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香凝在母亲亲人的一再挽留下，还是毅然带着孩子回到深圳的家。
汽车半夜三四点才到达。刚好车上有人同去那个地方，香凝与他们合租了一辆车回到住处。她知道深晖在家等她们，香凝并没有掏钥匙去开门；敲了敲门并没有人来开，她只有自己掏了钥匙将门打开。
乐天一进门先去找爸爸。却见深晖独自一个人睡在书房里，将他自己的东西也全部搬了进去。
乐天兴冲冲地跑到床边叫：“爸爸，爸爸。”
深晖只当睡着，亦不理香凝母子的到来。
乐天见爸爸不理他，懂事地退了出来。然后对妈妈说：“爸爸都不理人呢。”
香凝默默地放下行李，帮孩子冲完凉又哄至他睡下。自己也随后跟着睡下。
第二天醒来，深晖已在客厅独自开着电视看。乐天起床后，还是兴冲冲地跑到外面叫：“爸爸，爸爸。”
深晖眨眼一看儿子一张小脸因被乡下的寒风吹得爆裂，而变得又黑又丑时；才开声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
乐天见爸爸终于理他了，又开心又多嘴地与他爸爸聊了开去。
香凝见他们父子相溶，也不再搭理他们。自己走进书房，发现书桌上留着深晖写给她的信。
香凝：
感谢你多年来的照顾、帮忙。使我学会了很多以前没接触到的东西。人生增添更多色彩。眼光也放得更大、更远；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渺小。谢谢你，让我可以进一步了解国内的神秘文化和思想；经济、处事方式等等。民间的生活方式，智慧。他们看事情都来得认真深入。比较简单的港人又是另外一种感受。当然各有各的优点与缺点。认真深入地去面对问题，总会流向防范、戒心；人会比较紧张。没有了那种轻松幽默，没有了和谐的一面。
你我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文化。互相取长补短。一起生活，应该是不错的。但是人的思想、行为，意向都会随着岁月的变化而产生变化，要双方有共同的意念才能走到一起。既然大家意向不一，分开也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人或理由可以阻止。
这几年如果说，双方没有投入感情，相信你也不会认同。至于你的怪责“私心”，“那个女人”种种。相信也需要在分开前注释。
其实两年前开始，我直觉知道，你已经没有心留在这里。整个去年不是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做戏吗？年初你陪你弟去旅游，孩子可以不上学。我要求带他去香港，你就说影响学业。年中你又跑去北京，跟着又去老家。这不是私心吗？
我没有怪你，人类是群体的，不能在社会上只有你一个。身边不可能没有亲人、朋友的。有些事情需要去应酬、去解决。其实这都是你内心作用，思想有了偏差。尝试放开一点，佛在心中，只向心中修便可以。
说什么冷言闲语难听。告诉你，世间没有人有资格去评价任何人。评价者都是平庸，低智的。试问，他们一生就没有错处吗？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生活方式、习惯、喜恶、自由；既不是犯法便可以。你看路中间的母狗与公狗来得那么激情，当街交配，那又与人何干。（香凝看至此处不竟觉得好笑。心想，你有那个胆吗？离婚你都不敢，还敢睁眼说瞎话。）
“那个女人”是指我妻。一个心里生理都在退化，已步入老年，天天吃着降压药一类的普通凡人。她没有说什么，只求不要打扰她、刺激她。给她一份安宁就够。她是多么疼乐天的。每次带来的巧克力都是她买的。还有泳裤，我没有带来，因泳季已过。那又何必去逼死她，对我们来说是不好的。也要为下一代积点阴德。不是为她平凡反，只希望你了解人生。不要追求完美。“人无完人，金无赤足”。国家与国家之间，都只能求大全、存少异，才能生存在同一空间。吸的是同一空气。天下大同，要不为什么要叫“父母官，子弟兵”呢！“完美”两个字的结局只是痛苦一生。怎可以天下同一语言，同一声音。世间万物，没有分高低、喜忧；无所从来，亦无所去。只是人心中的尺，量度方式、角度不同，所产生的困惑，而增添烦恼。
