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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小理回来了,一如他羞涩内向的性格,骄傲执着的性情,此时此刻他一个人躲在小小的骨灰盒里等待着他心爱的女人。

  人类对坏消息的直感准到离奇,舒冉在开车的途中就已有了心理准备。什么样的人回国后会先去大使馆呢?她做了最坏的打算,是鱼小理在外面一时糊涂触犯了某些法律,如今带着罪证被遣送回国。却万万没有想过,至此阴阳相隔。

  芮方舟已经办理好了一切手续,面对着舒冉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他拍拍她的肩膀:“舒小姐,您还好吧?”

  “我…可以说我不好么?”舒冉朦胧着眼帘,却不知为何怎么也掉不下一滴眼泪。

  芮方舟大概讲述了事情的因果:原来鱼小理在国外认识了几个同乡,在别人的蛊惑下加盟了他们的一家咨询公司。说是信息咨询,其实本质就是倒卖商业机密的黑公司。他们骗鱼小理从实验室盗取了研究成果,高价转卖给了竞争对手。然后卷着钱逃之夭夭,留下鱼小理成为手足无措的替罪羊。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一旦东窗事发,鱼小理面临的将是除了上百万美金的罚款,还要被遣送回国承担相应刑事责任。少则七八年多则十五六年的牢狱之灾让他惊恐万分。而无论任何国家和种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戏码都会在特定的机会里上演。鱼小理的同事发现了他的秘密,以一百万美金为要挟对他进行敲诈,否则就要去告发。

  鱼小理唯一能想到的人就只有芮方舟和舒冉两个人。

  但是,面对着知情人无底洞一样的肮脏嘴脸。鱼小理深知即便给了他这笔钱,自己也将永无宁日。当初的激进理想,对金钱的执着不过一念之差。但却造成了今天这无可挽救的后果。最终,鱼小理已接近崩溃的心理压力让他无法面对他的良师益友和深爱女人,他选择了在实验室唾手可得的某种化学毒品,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舒冉翻开手机短信,她终于明白了鱼小理给自己的告别曾在那个让人摸不到头脑的下午,是怀着怎样的绝望从大洋彼岸传递过来。

  芮方舟递给舒冉一封信:“他留了两封遗书,一个是给我的,一个是给你的。”

  舒冉麻木得伸出手,接过那惨白的信封。上面一行熟悉的字体端端正正得刻下一个人一生中最后的足迹:舒冉亲启。

  “回去再看吧。”芮方舟按下了她正抖索着准备拆开的手:“如果怕难受,你也可以不要看了…”

  “你看过你的那一封么?”舒冉怔怔得问。

  “恩,”芮方舟说:“那感觉,就像他从来没走过一样。”

  学校的行政科和相关负责人已经办理好了相关手续,他们带着鱼小理的遗物和骨灰准备寄还给他的亲人。

  舒冉的车开的飘飘忽忽,她最终无法忍耐得靠着路边停下,拆来了鱼小理的信。

  上面只有几句话: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抵抗诱惑,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消化苦难。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乐观坚持,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坚强。

  舒冉,我想把两年压缩到两个月来追赶我们之间的差距。赢了的就是老天赐给我的幸运,输了的就是我幼稚的代价。鱼小理绝。

  舒冉俯在方向盘上,车里的空调无法给她带来一丝温暖。恍惚记起来,这些年除了为小莫为徐妈为盛郝菲,好像再也没有为一个男人掉过泪。

  她有很强烈的哭意,却生生得哽在咽喉无法迸发。

  舒冉觉得自己其实并不爱鱼小理,她对他好,对他用心…就像在扶持一个当年如自己一般逆境的年轻人。她加注在他身上的东西,可能一开始就与爱无关。

  但是这与爱无关的错觉,却毁了鱼小理一生。

  舒冉忽然觉得好像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她想起自己以前曾看过一个故事:一次,在海滩上游玩的几个人看见几只小海龟出溜着从沙窝里出来蹒跚地爬向大海。这时,有几只海鸟发现了沙滩上的美味目标,向小海龟俯冲而来。好心的游人见情况不妙便轰走了海鸟

  这如同一个信号弹,在同一时间内,成千上万只小海龟在沙滩上共同行动,浩浩荡荡地奔向大海,回归家园。因为它们得到了信号,前面的几只侦察员顺利地返回了故乡而没有受到天敌——海鸟的袭击,由此判断,回归的路是安全的。然而,当大批海龟出现在沙滩上时,大量的海鸟也伺机而动。霎时,这片海滩成了屠杀的战场和海鸟享受美味佳肴的盛宴。

  舒冉很想感谢杨起桢,感谢毛欣欣,感谢刘宁湘…感谢那些在苦难中曾赶尽杀绝却最终没能将自己击倒的敌人们。浴火重生的自己才能拥有这片艳阳天。

  舒冉很想感谢小莫,感谢徐妈,感谢楚艺…正是由于他们曾经那么得需要自己,那么得需要…一个强大的自己来支撑,才能让她从涅槃中把一颗心拷问的越来越强大。

  鱼小理,却没有自己这样幸运。她给了小海龟一个错误的信号,让他误以为只要创业只要有钱就算成功。

  但他贫穷却不苦难,他执着却不聪明。

  他没能亲眼看到那些‘侦察兵’血淋淋的教训就被自己用保护和支持点燃了一片光明和希望。他兴匆匆得冲向海滩,从此万劫不复。

  舒冉一踩油门狂飙在冬夜的傍晚,她脑子里反复出现的都是男孩临走时坚决的背影,还有那枚永远也没有机会戴在手上的钻戒。

  直到车子冲进小区,舒冉才发现之所以感觉不到车子里的温暖,是因为她打了冷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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