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而去，我半躺在那里，偶尔抬眼看看玄华，总在想，这样的一个人，是否终有朝一日会离我远去？其实这么多天来，只身在这个世界上游荡，表面虽然镇定快活，心里却真有说不出的孤寂。而且还要顶着这样女扮男装的帽子，实在让人憋气。玄华他明明知道我是女子，却依旧如一并不拆穿我，这一点，实在让我好奇。只是似乎一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我晃晃脑袋，随口呤出二句词：“淮南浩月冷千山，冥冥紧去无人管。”
玄华一愣,双眼定定向我看来,面上略有怔忡。我也并未加多想，只在心中祈盼快些到目的地，好饱餐一顿。
得月楼是上京城中最大最著名的酒楼。
站在它面前，我不得不佩服它的豪华和气派。
整幢楼由木质构成，高约五层。在古代，能完全光靠木头造出这样的高楼来，实属不易。
下了马车，或许是因为衣着不凡的缘故，立即就有小二笑着上前来迎客。我抬头看去，只见藏青的宽大门楣上，三个墨染行书大字“得月楼”，潇洒飘逸，气势非凡。
不禁开口赞道：“好字。”
前面带路的小二一听，回过身来满脸堆笑：“客官您好眼光，这可是当朝首辅戚大人专门为小楼题的。”
“戚大人？”我心中一惊，竟然是他，戚云英！一个当朝权臣竟然能亲自为‘得月楼’题字，看来这得月楼的确非常人可比。只是不知这幕后老板会是何人。
我扭头回看看玄华，他会意的淡淡一笑：“公子，得月楼本就是高官富贾才来得起地方。有戚大人题字也算不得什么。”
我心中了然，的确，且不说它第一是位于上京城中，第二又是专门做高官商贾的生意，这样顺风顺水的路子，也难怪叫得月楼。近水楼台先得月，看来真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进了里面，只见四面高堂满座，笑语连连，处处皆是食香满溢。我强压下腹中饥饿之感，四处打量，小二要带我们去雅间，我想了想，决定就在大堂。
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玄华一言不发，扔给小二一锭份量足够的银子。
待小二去的远了，这才问：“厅里吵闹，公子为何不去雅间。”
我笑，摇着扇子看他：“我以为细心如你，会不问这个呢，没想到你还是问了。”
玄华面上颇有窘色，我拍拍左袖，“看中的就是这厅中热闹，在此进食，说不定还能看上一出好戏。”其实我自有后意，只是不便告诉于他。这得月楼既然为上京第一楼，在此吃饭，必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风景”。再者听一听各位在座的食客高谈，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玄华低头为我倒水，脸上对我刚才的话若有所思。
想起日后天天就要呆在宫中，不免要面对那戚氏二兄弟，我在心中暗暗盘算着。
小二上来点菜，我接过菜单一看，原来这得月楼的招牌菜乃是烹制鱼类。只见长长一串菜单下来，无不是拿鱼做文章。
我早在苏青墨书房中看过，知道这上京城外的玉溪湖中盛产一种青花鱼。此鱼体形修长，健壮肥硕，且肉味鲜美，为鱼中之上品。得月楼拿此物来做牌面，倒也有几分本钱。
不过，我要的可不是这个，放下菜单，我对小二一摇头：“这鱼除了烧、煎、蒸、煮之外，就没有新鲜吃法了么？”
小二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故意刁难他，立即陪着笑道：“公子，我们这得月楼的松花桂鱼、清蒸醋鱼，以及红烧糖鲤，还有清平鱼翅那可都是很出名的呢。您不妨来二个试试。”
我手撑着额头，淡淡一笑，“得月楼号称第一食楼，竟也只拿些如此老套的菜式来待人，也未免太过轻客。罢了，只怕这样下去，这得月楼一字楼的招牌是朝不保夕了。”
小二脸色通红，一时被激的不知所措。
我心头笃定主意，将菜谱往桌上一掷，便要起身。却听得身后一声娇笑远远而来：“哟，这位公子今儿好大的脾气呀！”
我对玄华对视一眼，虽然心中早有所准备，但我亦没有想到这得月楼的老板竟会是个俏丽女人。
香风飘来，只听得环佩叮当，一位年约三十的美人缓步而来。手上捧着碧玉酒壶，上前来甜甜一笑：“莲衣这厢有礼了，二位公子请座。”
我也浅浅一笑，当先在桌边坐下，玄华看我一眼，脸上颇有不耐，我暗暗踢他一脚，不动声色。
对于眼前这个精致风情的美人老板娘，我实在有兴趣。因此尽做了风流儒雅的样子出来，一笑：“在下不过区区一书生，竟能让得月楼老板亲自出面，倒也确实荣幸。”
莲衣聘婷上前，为我和玄华分别倒一杯酒：“公子谦让，无论是谁，只要来到这得月楼，那都是座上贵客，莲衣招待自是应当。”
这不过都是客套话，我听得无味，看着桌上的酒，嗅了嗅：“酒是好酒，只是在下从不饮酒，今日怕要拂了老板娘的好意。”
“哦？”莲衣一愣，瞬间巧笑如花，“世间哪有风流公子不饮酒之说，难不成今儿公子是摆明不给得月楼面子了？”
我并不接话，只道：“老板娘人如其名。莲衣，绿萝裙，红广袖，配上袂带飘飘和身上的荷花香，实在是堪比荷中仙子。连这发髻鬓边也都不忘是‘二面芙蓉别样开’，实在有趣。”
莲衣大概没有料到我会如此赞她，一愣，媚眼如丝：“公子今日似是着力赞扬于我，只是莲衣愚钝，实在猜不透公子意思。还望明教。”
我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其实对于这棵摇钱大树，我并没有别的兴趣。着意巴结上她，目的不过是因为我听说外面的字是戚云英所题而已。来到这个地方，对于平常人，我可以只当是风景看，对于敌人却千万不能不小心。而对于他们这样功高盖主的权臣，想要尽快掌握其底细，无疑是从他身边的人去旁敲侧击。
因此我也不含糊，“莲衣老板可知这鱼类并非只有烧、煎、蒸、煮几种做法？上京名菜青花鱼，虽然得月楼内自有高厨，能做得喷香四溢。只是这单一吃法太久，客人也难免生厌。承蒙莲衣老板不弃，在下这里倒有一法奉上。”
莲衣听罢，看着我眼睛一亮。
而身边玄华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只看着他们，含笑不语。
莲衣略一深思，双手击掌，“来呀，伺候二位公子进尚月雅间！”
我面上不动声色，却心中暗喜，看来这第一步算是打开了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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