不管你喜不喜欢听，我都是写出我的感受，反正都做了离开的决定，我亦寻找到喜欢的东西，来消磨下半生。
你的性格是冲动、执着、实干、真性情。可能与你的成长、生活、教育有关系。但是没有好于坏，只要能善用。
最后送你一个字“水”。它有包含你动与静的个性。希望你也好好去欣赏。“水”是万物之源；无色、无味、无形。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滴而穿石，遇阻而曲回。滚滚激流，一泻千里；注入平湖，宁静甜美。惊涛骇浪，而威力无边，动静相宜。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人类眼睛会生在前面？
（二）
香凝阅罢深晖所留全信，虽明白他用心良苦，情之所至。但他却并不能理解自己的一切，心中亦有许多话要讲。觉得有必要与深晖交谈清楚。等到夜晚，两父子各自安寝，她也走进书房提笔叙来一信：
深晖：
我可以像你一样爱你的父母，可以像你一样爱你的孩儿。但是我可以像你一样爱你的妻子吗？最好把你家的人都当神仙一样供着，当佛一样敬着；你才满意了吧！
说得好听一点，你把我当成了神仙，不需要人来爱、来在乎、来尊重、来关心；只要用心去爱别人就可以了。说得难听一点呢，你把我当成你与人生对弈的棋子，想怎么下，就怎么下。
她知道你心里有她，她知道可以留得住你，在我孩儿面前的这点小恩小慧她当然做得到。如果是我，我也做得到。她又做得到像你一样的来爱我吗？上次去你家，你的孩子一个一个当我瘟神一样，她也在那里冷言冷语，怎么你听不到吗？
刚刚和你认识的时候，你怎么没觉得比我大，比我老。现在才觉得你们已经不年轻了，不能和年轻人比。你总是怕他们受伤害，你总是全全后后地为他们想到。你有想过我们母子吗？我说过，我已经不想和她争什么。我要一个名分，只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你都做不到，我还求什么呢！
这些年，不逼你，你主动去做过吗？做到了吗？逼你，你又说我强人所难，不理解你。谁又理解我呢。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明白，人世间的男人不可以全部的去爱，也不可以得到他全部的爱呢。为什么你一定要我认命呢。你一定要伤我伤到想留多一点美好的回忆都不可以呢。
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已经伤得很深很深的女人。剩下这一堆的伤，一堆的痛，让我一个人来承受。我只想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疗伤，来带孩子。
我从来没想过让你们父子永不见面。儿子你还是可以时不时地来看他，或接过去住一两天也行。
还跟我讲佛呢，最与佛无缘的就是你吧。名利方面，你做不到淡名薄利、家财散尽、闲云野鹤或青灯古佛。感情方面，你做不到恩爱分明、当断则断。你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何来讲佛。让我来说说你吧。心肠好、小气、贪心，做事优柔寡断。有时好心易做坏事。儿子都比你会转弯；懂得人情世故。知道见什么人说一道、做一道。拿现在的话来说，你就是一个感情的白痴。情为何物，你明得了吗？还是一心一意对你那边的人和事吧。过多十年八年或者我真可以修得与佛同住呢。
这些年，我就像一个感情的乞丐，消耗自己的青春，弄浊自己的名誉；受收着你们的施舍。多与少全凭你们的气度。你们施得起，我报不起。你们的施舍已经养大了我的胃口，我已经不甘心做一个乞丐。我要做一个正常人。这个要求超出了你们做人的底线，到最后你们不愿再施，我也不愿再受收。前面的路有情也罢，无情也罢；人总是愿意躺着死，而不愿跪着埋。
说开心一点吧。没有认识你之前，我本来对感情已经绝望，只想挣够钱，然后买一套房子，从此以后做个独老红颜。你的出现满足了我的最初愿望。还承蒙你施舍不少的感情，还赠与我一个儿子。我已经赚了。是该我收手的时候了。不是林中人，誓愿林中老。求你成全。
心灵感悟：人要吃得了亏，方能悟得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