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就在前方,走到近处,马车却慢慢停了下来。
我探头一看,王成脸上为难:“公子,前方把守严重,好像不能轻易进出呢!”
“哦?”我闻言,站在马车上抬头望去,只见城门口士兵显然增多,个个长枪林立,神情严肃。有不少百姓都从前面摇着头退回来,边走边议论:“这可怎么办,连城门也不让人出了。”
我拉住一位大嫂,问道:“大嫂,出了什么事?为何今日不能出城?”
大嫂看了看我,有些畏缩的样子。我对她展颜友好地一笑,她这才悄声道:“何止是今日,这城禁已有好些日子了。本想着今日能出去,给我家那口子送些东西,可还是不行。”
我心下疑惑:“那是出了什么事?”
大嫂苦笑道:“我们做百姓的哪里知道,只听说前些日子从北方来了好些流民,都涌着进城。京城护卫怕出了差子,这才下令禁城,每日进出城,都要严格盘问。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又没什么靠山,进出城是寸步难行啊!”
我听得心中惊异,居然有大批流民入京。北方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在宫中一直都未曾听说?想了想,既然张士道此时在城外,这么好的机会,不去见他,只怕以后更没时间。
正左思右想,手一伸摸到腰间皇上亲赐的令牌。
这令牌在宫中都可以随意出入,不知在此处有没有用?我想了想,决定让王成将马车沿侧道赶上前去试一试。
看到那大嫂正提着一篮生活用品站在那里满脸焦急地向城外张望。对她招了招手道:“大嫂,我们也正要出城去,不过尚不知能否行得通,你且上来,我带你一程,若是能出去,也就一起了。”
大嫂听了,满脸感动,直道:“那怎么好意思,我这粗鄙下人,只怕弄脏了公子的马车。”
我笑道:“不妨事,你上来吧!反正是顺路。”
大嫂到底出城探望丈夫心切,推辞了几下也就坐了上来。我对王成交待了一番,放下帘子,一路向城门口而去。
路上和大嫂攀谈,这才知道,他们家穷苦,有三个孩子和一个婆婆。丈夫在前些日子出城去给东庄的王家做工,谁知道前脚出去,后脚城里就禁了严。现在想回来也进不了城,只得在城外和大批一样境遇的人一起滞留着。说着,眼圈也心疼的红了。
我心下感叹,只道:“别急,我们一会看看能不能出去,若是能,回来将大叔捎上就好了。”
大嫂连连道谢,感激不尽。
到了城门口,我伸出头一看。果然,虽然表面上城禁严重,但一些达官显贵,公子王候却还是照样可以正常出入。看来还有通融的余地。
我对王成使个眼色,马车刚赶上前去,二边的守卫将手中银枪一指,喝道:“干什么的?站住!上面有令,为防流民扰安,不得私自出城。”
王成看我一眼没有说话。大嫂吓得直发抖,我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惊慌。然后缓缓下车,来到一个军官模样的守军面前,一掬礼笑着道:“这位军爷,我们有急事要出城,还望军爷往开一面。”
军官心下烦躁,头也没抬,只道:“少废话,圣上有令,任何人等一律不准出城进城。”
我看了看前面几辆出城的马车,笑道:“哦,是吗?不知道有这个可不可以例外呢?”我将令牌拿在手中,掩到袖下递于他面前。毕竟这是御赐金牌,也不想在外太过招摇。
军官懒懒抬眼一看,全身一震,以为自己眼花。擦了擦眼睛,凑上来仔细看了个分明后,顿时吓得面色大变。
还未等我开口,吓得扑嗵一下跪下来:“小的该死,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大人驾到。小的这就放行。”
我心下好笑,今日好歹也狐假虎威了一番,只冷冷道:“起来吧,不知者无罪。”说罢,跳上车,王成赶着马车,一路通行无阻地出了城去。
大嫂面色忐忑的看了看我,“公子身份高贵,请恕奴下眼拙……”
我笑了笑,觉得大嫂纯仆和蔼,只道:“大嫂说哪里话,我只不过是借人之名冒用一番,谈不上什么高贵。”话毕,马车已经来到城外,我看了看外面,顿时心中紧了一紧。
只见官道二边的树木下,草地上,皆聚集着三五成批的乱民。
个个衣衫褴褛,面呈菜色。乱哄哄地东一群,西一堆。中间还夹杂着呻吟声和小孩子的哭声。有人正抱着一只破碗在路边苦苦哀求:“各位好心的大爷大娘们,赏一口吃的吧!”还有人抬着几具尸首往后山而去。迎面而来的,皆是扑鼻的酸臭气息。
我心中一阵翻涌,赶紧掩住口鼻退回到车里,见大嫂正四处张望,便问:“大嫂可看见大叔?”
大嫂道:“我家那口子前日托人捎信儿来,说是在那边的窝棚里住着。有劳公子的大恩了,我从这里过去找他就是。”
我点点头,让王成将车停下。对她道:“记着晚些时候见了大叔,二人一起在城门口候着,我回来时就捎你们进城。”大嫂跪下来千恩万谢,我将她扶起,看她走远了,这才让王成继续往前走。
沿路上尽是饿妇残孺,一路令人不忍目睹。碰到几位辆过路的马车,都是飞一般的避开。
我在车内不敢伸出头去,心中直对这京城外的惨景大为骇然。这样惨烈的景象居然就在皇城门外,皇上啊皇上,还有那精明隐晦的太子,你们都在干什么呀?这可都是你们天下的子民。想到这里不禁摇摇头,暗问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只是一个误撞误来的傻丫头,什么都不懂,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这会儿反倒忧国忧民起来了。
心中一路所想,马车慢了下来,王成道:“公子,前面就是草场了。”
我向外看去,只见这里人似乎更多一些。连路搭着一长溜草棚。人头攒动,中间有人支着几口大锅,正在翻煮着什么,空气中一股苦涩味飘荡开来。
看那边人多势众,马车一时也赶不进去,只得问王成:“你看见张大夫了吗?”
