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看到苏茴的开放，稍稍皱了皱眉，不过并未出言训斥。如若楚笙不在这里，恐怕对她的一顿教育是避免不了的了。
“你那禁咒可知是何人所下？”楚笙淡淡问道。
“黑某不才，愿将寥寥平生转述于楚仙君，以便仙君出手救治。”黑虎又对他拱了拱手，开始说起了自己千年前的过去。
黑虎，生于广东南海。家里本是靠打渔而生的温饱家庭，后朝廷招兵，于乾和初年入伍。黑虎自幼便生得一身蛮力，到弱冠之年时更是颇有大将风度，在立了一些出色的功劳后，十分受兵马元帅刘洪昌的赏识，事业蒸蒸日上。
可惜在乾和二年，刘晟妒忌曾被刘龑欲立为皇帝的刘洪昌，在杀死其兄刘玢篡位后，已当上一国之君的刘晟对助他篡位的两位兄弟，也就是兵马副元帅刘洪杲与元帅刘洪昌产生猜忌，相继害死了两位兵权在手的忠臣。
由于黑虎在刘洪昌门下，便被贬到邕州镇王刘洪泽手下。刘洪泽政绩不错，待黑虎也不薄，很得黑虎尊敬。没料到不久后，民间传言说有只凤凰落在了邕州，刘晟得知后大怒，叫人毒死了刘洪泽。
乾和三年至六年，他被刘晟心腹派去协吴珣等人训练战象军队。他每日训练象队与士兵，倒是远离了烽烟战火，也没有将指挥使吴珣克死，实是幸哉。
不过刘晟在这三年间可未闲着，不光在乾和三年杀害了刘洪雅、刘思潮等五位手足，更是在乾和五年时的一天之内，将刘洪弼、刘洪道、刘洪益、刘洪济、刘洪简、刘洪建、刘洪暐、刘洪昭诸弟全部送上了西天。
虽说黑虎是个正义之人，看不惯刘晟的残忍暴虐，可天生热爱战斗的他，不愿放弃自己的努力，直想在有生之年，用自己幸苦培养的象军大胜一场、凯旋而归，所以并未离开朝廷辞官而去。
苍天不负苦心人，乾和六年，刘晟派人到南楚求婚，遭到马氏皇帝的拒绝，心生嫉恨，在二马大乱、南楚内讧之时，派吴珣、吴怀恩攻打贺州。黑虎随军而去，在战术上给了吴珣很多有效的建议，并带队冲锋。南楚将士被训练有素的巨象一冲而散，毫无战意，直作鸟兽散。
一路上南汉军队势如破竹，不仅趁乱夺取了贺州，又连连攻破了桂州、连州、宜州、严州、梧州与蒙州，大举全胜而还。刘晟大喜，大行赏赐，黑虎也被提携成了副都统，有了自己的弟兄。
讲到这里，黑虎面上稍显激动之色，说道：“黑某名小，不识也不足为怪，但想必楚仙君定会听过我的学生。”
“哦？学生？”楚笙思虑了一番，“你既出身于南海，莫不是与那南汉第一名将潘崇彻有何情分？”
“楚仙君果真是博学多闻，崇彻正是门下弟子。”黑虎眼中不免多了些骄傲，就连空洞的左眼也生活了几分，“黑某见其天赋过人，便加以点拨，并将一生所学皆传与他，不曾想崇彻竟比黑某想象中还要有才能，实是让黑某这个做师父的也远远地自愧不如啊。”
话虽这么说，黑虎却未表现出任何嫉妒之色，反倒连周身缠绕的黑色雾气也减淡了几分。
“将军好福气。”楚笙毫不犹豫地赞道，“若不是不遇明主，你们师徒二人定会叱咤风云，为后世所崇仰的。”
黑虎眼神黯淡了许多，语气低沉中又带着些许不甘，“可惜了我那位好徒弟。刘鋹那个昏君成天吃喝玩乐，还不如刘晟明白事理，竟将那唯一可支撑大汉的将领赶出了朝廷。若不是伤了崇彻的心，他怎会在重新被召后，将昭州拱手让人！他怎会屈服在宋将潘美之下！”
“不过你也不要太愤懑，”楚笙劝导道，“潘将虽为南汉效力，被大宋判为敌将，但太祖还是授了他官职，给了他一个稳定安逸的后半生。”
“倒是你，受了禁咒又找不到尸骨，成为亡魂后又背井离乡飘到了北方，甚至，连自己照顾有加的伶人也死于非命。你这个为人师的，才真真有冤有屈才是。”楚笙不经意说出的话却令黑虎面色一变，连那双沧桑枯槁的手也不禁微微震颤了起来。
“仙君，你怎得知——”铁骨铮铮的男子汉竟有些哽咽了起来，那伟岸的虎躯瞬间散发出了脆弱的气息。
“若我没猜错，那伶人尚玉楼，虽入了朝廷，却与你颇有渊源吧。”楚笙满是了然之色的双眼从流云面具中透漏而出，不疾不徐地说道。
