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船,上了岸,拂玉便一门心思想要去寻黑衣老者口中所说的那块三生石。非墨也想去看一看三生石上是如何记载了拂玉的三生三世,迫切地想知道拂玉是否真的曾经那么爱过谁恨过谁,被她爱着的恨着的又是谁。
只有月老在那里唱反调,絮絮叨叨地碎碎念:“神仙哪里有前世来生,不过只有这漫长的一生,长生不老,或者羽化湮灭,不会和凡人一样轮回。拂玉天生仙胎,在桑越府主眼皮子底下长大,若真如摆渡人所言那般爱过恨过,桑越府主会不知道?除了冯夷让拂玉你费了一会儿神,也没旁人了。你俩别琢磨有的没的,难得来一回幽冥地府,还是好好逛一逛幽冥地府才不枉来一趟。哦,对了,幽冥地府的十殿阎罗都小气得紧,不知道乐不乐意请咱们喝杯茶……”
虽然被月老强拉着去往地府之门,拂玉心底终还是惦记上了这件事。她想,既然已经身在幽冥地府,也不急在这一刻,等寻着机会再去也是可以的。
地府之门洞开,阴风阵阵,各色小鬼面无表情地从身旁飘过。拂玉走在其间,虽知这些鬼魂伤不着她,可是看着鬼魂狰狞的面孔,却还是瘆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一旁有三两个鬼差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这次来的又是哪一路的神仙,一身仙气真是纯正……”
月老冷哼哼觑了说话的那个鬼差一眼:“瞧你那什么眼神,连我堂堂月下仙人都不认得,活该就是做个鬼差那点出息,还不快去禀告十殿阎罗有贵客来了?”
“脑门上又没写着字,我怎么能知道你是谁?”那鬼差撇撇嘴,小声嘀咕着,虽不情不愿,仍是小步跑走了,想来是去禀报了。
拂玉捂着嘴偷笑,亏得月老没听见,否则又该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很快便有鬼差来请,进入幽冥地府,望着一排站开的十个着装气派长相可怖的老头儿,听着月老一个挨着一个地客套寒暄,拂玉有些犯晕,扯着非墨的衣袖低声问:“十殿阎罗不是一个人?”
非墨忍住笑:“当然不是,你竟连这个都不知道?十殿阎罗分居地狱的十殿之上,共掌幽冥地府,各司其职。”
拂玉不好意思地咬咬嘴唇:“我一直以为都是一个人,十殿阎罗只是个称号呢。”
这时月老和十殿阎罗打完了招呼,伸手扯过拂玉介绍道:“这是长生府主桑越的外甥女拂玉。”便见十殿阎罗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神色变幻莫测,看不出是个什么意思。须臾,其中一个说道:“我幽冥地府不常与长生府往来,算不得亲近,委实不识拂玉仙子,仙子莫怪。”顿了顿,又道:“不知月下仙人和拂玉仙子来我幽冥之地,有何贵干?”
听这口气,恭敬倒也恭敬,客气也算客气,就是听着有些别扭,似乎有些划清界限之意。月老一拍脑门,想起一件事来,当初长生府和天界闹掰,幽冥地府便是站在天界那一边的,对拂玉的态度比较生硬应是这个缘由。
于是,月老清了清嗓子,重新介绍道:“十殿阎罗有所不知,拂玉仙子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那便是天君的亲生女儿,只是尚未昭告三界而已。”
十殿阎罗神色狐疑,态度却似乎已有所转变:“当真?”
“当然真了,各位殿下若是不信可去向天君求证。”末了,月老又悠悠地吐了一句,“长生府与天界或许因为这位拂玉仙子而关系破冰也不一定哦。”
“啊,方才多有怠慢,拂玉仙子莫怪……来人,给仙子看茶……”十殿阎罗变脸之快让拂玉甚为惊讶,态度之郑重也让拂玉受宠若惊。没想到十殿阎罗也是看人下菜的主儿,有个天君老爹倒比有个长生府主的舅舅更为吃得开。
拂玉一直喝到第三杯茶,月老还在和十殿阎罗说着三界之内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儿,从长生府主娶亲说到二郎神的妻子新添了一对双胞胎,从西王母的蟠桃园的桃树开了花说到托塔李天王的那个三儿子哪吒因为贪吃糖吃坏了牙……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题,而拂玉摸着胀胀的肚子,终是忍不住了,开口打断月老的口若悬河,红着脸问十殿阎罗:“那个,茅房在哪儿?”
十殿阎罗愣了一愣,很快便唤来一个女鬼引领着拂玉去茅房。
拂玉解决了内急,估摸着月老还得和十殿阎罗叨叨一会儿,她可不想再继续干巴巴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支着耳朵听了。早知道出来那会儿把非墨也喊出来好了,他应该也早就听得不耐烦了。
脑筋一转,她向女鬼打听了三生石的所在,也不让女鬼跟着,只说去去就来。
拂玉遵着女鬼的指示在幽冥地府中七拐八抹了好半天才算看见了一座桥,桥前有一个个鬼魂排着队慢慢腾地顺序经过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面前,接过老婆婆递过来的一碗汤,仰脖喝下去,便又在鬼差的驱赶下神色茫然地上了桥。此情景应就是女鬼口中所说的鬼魂在奈何桥边喝孟婆汤,女鬼还说三生石就在奈何桥的旁边。
找到了奈何桥,就相当于找到了三生石。拂玉面上染上一层喜色,提起裙裾飞快地跑了过去。
奈何桥的两旁也长满了火红的曼珠沙华,她在曼珠沙华的花海中扒拉来扒拉去,只发现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头,不算大,若不是上面刻着“三生石”这三个字,她一定会以为这只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拂玉不禁有些失望,甚至开始怀疑三生石根本没有黑衣老者说的那般神奇。
可是,当她的手指轻轻抚上光洁的石面,一阵沁凉的感觉直达心底,眼前的石头还是那块石头,她的脑海中却浮现了一行行的字,写着的分明是她的故事……
非墨找来的时候,入目便是拂玉坐在三生石旁愣神的模样。她的眼神仿若茫然无一物,又似夹杂了太多说不清的东西。这样的拂玉,他从未见过,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拂玉的肩膀,关切地询问:“你怎么了?”
拂玉抬起眼眸看他,眸中笼着一层雾霭,没了原先的清澈,却还是勾了勾嘴角:“哦,我没事,咱们回吧。”
她近乎失神落魄地起身,踉踉跄跄向前走。非墨觉得她似乎一下子单薄得风都能吹走,追上去担忧地问道:“你在三生石上看到了什么?是何事让你如此?”
她摇摇头,低声喃喃:“别问我,什么都别问,我现在脑子里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