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回答我,仍低头看着什么,我顺这他的角度便看到了我与太子衣角出的蝴蝶结。忙伸手去解。讪笑道:“这是刚刚入白朱梦境时绑的,我跟他没什么的。”
书玉脸色缓和些道:“白朱没事了。走吧,回宫。”
我解开结抬头给太子道谢并道辞,见太子一张黑脸。今天这一个两个的都怎么了,惹不起我躲得起,撤。
白朱、君帅与妖王之间的爱恨纠葛让我很是惆怅,这两天一直憋着苦于无人倾述。第三天终于忍不住窜到老头的红楼准备好好发泄一番。却不想老头比我更惆怅。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幻境,幻境里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凡人在月老庙的墙壁上挥笔书写。“柴门深叩久不开,小倚竹枝盼月回。月老不知何处去,红线不系定贪杯。”老头不忿道:“自己是个醉鬼还说别人。”
“那你又何必跟一个醉鬼计较,他才多大。话说回来,他这年纪在凡界是有点大了,你就没给他牵一条红线?”
“牵太多了,不过全都断了。”
我拿着红线把玩道:“质量这么差?”
老头扯过我手中的红线道:“你懂什么,这是他的命格。他命中注定要经历感情中纠葛,不然怎么写出风流篇章,成就他流芳百世的名声。”
“……”
老头撤了幻境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给他讲了白朱、君帅与妖王之间的事,他道:“很简单嘛,才三个人而已。你看我这红楼里纵横交错的线,理都理不清。两心相悦只有极少幸运者才能遇到。所以丫头,如果你遇到那样的一个人定要珍惜,缘分这个东西,一旦错过,悔恨终生。”
我深深作揖道:“小妖受教了。”
老头啪的一掌打到我头上。“调皮。”
我起身空挡趁老头不注意快速拔了他一撮胡子,冲着嗷嗷直叫的他道:“刚刚明明很端庄,你偏要说成调皮。喏,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调皮。”
然后……然后我被气得眉毛都翘起来了的老头拿着扫帚赶出了红楼。
若是不平衡,就去欺负人。
正如现在大摇大摆在天上散步的我,欺负了老头之后,心情大好。
书玉说有一个词叫乐极生悲。而此刻乐着的我因为恍惚间撞倒了一位美娇娥而悲了。在云雾缭绕的天界发生这种事原本再平常不过,可我看到美娇娥看我时惊恐的神情就知道今日不好脱身。
不知道是因为我太过彪悍,还是由于她太过柔弱,微微不稳的身子在看到我之后倒下了。她倒下的时间与我撞到她的时间明显不符,一时间我有种我长得太惊悚的感觉。而倒下去那位恰恰与惊悚的我相反,美得不可方物。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冰肌莹彻,柔若无骨。身姿看上去很熟悉,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围上去扶她的宫娥品阶都不低,看来这美人不简单。我上前恭敬道:“抱歉,小妖鲁莽,不小心冲撞了仙子,实在对不住。”
仙子抚开围着她拍灰尘的宫娥蹙眉道:“你不认识我?”
难道她名声大到人尽皆知?我道:“不认识,小妖第一次来天界,对天界一无所知。望仙娥谅解。”
“第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小妖叫步姊,你可以直接叫我姊姊。”
她打量我半响道:“今日还好是撞到我,若是撞到别人可就麻烦了。你一颗植物修炼也不容易,我就不为难你了,我指两个宫娥随你去领罚。还有,以后最好不要在天界乱晃。”
植物?你才植物呢,你全家都植物,本妖是兔子。又一个漂亮皮相包藏着蛇蝎心肠的美人。我道:“仙子,小妖觉得罪不至罚吧。”
她扶着额道:“我怎么觉得头有点晕,你说……”
“仙子别晕,小妖领罚。”看着她扶着旁边宫娥摇摇欲坠,我补充道:“这就去。”
我拉耸着脑袋跟在两位宫娥身后,瘦点的宫娥开口道:“你说公主平时挺和善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公主?
另一个道:“还不是因为太子殿下要纳侧妃,公主心里难过。”
太子纳侧妃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个冤大头。
瘦的道:“太子殿下不声不响的怎么就冒出个侧妃,以前也没听说殿下钟意哪家仙子,这侧妃什么来历?”
“不知道,不过听说太子殿下金屋藏娇许久了,两人早已同塌而眠。说是天后娘娘赐一座宫殿给那仙子住,说是庆典后再搬进文华宫,太子硬是不让。”
别人同塌而眠都能打听到,八卦中的翘楚。我每日去怎么没看见哪位同塌而眠的侧妃,难道太子在我去之前把他的侧妃藏起来了。
瘦的道:“天后娘娘怎么能允许殿下先纳侧妃,太子妃的位子还空着呢?”