黑虎伸出苍老的手，抚了抚空洞的左眼眶，目中尽是悲恸之色。
“我的左眼，便是为她而失。”凸出的喉结干涩地上下滚动，嘶哑的嗓音从他的唇间缓缓流出。
他还记得，玉楼被带走的那一天，她眼里恐慌的泪水；他还记得，玉楼初学女红时为他绣的手绢，自己每日每夜藏在心窝处，可最后却被刘晟手下的宦官烧成了一堆细灰；她还记得，自己冒着杀头的危险找到了正在行宫作乐的皇帝，却被残暴成性的他要求自挖一眼，来换阶下含泪正舞的女孩。
而结果呢，他带着满脸的鲜血被驱逐出宫，身后是狐假虎威作威作福的宦官与宫女，却没有承诺下的她。
他不相信这一切，他执着地等，直到她的死讯传入宫外。
黑虎的声音沉重得如敲金击石一般，句句撼动着在座之人的心灵。他没有把这些往事说太多，但大家从他瞋目切齿的表情中，完全可以读懂那份被一国之君玩弄后不可饶恕的愤怒，领会到他连心爱之人最后一面也未见到，而是让她孤寂一人命丧黄泉的凄惨。
苏茴看向楚笙时，却发现他的双眼又重新藏在了流云后，脸上的表情被全数隐起。可不知为何，她好像冥冥中感到了一丝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他那规规矩矩放在孔雀椅扶手上的十指也好像攥得有些发白。
他与那铃儿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何他一听到为爱而死的事情，就会变得激动至斯？难道……那个铃儿，曾经为他而——
“莫要再提！”也不知楚笙这厉声喝止是提醒她不要想下去，还是因为黑虎与玉楼的往事太过悲惨而不忍再听。
众人皆愕然看向坐姿有些僵硬的楚笙，以为他听到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一时气愤，才出言制止。不过，对于向来遇事古井无波的老油条，好像这反应有了些夸张。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刘晟生前喜极刑，以杀人为乐，早已堕入阿鼻地狱中，被铁水熔铜煮得连人形也无，你如今是不可能再当面逼问或以命换命的。”楚笙又恢复了淡淡的语气，“想必你也知道阿鼻地狱在八热地狱中之为最苦，所以那些仇报也不必再纠结，对于他在世所作之恶事自有天理惩戒。”
黑虎身为亡魂，自然知道阿鼻地狱的恐怖。之所以又命名其为“无间”，就是因为其不仅苦痛无边且刹那不停直至劫尽。它属八热地狱中最尾，众生皮肉骨血与熔浆炽火混为一体，痛苦直达前七个地狱总和的1000倍之多！
黑虎冷笑了一声，不屑道：“亲身被处极刑，也许才真正大饱了那暴君的眼福罢。”
“那么，”苏茴怯怯地问道，“将军您身上的大窟窿，呃不是，您所受的禁咒是何人所为呢？”
未等黑虎开口，楚笙便接着苏茴的话说道：“你身为阿修罗道，虽命途坎坷，却应福报极大。按常理来言，像你这等早亡之人是少之又少。看你杀气虽重，但也不是无德无报，如此一来，必是此禁咒篡改了你的命格，生生吞了你几十年阳寿。”
“楚仙君所言极是。”黑虎点了点头，“在下并非不知下咒之人所踪，也并非不知此咒之险，可——”
他顿了顿，黝黑的面庞上尽显沧桑。
“若不承受此苦，那历史上天赋异禀的南汉第一名将，便不会再名留青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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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咋给黑虎写得这么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