再说话了。

纯翼身上的每一道伤,都是吴用的痛。而这份痛,吴用不能看,不能治疗,不能上药,只能自责……纯翼伸手抚着吴用憔悴的面容。“你知道,我在当时,想到了什么吗?”

吴用不言,他知道想到了他。而他,却离她而去。

“我想到了你,想到了你在郓城监牢的时候……”

吴用有些诧异。为什么,纯翼会想到自己在那个时候?

纯翼的手顺着抚上了吴用的肩,“当时我就想,你可以为了我挡刀,为了我受刑,我为什么不能为你这样呢?”她边说边看着吴用笑,“我记得你为我做得每一件事,所以,无论有人与我说什么,我都相信,你终会来救我……”

这次,纯翼闭上双眸,主动去吻了吴用……拥吻的那一刻,泪水也顺着落下……纯翼感受不到泪的酸楚,只感觉滑进嘴唇的泪水有些咸,有些甜……

两人就在床上坐着,手牵着,眼望着……

“我还是别跟你坐一块儿,这门又没锁。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纯翼说着,便要起身。

这次,吴用一改平日作风,竟然阻止了。

“?”“你就坐在这里。”吴用抓过纯翼纤细的手,笑得好看。“你是军师夫人,有何不可?”纯翼自然是感动的。但是她依旧玩笑,“你什么时候娶得我?吴大军师?”

“这次,回去就拜堂。”纯翼摸摸吴用的脸,“别闹了,”她还是扶着床沿探身坐回椅子上。都说男人像孩子……纯翼不禁一笑,果然不错。即使是足智多谋的军师,有时候也像个孩子一样……但是纯翼明白,她不能跟着闹。若是真的给你看到了,她自己无所谓。但是吴用日后还怎么在梁山立威呢?

“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也是傻瓜~跟铁牛一样~”

“敢取笑我,胆子不小啊~”吴用不服气的起身刮纯翼鼻子。

“走开~吴铁牛~”

“谁是铁牛啊~”

“你是,就你是~”……

“谁叫俺?”

要说这傻李逵,有时候耳朵还真灵。燕青嘱咐他守在门口,说是有人招呼就进去。除了大声喊他其他任何声音也别进。

(纯翼:燕小乙,什么叫‘任何声音。’给老娘说清楚!)

俩人一看这傻瓜来了,也就不闹了。倒是都捂着嘴笑起来。

“你们笑啥?莫不是笑俺?”李逵歪着脑袋,好不可爱。“俺又没招你们笑俺干啥?”他还不停地问。他越是这样‘纯真’,

这俩人就笑得越high。

突然,纯翼笑着笑着只觉心腹一痛。好在不是很厉害,纯翼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装作收笑,对着李逵说:“小乙哥呢?去把小乙哥哥叫来吧。”“啊?哦……”李逵这边答应着,燕青已经出现在门口。

“找小乙何事?”他浅浅一笑。“军师,”很恭敬的一礼。吴用点头。

“小乙哥,”纯翼唤道,“我累了,扶我回去吧……”

燕青看看吴用,还是走过去搀起纯翼。当燕青感到纯翼握着自己手臂的手在微微颤抖时,心细聪慧的他当下便明白了。

“纯翼姑娘,小心。”他笑着,轻轻搀着纯翼。不对,是用全身的力气支撑着纯翼。

“我走了,你再睡一会儿……”纯翼冲吴用最后一笑。

吴用安心躺下。

当李逵一关门,纯翼立刻就瘫软下来,燕青都差点儿没撑住。

“你这样,还硬撑什么呢?”

“我不来,他就能安下心……那就不是吴用了……”纯翼气若游丝,呼吸凝重。“送我回去吧……”

燕青横抱起纯翼。此时纯翼赶紧对李逵说:“铁牛,你看见的,绝对不能告诉军师……”

李逵虽然傻却也知道纯翼是用心良苦,他郑重地点点头。回到房间,燕青把她放在床上。“谢谢你,小乙哥。”