王成伸长脖子,站在车辕上左右细看,“好像瞧见了,在那边给一群人正围着呢!”我沿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人群中一个青衣身影,正蹲在人群中,似乎是在给人诊病。
原来是这样,我心下了然。
流民失所,集聚混居,又食不裹腹,自然各种疾病便接踵而来。看来这张大夫此行倒是出于义举。想到此处,心中不禁对他更为敬佩。
王成试着将马车又往前赶了一段距离,人堵得越来越多,没有办法,我们只得将车停在原地,下了马车来,徒步往张大夫所在之处而去。
只见路上人来人往,有人飞奔在各个草棚之间,手里捧着的粗瓷碗里盛着一些黑乎乎的荡药。还有人卧在草棚里正大声呻吟着,王成脸色发白,在边上护着我,我心中感叹,只低了头赶紧往张大夫那边走。
好不容易挤到张大夫身边,我一看,他正在给一个病人把脉。沉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对一直跟在身边的圆脸青衣小厮道:“盛黄荠汤一碗喂他喝下。”然后一个完毕,马上转向下一个正等着的人。
青衣小厮手脚颇为利落,几下便完成张大夫的吩咐,他额上微汗,发冠也有些歪斜,衣袖上沾了好些脏乎乎的污物,却浑然不知,一味地紧跟在张士道后面打帮手。
王成看了看我,正要张口出声唤那张大夫,我扯了下他的衣襟,摇头示意。返过身退出了人群。
“公子……?”王成看着我,疑惑不解。
我拍了拍手中扇子,苦笑,张大夫为民义诊,眼下正忙得不可开交。后面还有大批流民正等着他治病。我为了一件个人私事,怎好意思去打扰?
再说关于自己的身世,也不是一言半语能说得清楚,想来张大夫此时也定没有这个心情去和我闲聊。看来,今日还是作罢了。
我站在流民群中,左顾右盼,看着这些无助的百姓,心中不忍。可到最后,居然发现自己帮不上任何一点忙。眼看人群汹涌,有几个流民正用贪婪的目光看着我们,王成有些焦急,只道:“公子,既然张大夫忙着,咱们先进城去吧!这里太乱了,晚了怕不安全。”
我觉得他说的有理,点点头,刚走没二步,只觉得手里一紧,手上的扇子已经被人抢了去。
那人披头散发,一脸惊喜,看着上面的白玉扇坠,愣了片刻,大呼:“老子发财了。这是上好的羊脂玉啊,大家快来啊,这儿有个有钱人!”
一声高呼,周围流民纷纷把目光转向衣着光鲜的我们。
王成刚来得及把我挡到身后,流民们看见那人手中的东西,已经一拥而上,无数双黑乎乎的手伸向我们:“公子,可怜可怜我们吧!”“公子,赏些银子吧,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一声接一声的哀呼不绝于耳。更有人拼命推搡着前挤,臣大的力量推过来,我和王成寡不敌众,一个趔差便向后倒去。
口中惊呼还未出声,王成拼足全身力气将我抵住不至摔倒,口中惊慌地道:“不好,公子,流民要抢东西了!”
我心下烦乱无比,周围的人堵得我透不气来不说,更有人居然伸手来扯我腰间的香囊。我心中一紧,赶紧将金牌取出拼命捏在手中,还未来开口,只听哗的一声,袖子也被扯去了一大块。袖中好不容易想到带着的一点银子呼啦散了一地,人群中发出惊喜地叫声,一窝蜂似的去地上抢银子,我和王成趁乱,赶紧从人缝中钻了出来。
王成的帽子掉了,我自己也是狼狈不堪,洁白的衣衫全成了黑色,袖子也破了,腰上东西全无。还好金牌被我握在手中,要是这玩意丢了,估计十个脑袋也不够赔上。不过眼下都已顾不上这些,我被被王成拉着赶紧向马车跑去。
那边没有抢到银子的人都急红了眼,一眼看到我们,高喊:“别跑!”
还有人叫着:“快,他们在那儿!”
更让我心惊的话还在后头,有人愤怒地喊着:“杀了马,杀了马,咱们有肉吃了!”
话音刚落,围在马车边上的人便呼啦涌了上去,只得听拉车的马儿长嘶一声,前蹄高高跃起,四下乱踢人着拼命躲避。
我心下惶然,只觉得一桶凉水从头泼下。还未来得及反应,一群人涌过来,将王成推倒在地,我唯一一根白玉腰带也被人顺手扯去,只觉得衣衫呼地散开,露出里面白色衬衣。我大骇,伸出一只手去捂住衣衫,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流民的可怕,纷乱的眼里全是乱民赤红的眼晴和乌黑的双手。
看不到王成,我也顾不上许多,只想找方向逃出去,却不料脚下被绊,人未站稳,一个倒载便向后摔去。耳边传来王成的惊叫,我只知道用手拼命捂着被撕烂的衣衫,危急一刻,似乎看到无数双手和脚向我踏来,几乎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身子却在将着地的那一刹那,被一个疾速跃进的人影当头接住,他身形灵巧,脚在众人头上一点,纵身便飞了出去。
PS:嘿嘿,大家猜一猜,这救美的人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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