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在地上抖了一下，体力不支的趴了下去。
我心下一紧，看着她身上不断渗出的血迹有点头晕。稍稍往后避了一下，心想，就算她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以眼下的情况，我也得把她带回去。看她伤的那样，若再不看大夫，只怕会性命不保。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心软。天性的毛病改也改不了，我冲玄华扮了下鬼脸，后者只是看着我，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
在众人的注视下，碧珠抖抖索索的抽泣了好一阵，似乎这才喘过气来，缓缓道：“奴婢并不知道公子就是青墨公子，只是刚刚在被鞭打之时看到公子从马车内闻声探视，虽属无意，可眼中流露出的全是自然痛惜之色。碧珠半生为奴，从小跟着爹爹流浪四方，贫苦度日。早看出公子是心善仁义之人。奴婢当时就想，如若公子能救得奴婢，那这一辈子，奴婢用自己这幅贱躯当牛作马，也会好好伺候公子，报答公子。”
一席话说完，周围的人赞叹不已，目光纷纷转向我。连玄华似乎也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在心中惊叹，碧珠这个马屁拍的可真够贴切。不仅众人悦服，连我这个当事人也感到十分受用。看来这丫头不仅性子倔强，察人阅色也不差，在被打成那样的情况下还能留心注意到我的表情。的确是有一般丫头所没有的玲珑窍心。这一点，正是我所喜欢的。
环视了一下四周，感觉到自己像慈善机构的明星一样被众人的目光包围，我脸上颇有些不自在，赶紧开口咳嗽了一声。
碧珠又道：“碧珠此生，只愿跟随青墨公子，还望莲衣姑娘成全。”
说罢她愤恨的指了指那被制住一动也不能动的大汉，然后又望向莲衣，“刚才我被这恶人从南街拖过来之时，奴婢分明就看见姑娘您也站在人群之中，可姑娘当时并未上前救我，眼下到了这里才现身相救。恕奴婢胆怯，也有前车之鉴，绝不敢再跟着第二个心有谋利的主子去了。”
话说完，周围已是鸦雀无声。众人都睁大了眼睛，似乎不认识眼前的碧珠一样。
我暗暗吸气，真强啊！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我之外，估计都在对碧珠这丫头的不敬和狂妄而大加指责。
哪有如此出言阴损救命恩人的丫头？然而我却是越来越喜欢，好，这丫头有心性，有傲气，更有胆量。
莲衣身后的二男子中的一个，听完碧珠的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脸色大变，上前指着碧珠：“好不识抬举的贱人，我家姑娘好心救你，竟被你说成是心存谋利！你……”
扬起的手掌还未落下，却听得莲衣轻喝一声：“慢。”
她慢步上前，围着碧珠走了几步，眼中渐渐凝上笑意：“好个心性过人，牙尖嘴厉的丫头。若是今儿我非要冲着自己的谋利救你回去呢？那又当如何？”
碧珠脸色惨白，双眼浮上一层死灰，嘴角闪过凄楚笑意：“若真是如此，那碧珠宁愿一头撞死在这大街上！”说着，竟然真的反身向街边的石柱上撞去。
“小心！”我一声惊呼。还好玄华身形颇快，一个纵身便将她捞了回来。
众人都变了色，莲衣脸上的笑意也慢慢僵化了下来，碧珠半躺在地上，显然已是气力用尽，连话也不再多讲，只是微弱地喘气。
我看着她，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个女子，虽说自己性命堪忧，可她竟是如此坚定，如此倔强。似乎颇有不遇良主宁死无憾的烈风，虽然我并非是什么良主，但她现在自身性命本就拴在别的靴尖上，却还敢指责出莲衣开始的见死不救，和后来救她的别有用心。我不得不佩服，不得不赞赏。
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回头唤过王成：“赶紧把这位姑娘扶上车，先送去看大夫。”
莲衣站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并未阻止，我走到正拼命挣扎不能说话的大汉身边，押着他的二男子在莲衣的示意下解开了他的穴道。
“她是我的人，是老子拼了四十两赌债没要换回来的……你们……”大汉刚能开口，便跳起来大骂。
我冷冷地打断他：“四十两银子？”
