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微凉一路怯生生的走着,遇到礼貌点的丫头婆子问好,她也停下来,一一露出小白兔般的微笑,而一些逢高踩低的下人对她视若未睹,她也丝毫不恼,一如往日般的好脾气,总之,萧芳芳将辛微凉的行事,学的是活灵活现,就是扶着她的王婆子也没看出分毫不对。
终于到了灵堂门槛,辛微凉停下步伐,满目的白色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长长的指甲刺进娇嫩的肉中,她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只有那满腔的恨,满腔的怨,满腔的不甘。
她低垂着双目,让修长的睫毛遮住她眼底的情绪,一步一步接近那飘荡着凄怨的灵堂,感受着心里汹涌而出的愤怒。
辛微凉的心里除了愤怒,怨恨,还有错愕,因为灵堂里除了她贴身的丫头红艳,红琴,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按说她是王家的正室夫人,这灵堂里怎么说也不该这般冷清,不说王家的正经的主子,就是那几个妾室也该来守灵:这情况让她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辛微凉一步接着一步,靠近灵堂,红艳,红琴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到是小白兔四姨娘辛微凉,神情都有了点惊讶,却在惊讶之后,那眼泪落得更凶了:人情冷暖,她们是感受到了,往日里,那些个妾室,没少往她们小姐面前凑,可是现在连来个上香的人都没有。
可是这个往日里躲在院子里不愿意出来的四姨娘,居然顶着这样的风头来拜祭她们的小姐,这份情,她们承了。
想到王家的薄情寡义,这两个丫头就替自己的小姐不值,往日里小姐掏心掏肺操持家务,打理生意,可是到了今天,这王家却连璇少爷今儿个来送她们小姐最后一程,都不愿意。
人性凉薄如斯,她们总算是见识到了。
辛微凉心里满腹的疑问,却耐着性子,给自己上了一炷香,拜了三拜,红艳,红琴慎重的给她还了礼。
辛微凉细声细气的说道:“她们都没来吗?”
红艳冷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四姨娘,难得你有心了,自从我家小姐的父兄昨日获罪,被下了大狱,萧家被抄,这灵堂里就冷清了,她们没来有什么奇怪,四姨娘,您来了才奇怪呢?”
红艳向来是个小辣椒,瞧着自个儿的主子遭受这样的待遇,那心里早就有一团火在烧。
可是她不甘又能怎么样,她不过是个下人,能做些什么,顶多为自个儿的主子抱抱屈罢了。
红艳恨啊,恨自己的无能,枉费自己的小姐这些年来,当她们姐妹是贴心人,可是到最后,她却什么都做不了,明知道小姐的死有问题,可是什么都做不了。
红艳和红琴并不笨,自己的小姐对礼佛之事并不热衷,而且自己的小姐去哪里都不会落下她们姐妹,怎么小姐去礼佛,她们并不知道,事先小姐可什么都没提,怎么会突然礼佛去了。
红艳和红琴就不明白了,她们姐妹不过是父亲病重,小姐怜惜她们,让她们二人回去瞧一瞧父亲,怎么回来的时候,小姐就没有了,而且连个尸首都找不到。
这让她们怎么相信?
辛微凉整个人眼前一黑,仿若晴天霹雳,差点站不稳,突闻噩耗,面容瞬间僵硬,脊背发寒,浑身颤抖一下,深黑的瞳眸隐隐跳跃着火焰:父兄昨日获罪?萧家被抄了?这怎么可能,就这么一两天的时间,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辛微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大喊,想要大叫,可是她知道现在她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她努力的稳住心神,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乱,冷静才能找到出路。
也是,她醒来之后,就躺在院子里,根本就没出来,什么消息都没有,就是王家说她礼佛遇害之事,还是从王婆子嘴里不经意的漏出来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住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假装不经意的说道:“姐姐真是个苦命的人,这才出了这样的事情,娘家又出了那种事情,我往日里没少受姐姐的照顾,送姐姐一程是应该的。”
她微微顿了顿,做出一副不解的表情:“只是姐姐的父兄,都是位居高官,怎么就……”辛微凉说这话的时候,不经意的就屏住了呼吸,到底显得几分紧张,只是她往日里就是个胆小的,众人也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她深居内室,根本探听不到任何消息,也只能从红艳的嘴里探听消息了,
红艳果然不负所望:“还不是得罪了秦丞相。”
这么一句话,辛微凉什么都不用再问了,父兄和秦丞相向来不和,是政敌:落在秦丞相的手里,父兄这次危险了。
辛微凉虽然明白,可是却不能接受,现在已经不是为她洗清污名的小事了,而是她该怎么用微薄的力量去挽救父兄。
辛微凉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非常奇怪的念头:害她之人,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父兄会获罪的事情,否则怎么会有如此胆量害她,要知道她的父兄可都是当她是手中的珍珠,敢害她,就要有胆子面对父兄的怒火,而行事之人敢如此行事,就是算准了害她之后,无人为她出头!
王家,看来不若她想象中的太平!
辛微凉眼中的冷芒大盛——此事已经不是简单的谋害她了,而是牵扯到她的父兄,她的娘家,害她之人,她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找出来,只是现在她不要说救父兄了,就是想出这王家的大门都不是易事。
孤立无援,她该如何行事?打发了王婆子先行,自己在庭院的小径中漫步起来,好好的思索一番。
却在走过假山的时候,听见熟悉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王国兴的二姨娘的声音。
“姐姐,你说咱们夫人也是个聪明的,就这么死了,实在太让人可惜了。”二姨娘的话里虽然说着可惜,可是那语气却半点可惜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更多是幸灾乐祸的味道。
“是啊,实在让人可惜!”这一次的声音倒是显得沉稳一些,不过那语气依旧没啥可惜的味道,倒有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辛微凉听出来了,这声音是王国兴大姨娘的声音。
“二妹妹,你说,秦相家的大小姐会是什么时候进门?”
“不会太久的,只怕久了那肚子就遮掩不了啦!”二姨娘的声音尖锐而毒辣:“不要脸的贱货,自己的丈夫才死多久,就勾搭上我们爷,也不知道我们爷看上了她哪点,居然搭上这么个浪荡女子?”
大姨娘一声苦笑:“爷看上她哪点,你不知道?”
看上了哪点,光是她是秦丞相的女儿,就够他们爷看上的了。
二姨娘被大姨娘这么一声苦笑,心里也酸了起来:“姐姐,只怕我们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秦丞相家的那个大小姐,泼辣,刁蛮,善妒,听说在以前的夫家,就是个容不下人的,毁在她手里的丫头,姨娘不知道多少,二姨娘只要一想到,这样的一个主子,压在她们的头上,心里就一阵阵发凉:爷是靠不住了,为了前程,自然不会为她们两个过气的姨娘出头,到时候,还不知道是怎么一个凄惨呢?
大姨娘又是一声苦笑:“这世上的主母,像夫人这样的,能有几个?只可惜……”又是一阵长叹!
二姨娘四处张望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下来:“姐姐,你说夫人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大姨娘冷笑:“怪,怎么不怪?不就是挡了人家的路了,被人给算计了?就不知道这人是爷,还是另有其人?”
二姨娘立时捂住大姨娘的嘴巴,惊骇的睁大眼睛:“姐姐,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还可以,可千万别和别人说,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明儿个,咱们姐妹就不知道在哪里了?”
大姨娘此时也回过味来,一张脸白的如纸一般:“不说了,不说了,咱们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咱回去,咱回去!”
二人相互搀扶着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小径树荫中。
而此时躲在假山后面的辛微凉,整个人都僵硬的如同一尊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