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青冥带着几人来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幽谷,入眼可见一条小河蜿蜒着流向远处,小河的两旁是一大片乱石滩,几人沿着乱石滩走向幽谷深处。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岳振天脚步停下来,瞪大眼睛看着前方,满眼的不可思议。
“这是……这是……”岳振天喃喃道,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铿锵”一声,李飞拔剑护在胸前,也喉头发干,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人间地狱吗?”青冥也兀自喃喃,她不禁握紧自己的手,直到手骨发白不可抑制的痉挛着,都没有在意。
百灵表现的最为直接,她“哇”的一声,扑到旁边吐了起来。
剑一面无表情,剑三脸上慵懒的笑,却是消失了。
蜿蜒的小溪流到这里汇聚成一大片湖,碎石滩也到了尽头,变成一堵看似二十多丈高的峭壁。
本应清澈碧绿的湖水,此时竟是红的耀眼刺目,似是倒进了无数红色的染料一般,才能变成这样的颜色。红色的湖水里面漂浮着无数的残肢,残肢上大都附着甲胄,尸体断肢的地方都被湖水泡的发白,这些尸体是他们入了滇南秘境之后唯一见到的,可是却如此众多,让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凉意,从头到脚都冷得刺骨。他们突然生出一种感觉,此时的他们哪里是在人间,这里分明应该是话本上写的阿鼻地狱才能有的模样。
郑公子是除却剑一之外表现的最为淡定的,他依旧是一派病弱的谪仙模样。他慢慢踱向血湖肉池,越是临近血湖,乱石滩开始出现一小块一小块的碎肉。
有几具尸体交叠着倒在湖边,四肢诡异的扭曲着,更为可怕的是,面对着几人的那颗头颅,样子说不出的奇怪可怖。那头颅大张的口中含着一块鲜血已经凝固的肉块,牙齿上也粘着紫黑的肉末,看起来像是生生从别处撕下来一般。
这颗头颅的旁边,是一只覆着破烂甲胄的胳膊,从外衫破的地方看去,里面的皮肉似是被什么东西撕扯了去,露出里面森然的白骨。
“这些人看起来竟是相互厮杀?”郑公子心中一惊,继而有些发颤,饶是他平素再过冷然镇定,还是被眼前一幕给震撼了。如果这些人只是被屠杀,他还不会心生冷意,可是这些人看起来根本就是自相残杀致死。
青冥突然狂奔着跑向那片血湖,她的心像是被掠住一般,发紧,再发紧,直到那种痛楚再也无法忍耐。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她的,还是那个灵魂已经消逝的人,她只知道,那些人里面,许是有那个名唤独孤清幽的女子,那个陈国的镇国公主,左青冥的母亲。
在一堆堆乱尸里面翻找,青冥浑然不在意白皙的纤手沾上了令人恶心的碎肉,她脑中闪过一幕幕画卷,里面都是一个身着甲胄,周身泛着冷然杀气,面容也冰冷如天山上洁白高傲的雪莲一般的女子。继而,那个女子褪下戎装着女装,冰冷的感觉稍褪,染上了一抹温情。
那女子道:“冥儿不要理会外人说的话,你是娘最心爱的女儿,没有爹又怎样?娘会给你最好的。”
那个女子不像是她的母亲,那般如妖令人心生畏惧。那女子身上有一种温暖的感情,是她从来没有感觉到的。
这时,一声虚弱的声音从碎肉堆下传来,道:“仙音,仙界,仙子……”
说罢,那声音便消失了。
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丝执念吗?
“这些人好像着了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是误入一种可以迷乱人的心智的阵法。只是这阵法好像已经被破了。”郑公子面色冷凝,有些犹疑,他也不是很确定,这阵法不似人为而成,观四周地势景物,反而像是天然形成的,倒真是怪哉。
青冥暗自稳定心神,方才那股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慌乱,定不是属于她的情感,她一向冷然,就算至亲的父亲死了,她都没有掉一滴泪。眼前只是这具身子的母亲被困,影响不到她。没错,根本无法影响她。
“既然阵势被破,那么也许,还有人活着。”岳振天脸色发白,他真的不敢想象,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竟然有一天刀剑相向,还以这般惨烈的方式。刀掉了,剑没了,便用手撕,用牙咬,这种野兽才有举动,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你们看,那里的尸体好像都朝着一个方向,许是想要攀爬上去,却被身后的人拖住。”剑三突然道。
众人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血湖一旁断崖边的尸体相对完好一些,都是表情狰狞的向着一个方向爬去,可是最终含恨而死。
青冥不由怔愣,那里是通向幽谷的地方,难道镇国公主还有剩下的残部在那里?若是他们真的误打误撞进了那里,也许,镇国公主还活着。
可是,事情真的那么简单?
出乎青冥的意料,也出乎所有的人的意料。
他们顺着尸山跃了上去,看见的就是一群衣衫破烂,看不出原来样子的大军,粗略估算,还不到万人之众。
有些事情,当你想的越复杂,它往往可能极致简单,有些事情,你想的越简单,它便难如登天。
郑公子心中的疑惑一闪而逝,他只知道宫姑娘是来这里找人的,并不知道要找什么人。看眼前这情况,难道她找的就是眼前这些人。这些人,又是什么人呢?
青冥看到那位于众人中间,盘膝打坐的女子,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唤什么!
这人是左青冥的母亲,不是她的。
她之所以会果断请命出征滇南秘境,也只是想寻个机会偷偷回去看一眼自己的母亲罢了,其实救镇国公主倒是其次。可是入了滇南秘境之后,她却没有勇气去看母亲。
许是这身子血缘的羁绊,还是让她最终还是以救镇国公主为先。青冥心中有些不确定。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那个看似狼狈却依旧风华不减的女子豁然睁开眼睛,看向离他们不远的青冥几人。
她陡然一跃而起,抓起放在身边已经染血的长剑,如长虹贯日般带着耀眼的白练向着几人威逼而来,待看清青冥的长相,那女子陡然住手。
一双好看的黛眉微皱,女子不确定地道:“冥儿?”
“头儿小心,估计又是幻觉。”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焦急的呼唤声。
女子怔愣,正欲挥剑,可是转念一想,若是幻觉,那她的手下怎么能看见冥儿?他们看到的,应该是别人才是。
“母亲。”青冥轻轻的唤出声来,原本草木皆兵的残兵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继而窃窃私语,然后爆发出一声惊天的欢呼。
那女子闪身向前,紧紧的抱住青冥,略带激动的唤道:“冥儿,娘以为这辈子都无法见到你了。”
僵硬着身子的青冥听闻这一声冥儿,心陡然变得好软,好软。
原来这就是母亲的怀抱,这么温暖,这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