“见外了。”燕青轻轻一勾嘴角,却已是妖媚迷人。燕青走出纯翼房间,对着里面的人也不禁感叹。之前,这个傻女人就是这样被阮小七抱进去的。然后再被放在吴用床边的椅子上,装着是‘坐着’。其实,她根本就下不了床,双腿抽筋一样只要用力就是钻心一般疼痛。当时在场的是宋江,花荣,李逵,还有朱贵……她要大伙儿对吴用瞒着。走的时候不用李逵就是怕李逵会露馅。燕青都在想纯翼是怎么靠着自己的支撑‘走’出吴用的视线的,还要装作轻松无碍。“这个傻女人……”吴用靠在窗边,他终是抵不过心痛,流下眼泪……“傻瓜,你何必如此呢?只当吴用看不出吗?……”纯翼醒了,剩下的就是安心养着。已纯翼此时的身体状况自然是不宜赶路的,但是吴用休息一日已无大碍。宋江必须要回山寨了。而吴用,是纯翼赶着走的。并不是吴用想走,而是不得不走。他不止是一个人,他是梁山的军师,是梁山众人的主心骨。吴用很欣慰纯翼还能这样理解自己,安慰自己……宋江跟吴用商量着要怎么攻打曾头市。“荡平他曾头市,一个不留。”吴用的声音还是那样波澜不惊,气场却足以压倒一片了。吴用在曾头市打探了这么久,此刻早有了作战计画,只需回到梁山派兵。曾密……吴用心中暗暗咬牙的名字,“你是吴用第一想杀之人。”

……

“什么什么什么!有事要做啊!可别忘了俺铁牛!”正这时,李逵大步回了营帐:“哥哥们可不能这般偏心,昨夜那战事竟分毫没叫俺铁牛知道,今次可不能,啊,再忘了俺铁牛啊。”

宋江笑笑,坐回案边,吴用摇了摇羽扇走于李逵身边,道:“如此,便叫你去。”

“好,好好好!”

遣走李逵,吴用走至宋江身边,此时书信已书写完毕,宋江递与吴用细细看过,言词间皆无不妥。正这时,卢俊义进了军帐:“哥哥,军师,妹妹。”

“卢员外。”宋江迎了上去,卢俊义拱手,宋江拱手回礼笑道:“员外来的正是时候,此番曾头市来信求和,军师、纯翼与我书信一封,不知员外还有何见地。”

吴用将书信递与卢俊义,卢俊义细细看罢,并未立刻回应,只是将书信还与吴用,引了宋江至帐中沙盘旁边,看了看军力分部,道:“曾弄求和是真,但史文恭为人阴枭却非诚意。方才军师让哥哥写的那封招降信中一言不提报仇雪恨,只谈银帛马匹,狂做小人之状,这是近而视之远,远而视之近,实是妙计,松了那史文恭之心。”卢俊义在沙盘上示意到:“据探马来报,青州、凌州,往曾头市的援兵即日就到。”

“不错,”此时吴用已将书信放好,拽纯翼走向这边:“他们人多势众兵强马壮,若是分兵迎战,曾头市未免围不住。可若是不战,等他们到了这里,三路兵马未免招架不住,不知卢员外有何高见。”

卢俊义闻言,点了点头,这般分析确是无误,说与吴用和纯翼:“两位军师且看,”卢俊义在沙盘上指了方位,道:“从两州进曾头市必在此会合,领军的是焦云与何乔。这二人在朝中我都见过,都是贪图享乐之人,天明赶路,遇夜宿营。再者二人系出同门,交情匪浅,只要遇着,必在此合军扎营。”

“员外的意思是……”

“奇袭?”纯翼话语有意拖沓,宋江少做思量便将纯翼心中所想说出,卢俊义听言,笑道:“李愬雪夜入蔡州,无非是奇袭。”

吴用闻言,摇了摇羽扇,走向卢俊义道:“李愬奇袭成功,乃是倚仗大雪大风出其不意,可如今春暖花开,员外何以功成啊?”

“行军奇袭夜军营仗我,此处史文恭便仗那郁保四。”

吴用听言,微眯了下双眸。

“郁保四……”宋江若有所思。卢俊义继而言道:“有了郁保四,便可稳住史文恭。”

既如此,宋江便走至案旁,将郁保四之名亦提进书信当中。吴用暗自思量后,将送信之事遣于李逵、花荣、时迁、李衮、邓飞五人,此五人一行远近皆可战,攻守行亦可互补。

待将信交与纯翼,吴用开口道:“此次前去,将书信交与曾家,你五人便只说留下为质,然曾家也须一人前来我方为筹码,牵制其行动,以为计策所用。”

“得令!”