“人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指不定肚子里都有了。不允许纳为侧妃,难道要由着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瘦的道:“姐姐说得是。太子妃是我家公主的。”
原来如此,太子殿下你要祸害多少人?你桃花旺,欠风流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殃及无辜的我。
祸不单行,福不双至。我趴在真君殿内刑房里的长凳上被天将用“天棍”鞭笞,小气的哮天犬撅着屁股坐在我脸前不停地用恶臭的尾巴扫我,还不时回头用藐视的眼神看我。早上出门前应该查查黄历的,今日一定不利出行。先被无辜迁怒挨了二十棍天棍,损耗了我两千年修为,接着被恶犬低俗报复。
我顶着被哮天犬扫乱的发型,拖着脏乱的裙摆,一瘸一拐地回到天府宫。书玉上前扶住我道:“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摔倒了吧。”
“不是,是把别人撞摔倒了。”
书玉失笑道:“那这幅模样的应该是别人。”
“时运不济,撞倒的是一位心情不好公主,所以我这一撞就撞上了二十大板天棍。”
书玉在袖口里捣鼓半天,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我道:“晚些回去让阿碧给你搽上,好好揉揉。哪家公主这么大架子,撞一下就是二十天棍,她不知道天棍是要耗修为的吗。”
“你不提这个还好,说起我就生气,她打我也倒罢了,还骂我是植物。我兔子能跟植物一样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让植物听了情何以堪。”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表达那公主眼拙。”我生气地坐到凳子上,屁股一刺痛,激得我呲牙咧嘴地跳起来。
书玉无奈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了你那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奢望你有多细心,至少懂得顾惜自己。”说完又吩咐阿翠拿了块垫子垫在凳子上。
我在书玉的注视下小心翼翼、扭扭捏捏地坐到凳子上。桌子上一张红红得纸摆在书玉跟前,极度耀眼。我指着道:“这是什么?”
书玉递给我道:“请柬,明年年初太子殿下纳侧妃。天后在天合殿设宴邀众仙家参加。”
“离明年不到两个月了,时间敲得真紧。”
书玉一句“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让我联想到宫娥那句“指不定肚子里都有了”。幸而如今天界民风开放,照君帅阿爹的说法,这事搁在十万年前,那女子九死一生。
晚上回到潇湘苑,弯弯哼着曲子主动并热情地来给我搽药,阿碧在旁边添茶水。我问弯弯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你猜猜?不许说不知道,知道了还不叫你猜了。”
为了促进弯弯日久生情,我已经向书玉提议让弯弯代替我研磨。由于弯弯与我都强烈赞同,书玉抗议无效。我绕着书玉猜准没错。
“书玉今天对你笑了?”
她摇头但笑不语。
“书玉温柔地叫你名字了?”
她摇头但笑不语。
“你偷看书玉洗澡了?”
……
她娇笑道:“你真笨,司命星君告诉我他的真身了。”
好吧,我真笨,我是要多聪明才能猜到关于书玉真身这么古老的答案。以他这把年纪,“真身”一词在记忆里都模糊成粉末了。从我认识书玉起他就已经是如今的模样,好像他原本就该是这样,很难想象他会有真身。我从未想过关于他真身的问题,他也从来不曾提起。好奇心一起,我问道:“他真身是什么?”
弯弯更加高兴道:“连你都不知道,这么说司命星君只告诉了我一人,虽然是在我再三追问下告诉我的。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独一无二。我在司命星君心里……”
弯弯亢奋地说了一长串,中心是强调她的独特性以及她在书玉心中的地位,丝毫未提及我所问的问题。
阿碧终于忍受不住这么长时间无间断的高亢说话对耳朵带来的摧残,于是在这簇烧得旺盛的火苗上浇下一瓢凉水。她说:“子滢不知道是因为她没问。除了她,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司命星君的真身是狸猫。你就别咆哮了,夜晚需要安静。”
凉水效果明显,弯弯失望地垂着脑袋,像一颗久旱拉耸着的小草。小草都是坚韧的,如弯弯失望不到一刻又高兴地缠着阿碧要她讲书玉的事。
夜凉如水,我们三人围在榻上嗑着瓜子聊着如玉温良的书玉。这是我第一次与人聊起他,或者说是了解他。以他的俊朗无双搁在人群中定会散发独特的光芒,夺目而不刺眼。应该可以猜到他的人生是怎样,被人捧在中心而依旧保持平淡如水、毫无波澜。也只有细水长流的人生才配得上他这样风姿卓绝的男子。
这些平淡的一切在弯弯眼里都是世间罕见的瑰宝,书玉的一颦一笑在弯弯眼里都值得珍藏。所以昏昏欲睡的我旁边的弯弯仍旧神采奕奕。书玉偶尔冒出来的桃花还会使弯弯气愤地在云被上到处乱捶,我与阿碧均被无辜捶到无数次。
早上醒来,我们三个以各种诡异的姿势陈列在布满瓜子壳的榻上。阿碧今天能睡到这个时辰还不醒,昨晚一定被弯弯逼到很晚,我梦中似乎都听到了她们絮絮叨叨的声音。我蹑手蹑脚地绕过她们起床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