他一愣，闭了口，脸上闪过愤懑无奈的神色，“这本来就是她爹欠我的……”
“够了吗？”我接过玄华递来的五十两银子扔到他怀中，“这是纹银五十两，你记住，从今以后碧珠姑娘与你再无半分关联。在场的众人都可作证，若还敢纠缠，我定不轻饶你！”
“可是……”大汉还想分辨，我将扇子哗地一下展开，看了看已经被王成扶进马车的碧珠，“如果你不想要这五十两银子也行，我也乐意一分不出，你要不要试试？”
我心中为自己的装腔作势感到满意，当年这哗地一下展扇子的功夫看来没有白学。嘿嘿。
大汉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不甘，却最终一言未发，想了想，接过银子愤愤地拨开人群走了。
王成安置好碧珠，围观的众人也都摇着头逐渐散去。
我与玄华相视一笑，正要回身上车，却见莲衣走上前来，身后的二男子也跟着过来挡在面前，看那架式颇有深意。
“怎么？莲老板还是放不下？可是在下看那丫头跟我也颇有缘份，已经出手救下了。还望莲衣老板娘成全。”我笑容满面。
莲衣也笑：“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想不到堂堂的青墨公子竟会跟我得月楼抢一个下等丫头，这事传出去，只怕对公子的名声可不太好。”
我嗅出她话里的另外意味，只淡淡转身：“那又如何，救人也看缘份。今日这事众人也都看见了，我见这丫头有性情有烈性，这才出手救她，难道莲衣姑娘是打算为此事不依不饶了？”
看到我的神情，莲衣一怔，随即轻轻一笑，透着说不出的妩媚，“瞧公子说的，莲衣可不敢。刚刚也说了，只是一个丫头，公子看上了便救了去。如若不然，就算是我买下来送给公子也未尝不可，只怕公子不屑领莲衣的情罢了。”
见她有意将事情往软处化解，我也不便再争，只道：“既然如此，那就好说。改日再会时，在下一定不会忘了莲衣老板今日的美意。”
说完正要和玄华返身上马，却被莲衣一伸手拉住了我的袖子：“公子——”
她笑靥如花，“公子说得极是，救人需看缘分，那丫头看不上我这半老妇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是今日这事多少让我得月楼有些失了颜面，阁下是名满上京的青墨公子，可我得月楼也并非三教九流的鼠獐之地。这样吧，阁下既然是闻名上京的才子，莲衣今日便顺道有个不情之请，想恭请公子移至得月楼赐鄙楼墨宝一幅。如此以来，就算今天的事传扬出去，以物换人，那也是名正言顺，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我倒吸一口冷气，好啊，这个莲衣，还真会趁火打劫呢！居然一听说我是苏青墨就懂得立马用碧珠的事来索求墨宝。刚刚还在担心王成暴露了我的身份会引起麻烦，现在果然就来了。
“今日？”我颇为惊讶。
“怎么？公子以为不妥？眼下天色尚早，得月楼早摆好盛宴等待公子光临。再说上次本期望公子赐教，结果不欢而散，今日就特当是给二位公子赔罪了。”说罢，她还专门望了玄华二眼。
我心中为难不已，这个风骚老板娘，简直有几分像那大漠中的金镶玉，看她刚才打那大汉的一耳光，定是有些功夫在身。眼下这样在大街上就随便拉住我苏青墨的衣袖，若是让人看见，只怕不定会传出什么青墨公子的绯闻异事来不可。再加我对苏青墨的事本来就没有多大把握，眼下要赐墨宝，难道就凭我的手写几个烂字送出去不成？
“莲衣姑娘，你看这样如何，今日碧珠这丫头伤势严重，急需就医，赐墨的事还是改日再说吧？”
莲衣见我看了看马车，立即会意，笑道：“至于碧珠，公子大可不必担心，我看你这马夫刚刚极力护主，定是忠厚老实之人。让他先带着碧珠去就医，二位公子到得月楼赏脸也不为过啊。”
我被她说的无言以对，这个女人太厉害，也罢，正好心中也起了几分好胜之心。再加上上次在得月楼发生的怪事还没有个答案呢，今日就再去看一看。顺便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也好。
我看看玄华，他似乎并无反对之意，便对王成交待：“先送碧珠姑娘去医铺看大夫，好了之后来得月楼下等我们。注意照顾好碧珠姑娘。”
王成连连点头，拿着玄华给他的银子驾车而去。
我们则只有随着莲衣一行人，转道向得月楼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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