待众将领退去,卢俊义上前,道:“两位军师果真机智过人,这番算计令卢某心服口服。”

“诶,员外过誉了,”吴用摇了摇羽扇,垂眸干涩的笑笑:“小生只是依员外之意稍作计谋,于全盘,只是点缀而已。”

“军师过谦了。”卢俊义说完,便走去宋江身边,为之后之事稍做盘算。纯翼将目光瞥向一旁,冷然挑了嘴角,我们的心中算计之事怎能令你知晓,你远不知这般计较只因为何,卢俊义,我梁山泊头把交椅,岂是容你们呼喝推让的。

次日一早,便见曾家末子曾升,携送财帛马匹来到梁山军帐,遣了郭胜与吕方带曾升去帐中歇息,言说是歇息,实为软禁,此计至此即将收网,曾升便做得这诱敌之饵。

将郁保四唤于中军帐,宋江坐于厅上,吴用和纯翼于副座,捧了手旁案上的温茶。郁保四进了军帐便跪地,道:“我们史教师说,虽然马匹都归还,但最要紧的是使者,但凡贵寨鸣金退去,他便送来还于你们。”

吴用和纯翼闻言,这番巧言之词当真嚣张至极,史文恭竟真以李逵等人为质,要挟我方退兵。宋江却并未言语,好似根本无心听郁保四之言,依旧伏于案上拟着文案。纯翼使力将茶杯扣于案上,这般言词岂是求和之人该有的低姿态,好一副狂傲的口气。郁保四见纯翼这般举动,吓得紧忙叩首:“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啊!”看来,郁保四亦知这番言词不妥,纯翼稍稍恐吓,便已惊吓至此番模样。

宋江看着跪于厅下之人,思及昨日卢俊义所言,必先稳住这郁保四,低声笑过,开口道:“壮士不必惊慌,梁山泊啸聚一切好汉,若壮士有意可在山寨为一头领。夺马之仇,折箭为誓,一切都罢。”

这郁保四一进军帐,纯翼便唱了黑脸,现如今宋江借机示好,纯翼便将这黑脸唱到底,冷眼道:“曾头市破在旦夕,任从你选吧。”

郁保四闻言,深深思量。本是千辛万苦为曾头市出力卖命,可这关键时刻竟分毫未思及保全于自己,梁山书信一封,便草草将自己双手送至这里,枉费了当初死心塌地的为曾家。现如今宋江都已开口好言相劝,自己断没有后路可选,只得再次叩首,道:“一切愿听差遣!”

宋江闻言清浅笑过,看向纯翼和吴用,后者点头垂眸,纯翼摇了摇羽扇,起身道:“你便回去曾头市,言说是那曾升命你回去,将这边之事告知,然告知内容须言我等只为那千里马,无言和之心,若将马归还,定会举兵攻城。这梁山众头领见财帛马匹已是心满意足,又听闻消息恐有援兵将至,便生了退兵之心,可借由梁山正囚于曾头市之人为质,及早举兵夜袭我中军帐。”

“是。”待郁保四领命退去,宋江走至吴用和纯翼身边:“两位军师此番,便坐实了这计谋。”

“嗯,”吴用点了点头,轻摇了羽扇:“卢员外已携燕青兄弟伏于青州、凌州两方援兵汇合之地,中军帐周围兵力也已分派下去,铁牛与花荣等人见史文恭倾巢而出,定会趁机从内破除这曾头城门。今夜,便是这弥天大网,收拢之时。”

宋江点了点头,双手背于身后,走回案旁,兀自思量。吴用和纯翼看着他的背影,早已知晓他心中所想,清浅笑过,现如今,恐怕你越是这般苦心想将这头等功名双手奉上,那卢俊义也已没了缘由接受,我便任你去推让。

夜已深,四下静寂,吴用搂纯翼坐于帐中,昏黄的烛火忽暗忽起,吴用左手持了羽扇轻轻摇过,双眼落于摆于案上的棋局,少时,纯翼右手抬起将手中之子置于棋盘之上,听着棋子清脆的声响,二人不由挑了嘴角。正此时,帐外的嘈杂声骤起,吴用和纯翼听得这吵闹之声,笑弯了双眸,站起身,眼中立时迸出凌厉之芒,吴用将手中最后一枚棋子使力扣于盘上,这便是这一阵最后一手,杀敌,破军。

看着这盘黑白分明的残局,吴用摇了羽扇:“小生还未将这最后一子落定,尔等又何以认定,我不是赢家。”吴用出了军帐,看向远处火光直冲天际,现时,那中军帐之中朱仝定已带人将史文恭部团团围困;曾头市之中,李逵与花荣等人亦合城外宋江之力内外同破曾头城门。

今日并未随同宋江一同前去攻城,这便是吴用的一步棋,以宋江的为人与思量,现时定已故意将史文恭放去卢俊义的埋伏地点,如若自己跟与左右,宋江恐会有所顾忌,这步棋便失了作用。

硝烟夹杂着血腥味顺着干冷的风迎面而来,吴用淡然的看向头顶的巨大黑幕,低声吟:“烽火起,硝烟漫,强兵铁骑四践。明相斗,暗相战,天地只为,英雄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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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多了,下次一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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