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茴顺着小溪溪流,风雨无阻地走进了桃林中。只见平地冒起一尊古意盎然的八角凉亭,凉亭角各挂着一串蚕豆大的花络红穗小银铃,随着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串串欢愉的碎鸣。凉亭内石桌上摆着两只成色上等的翠玉酒壶,五六只七彩琉璃盏凌乱地摆放在旁边,有的还盛着些冷酒。楚笙与大铁脸坐在凉亭内的石凳上,正在低声聊着什么。
一切都是很正常地在发展,直到苏茴注意到凉亭旁突兀拔起的一棵大约有五人怀抱粗细的参天古桃树。不同于四周密密麻麻的细腰桃树淡粉色的清雅,这棵世上绝无仅有的巨树却是渲染了一片富有生命力的火红,一团团似火般的花瓣在风中静止,形成了一片静谧威严的火海。繁盛的花朵压弯了枝桠,微微斜倚的身子如同慵懒的美人,未加粉饰却自有倾国倾城。
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被惊艳到的苏茴,她几乎是飞跑着赶到巨树下。伸出手,缓缓抚摸粗糙冰冷的枝干,顿时苍凉悲恸的气息弥散开来,一种复杂的情绪化成千丝万缕从心底蜿蜒攀爬,每一步都是针刺般的痛苦。苏茴难受地捧心,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角流下,埋入脚下的泥土中。
自己怎么了?她反复地告诉自己要镇定却无济于事,连绵的疼痛就像一群疯狂的毒蚂蚁咬噬吞啃着她的坚强。
她好像听到了三个人呼唤她清醒的声音,嗓子却似是被扼住一般无法应答,一波又一波的神经痛使她颤栗不已,她渐渐失去了感官上的知觉。慌乱中,好像有谁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斑斓的颜色在她眼前凝固,清朗的声音越来越遥远。
“楚笙,楚笙……”脑海里那糯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来无数的回音,“你的孽债,孽债……”
心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苏茴紧闭的双眼里混乱地浮现着零碎的画面,比上次更加疯狂,好像无数小手正在扒开她的神经,随着脑海里反复的语调意欲冲破头骨而释放开来。
巨大的压力在她头内囤积,两行殷红的血泪从她眼中相继流下,此时的苏茴再不复先前的青春活力,已然变得双唇冷灰、面如金纸。接近崩溃状态的她在最后一刻完全不受控制地嘶吼着叫了一声楚笙的名字,而后慢慢瘫软。
胸前的玉环一直微弱地闪烁着,无数光点从环中央涌出,如点点星火落入苏茴体内。被光点滋润后,明显看得出她的脸色渐渐红润,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头舒缓了很多,紧抿的嘴角也慢慢放松下来。
轻轻搂住苏茴的肖琴山低头仔细地检查起她的情况,就算是面瘫千年的颜无珏也露出了些许紧张的面容,而楚笙却好像不愿意看一般,侧着身子颔首沉思。
“所以说,你才会给她百花碧环,”肖琴山看着一脸淡然的楚笙一字一顿地说,“你原本就知道会这样?”
楚笙渐渐松开在背后攥的已经发白的拳头,漠然点点头,“否则她不会活下来的,唤神泪自然强大,但副作用却更加可怕。时过千年等来的载体,是铃儿重生的唯一希望。我不能让她消失,哪怕赌注是整个桃花源。”
“什么唤神泪?跟她有什么关系?”肖琴山看了看怀中软成泥的佳人,俏丽的脸上头一次紧皱起眉头。
楚笙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转过了身,语气中的威严无限扩张,“从来没有人可以质问我。”
桃花源中死寂一片,听了上百年的银铃声此刻却没有一丝欢快,反倒增添了悲凉肃穆的气息。
就这样沉默半晌后,楚笙抬脚欲离开,颜无珏却一声叫住了他。
“你知道她会一直站在死亡边缘的。”
没有人看见楚笙的表情,只听见他淡漠却铿锵的声音。
“我已等一千年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停止。”
——
苏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藤编软榻上,貌似是什么动物薄薄的毛皮一样的被子紧紧地卷住了她的身体,一动也动不了。
糟了,我被非礼了。这是苏茴心里的第一个反应。她猛地坐起身来,想像电视剧中常演的桥段——“我怎么在这?这是哪里?”一般质问身边的人,却不料被脚上的毛被子绊了一跤,“哎呦”一声像僵化的毛毛虫一样笔直地摔在了地上。
“你醒了。”肖琴山的声音传来,苏茴急忙抬头却看他正在背对着她喝茶。
“你怎么知道?”她脑袋一阵短路,他也没转过身来啊,怎么会知道我醒了。
你那么大声摔在地上,我耳朵又不瞎,肖琴山心中想道。但他嘴上却说:“你苏醒的时候大吐了一口浊气,有点浓。”
苏茴抬头看了看屋角镂空尖喙金香炉上袅袅升起的仙烟,心中不禁一阵羞愧,为了遮丑,死要面子地冲着他吼道:“还不把我解开!都快闷死我了!”
肖琴山耸耸肩,走过来把她从被子里抽了出来。苏茴气得脑袋冒烟,大叫道:“你这个笨蛋,干嘛要把我裹成这样!”手指向地上的一摊毛皮的时候,突然看见被子外面竟然还缠着一圈绳子,怪不得自己出不来。苏茴气愤地瞪向一脸无辜的肖琴山。
“我这是为了你好,我不绑的话你就一直抓脸,你看,都已经挠破相了。”肖琴山冲她的脸努了努嘴。
苏茴怪叫一声,连忙转圈寻找可以照镜子的地方,只见旧红木柜子上架着一把亮晃晃的钢刀,连忙冲了上去,仔细地观察起自己的脸。
两三道明显细长的血痕挂在左右眼睑下,上眼皮和额头满是碎碎的抓痕,此刻的她就像动画片里的母夜叉般凶神恶煞。
苏茴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颤抖地抚上脸上丑陋的痕迹,刚触上时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本能地吸着冷气缩回了手。
我到底是惹到谁了?她心里都快哭了。纵使苏茴再坚强,看到自己脸上狰狞的伤疤后,也不禁被抽去了浑身力气,身子一软,跌进了一个虽不强壮却有力的臂弯中。
“我看你才是笨蛋,都说了你破相了,怎么还去看?”肖琴山弯腰将她一搂,一个公主抱将她抬起,向软榻走去。
突然失去了重心惹得苏茴一声惊叫,下意识地甩出胳膊紧紧地勾住他的脖子。从小到大,除了曾经睡错屋子,被爸爸打横抱回自己的卧室之后,就没有任何一个人再这样抱着自己。苏茴脸上突然烧红一片,手稍稍放松了些,弱弱地道:“我,这么丑,你少看我。”
肖琴山眼中突然掠过一丝与他完全不相符的冰冷,但一瞬间又恢复了明丽的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有我们桃花源第一神医在,你纵是整个脸被割下来,他也能还你漂漂。”
“真的吗?”苏茴心里竟有一种想要把自己脸割下来,试试那位神医能否治好的冲动。
“他受我之托,正在后山采仙草,”一把将苏茴扔在软榻上,肖琴山拉过一把木凳,坐在了她面前,道:“等他回来后,不消半个时辰,你的脸便能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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