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穿靴子，我冲过去拉开门，远处人影里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挣开众人扑过来。
是碧珠。
她钗发凌乱，步履踉跄，后面跟着十几个手持火把和钢刀的卫兵，正气汹汹地要将她赶走。这样不顾礼仪的夜闯太子行宫，自然是不敬的大罪。
碧珠上全然不顾已经架在脖子上的钢刀，抬头见到门口的我，一头扑过来抱住我的脚，放声大哭。我伸手去拉她，却摸到了她衣上粘乎乎的一把血迹。
血人，啼哭……竟然与我刚刚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
我心头一凉，一把拉起她：“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公子……公子他……他……”碧珠泣不成声，身子在不停颤抖，不知是急的还是吓的。卫兵赶上来，正急火火地要将她拉出去，看到站在我身后的太子，吓得战战兢兢全跪在了地上。
“先放开。”太子一挥手，周围人四散开去。
“公子怎么了？你快说啊……”我心中焦急，碧珠哽咽道：“玄公子他……出事了……”
脚下一软，我险些没站稳，顺势一步就跨了出去：“玄华怎么了？”
碧珠来不及说话，拉起我就往山下跑。卫兵们围上来要截住她，太子冷冷一声喝退了他们，我仓皇间回过头去，只见他也跟在我们身后走下来，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正提着我的鞋子。
夜风疏凉，碧珠拉着我跑得这样急，凉风窜进口里，激得我一阵急烈的咳嗽。
还未到寺门前，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山崖边一片火光通明。一群灰衣和尚和宫中卫兵正围在那里指指点点，连寺中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也站在一边，神色凝重。
我的心头疑惧加重，此时更是没来由地不敢开口，声音也低到尘埃里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碧珠脸上悲痛尽现，头发披散在肩头，一只胳膊上还滴着血，她呜咽起来：“玄公子，落崖了……”
这时我们刚刚奔到那群和尚身后，一听此话，像一只重拳狠狠击在心头。
来不及听她细说，我一把甩开她的手，分开人群便钻了进去。
空旷的石崖边上，并没有玄华的身影。一团血迹淌在崖边的石头上，在冷风里已经有些凝结。带着暗红的诡异，让人莫名的眩晕，这是玄华的血？
我当然不敢相信，面上浮起冷笑，脚下是黑沉沉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嗖嗖的冷风正从崖底向上扑来，我一脸哂然，站在那里脑子几近空白。
众人都愣在那里，有些木然地看着我的反应。碧珠扑过来，趴在悬崖边上，声音凄厉：“公子，玄公子……玄公子……”
我将她的衣领抓起来，狠狠地喝问她：“你叫什么，玄华还没死呢！玄华呢？玄华！玄华！”我在人群中四处搜寻。可是没有玄华的影子。
一脸沉重的寺中主持走过来：“施主，节哀顺便吧！老衲听到打斗声赶来，已然施救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公子掉了下去。”
他说打斗声。我茫然地望着他：“大师，你说谁掉下去了？”
“阿弥佗佛！”老和尚念了个佛号，神色不疑地看着我，“原来不是公子的亲人？”
我不言不语，直望着他，他神色悲悯：“如此掉下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当日我寺中师伯不幸跌落也未能保住性命。眼下这位公子只怕……唉，了藏，”他向身后的和尚吩咐道，“准备一场法事，替他超度吧！”
他说的郑重其事，我的心在慢慢空洞。像在最开始被人剜了一刀。却一直忍着不痛，也不掉。而现在，它正一块一块，分崩离析而去，让我全身痛楚难忍。
“玄华！——”我对着悬崖底下大声呼喊，想把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来，“玄华——玄华——”根本没有人回答我，包裹而来的是冰冷而呛人的风。
真的是他吗？他掉下去了？可能吗？
“夜半时分，老衲前院弟子听到有打斗声，大家过来一看，只见十几个黑衣围攻公子和这位女施主两人。老衲赶来，黑衣人见势不妙，趁机偷袭这位女施主，公子为救她，一时分心被贼人打落崖下……”方丈说完，退后开去，众和尚齐声一句“阿弥陀佛”，在浓浓夜色中飘散开去，更显悲重。
我的泪似乎干了，根本没有半丝泪意，只是满心的空荡和不敢置疑。
碧珠停止了悲泣，我细细打量她，一瞬间，一个柔弱动人的美貌丫头变成狰狞的疯妇。她扒在石崖边上，手掌抠出了血，双眼直直瞪着崖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哭泣。可那背上散发出来的浓重哀伤，却让每个人都不寒而栗。
我上前一步，看到那崖边突出的一块石头上有东西在轻轻飘动。俯身去捡，却够不着。老方丈走过，身子一跃，掠过悬空的崖壁，将那东西捡上来递到我手中：“施主，是一块布料。”
我接过来，呼吸都滞止了：是一块淡青的衣料……云绸的织布……
我的手在微微颤抖，方丈看了一眼，声音低沉：“施主，如果老衲没有看错，这是那落下去的公子所穿的披风。”
他说到了披风！我脑中一跳，眼前闪过清早站在苏府门前的玄华。淡青的披风，微敛地笑容……而我手里这块布，新鲜的裂口，边角还有半幅五云纹的图案，显然是被硬物勾住扯碎的。淡青色，正是那件披风上的衣料。当日我亲自在成衣坊所订，我和玄华一人一件。我的是宁白，他的淡青。我怎么会认错呢……
眼前一黑，我就要倒下去。
碧珠扑过来抱住我，她面色狠厉，泪流满面的脸上是森森的恨意，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附在我耳边：“我恨你，是你害死了他！你这个女扮男装的伪君子……”
她的话像重雷，一下一下敲进我的耳膜。她的嘴贴在我耳边，清晰的，缓慢地说着，外人看来，她只是在安慰她的主人，只有我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将他圈固在你的身边，只享受他的照顾，却从来都置他的感受于不顾……他疼你，爱你，默默地守护你，你却整日和那太子寻欢作乐……要不是因为你住在这高高的山上，他又怎么会放心不下，非要半夜上来看你……你们洗温泉，他却只能在窗外默默地看着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坏女人……”
这每一个字都像是诅咒，一点一点渗入我的脑中。碧珠，她是恨极了我，所以她这样骂我……她也爱着玄华，所以一直陪在他身边。所以她知道他的一切……她说我与太子洗温泉，没错，我想起来了，那会儿太子的确是嬉皮笑脸的与我逗乐过……可后来被我生气给赶了出去，而这些，玄华都看见了吗？
我耳中翁翁作响，已经听不清碧珠接下来还说了些什么。
边上有人过来，我抬眼，见是太子与那位讲经的老和尚。
太子面带惊恐，老和尚摇摇头，单掌举立：“女施主，节哀，还是先让这位公子起来吧……”
他话没说完，碧珠却惨恻恻的笑起来，声音尖利：“放他起来吗？放他起来？哈哈哈……”她紧紧抱着我。她的力气这样大，慢慢站起来，我被紧紧箍在她怀中。
“公子死了，你们知道吗？公子死了……公子就是他害死的，所以他要偿命，偿命！”话音刚落，周围的人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她的身子腾空，已经抱着我纵身跳了下去。
周围的人一片惊叫，而她的脚下——正是那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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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好意思，看了此章，喜欢华小子的不要怨我，事实须要，他不得不死……
各位大人的每条留言我都认真看过，有的问题比较重复的就没有逐一回复，在此统一向大家问好。
另外，感谢那位在我博客上留言的露露同学，特地在此向你问声好，留言已看过，开心中，祝你和各位看文亲友都年末万安！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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