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身上原本的淡淡黑雾不再是安静地漂浮在其周围,而是聚合成了一条条首尾相接的黑色缎带,凌乱地膨胀飞舞。胸口处几缕触目惊心的赤红带着让人窒息的杀气,扩散在已略显冰冷的空气间,压迫得众人不得不运转起灵力环绕在周身,以解肃杀之气。
肖琴山拉住身前没有任何灵力的苏苜毫不费力地向身后一拖,右手指尖冒着闪闪精光在空中迅速画出了一道门一样的方框。当线条闭合时,方框里瞬间充满了盈盈的透明汁液,转眼间便扩大成了一片轻薄剔透的水墙,在二人面前稳稳地挡住了一波波的煞气。
顿时,苏苜身上那如巨山压顶的力量便消失殆尽,同时,一股股清凉的植物叶子香渗进他的皮肤中,使他紧张的神经霎时间无比地舒畅,眼睛也清亮了几分。
“喂,我也要去那里躲着,有这等好事干嘛不带我啊!”苏茴不满地抱怨着要爬向墙里。
肖琴山一脚给她踹了回去,“臭不要脸的,你有百花碧环不是没有事么,还让我罩着你干什么!再说了我如今有伤在身,如果强行保护三个人的话,恐怕不足半个时辰我就得肌无力!”
苏茴听了这话,只好为难地继续暴露在阴冷的空气中,任由百花碧环抵挡住入侵的邪气。
肖琴山本就花里胡哨的屋子里在此时更觉色彩缤纷。黑虎身上旋转着红色的杀气与黑色的煞气,肖琴山和苏苜周身闪耀着泛着银光的粼粼水露,苏茴周身则包裹着淡淡的荧绿色气茧,胸口处若有若无地散发出犀利刺眼的光芒。
依旧端坐在孔雀椅上的楚笙乍一看与平常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可透过苏茴那精尖的眼力还是可以看见他腰间缠绕的隐隐金色光雾。
只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那金光下似乎藏着几丝与黑虎一样的黑气!
苏茴一怔,黑气本是煞气,大多是久战沙场的将军、震慑亡魂的地狱官僚、或是害人无数的亡命之徒才会从体内散发出这样的冰冷气息,而神仙是不可能有的。
再次定睛看去,苏茴突然心中乍起无数疑问,自己明明从楚笙身旁尽收眼底的青黑煞气一瞬间无影无踪了,好像刚刚只是一场幻觉一般。
一束警告的目光从前方投来,突然让满是疑惑的苏茴心中一震,可迎上楚笙双眼的同时,她却发现他并没有在看自己,而是依旧端坐在孔雀椅上,目光悠远而戒备地看着暴走的黑虎。
果真是错觉吗?苏茴一头雾水地将注意力又重新放在了黑虎的身上,毕竟如肖琴山所说,暴走的阿修罗道可能会成为无比凶险的怪物,而楚笙又不可能害人。
“威虎前辈,请您冷静下来!蓄积千年的怨气只会让你更加狂暴,如若不努力化解,会给大家带来灾难的!”肖琴山一本正经地劝说道。
苏茴明显感到他周身的黑气一定,可虽然是短暂的,却让她肯定黑虎此时还是存有些许神智。
“苏茴,你来出手净化他的煞气。”楚笙淡淡地看向神色凝重的她。
苏茴闻言一惊,大骇道:“我这三脚猫功夫怎么能伤得了他!倒是你浑身本领为什么不用出来!”
“若我动手,只会杀了他。”楚笙伸出食指在空气中轻轻地点了点黑虎的方向,语气漠然疏离。
“你——”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苏茴气上心头,她若是阿修罗亡魂,恐怕早就已经暴走了。
“怕什么,阎王爷送你的护身符怎么如今做成了摆设?”楚笙斜眼看她,“日日在地下陪着小鬼的东西,若只是摆设,恐怕早就被煞气融成了花梨灰吧。”
本是忿忿不平的苏茴顿感醍醐灌顶,是啊,自己怎么就忘了蛊心琴呢,当初阎王把它给自己就是对付这些亡魂的啊!
心念一动,一把裂纹沧桑的黄花梨古琴顿时出现在苏茴盘坐的双腿上,闪耀着神秘的光泽。
不过仙器亮倒是亮出来了,该怎么用啊?苏茴愣在原地,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在哪跟弦上。楚笙告诉自己净化黑虎,可“净化”是怎么弄出来的,若是自己像上次那样把亡魂给弹死了怎么办?
“乱弹一通对他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你想太多了。”楚笙损她损得很及时。
苏茴老脸一红,一边满目怒视地瞪向楚笙,一边快速地从脑中搜索着上回蛊心给她的琴谱,可越着急越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过于快速的分析阅读都让她微微翻起白眼了。
此时的黑虎杀气已经遍布了全身,阴冷之气逐渐被灼热的气浪所代替,使他形同人形的烙铁。暴睁的右眼布满了红血丝,连瞳孔都淹没在了那片赤色的海洋里。黑袍猎猎作响,空洞的胸膛在苏苜的惊呼下猛然露出。就算是之前看过他黑袍里的身体,苏茴仍是恶寒了一下,在滚烫热浪中硬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惊吓中,苏茴一个不小心碰到了琴弦,只见那音波划起一道波浪疾速地攻向黑虎裸露在外的颈间。而在音波冲击到黑虎身外的杀气罩上之时,令楚笙也未想到的场景出现了。
那道音波一半破碎了开来,就如石沉大海般消失在了洪流中,而余下的音波竟快了十倍弹了回来!
电光火石间,苏茴认命地闭上眼睛,启动百花碧环的最高防御绷紧了全身,意欲受此一击。毕竟在那高速下,自己就算是瞬移也没有了时间。
一片阴影陡然出现在眼前,苏茴猛地抬起双臂挡住了脸。就如此紧张了半晌,却发现自己毫无疼痛感,但一丝血腥气息却已然被她嗅到了鼻腔中。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缓缓放下了双臂,心跳急速地检查自己的身体。然而,她忽然发现,楚笙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而他一只莹白如玉的手停在自己额前两寸的位置,正在汩汩地流淌着金色的血液!
呆呆地看着眼前慢慢愈合却有些颤抖的手心,苏茴眼前突然一模糊,一把抓住了残留着金色痕迹的大掌,语气有些哽咽地埋怨道:“你,你不是让我自己解决吗,干嘛还来凑热闹……”他一定也是惊到了,连防护的措施都未做,就替自己挡了攻击。
楚笙面无表情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好像受伤的不是他一般,淡淡道:“一点小伤而已,只是我不想见到你脑袋受伤之后变得像琴山一样笨而已,拖了大家的后腿。”
被刚刚景象也吓到的肖琴山一时间回过神来,立马嘟嘴不满道:“我比她聪明……”
楚笙摆手制止了肖琴山没有任何意义的发言,对他说道:“尽量让黑虎先迟滞一会,给苏茴腾出时间整理招数。”
肖琴山收回嬉皮笑脸的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口中默默地念了一段诀后,双手挽了个结,一朵白色的曼陀罗花凌空绽放,花心处喷吐出一条蜿蜒的水龙,罩在了黑虎的杀气罩之外,无比的绚丽。明显可以看到,那疯了般旋转的红色气体顿时慢了许多。
“我灵力受损,不能坚持太长时间,你要尽快。”肖琴山一脸严肃地对苏茴说道,“水龙消失的瞬间也许就是他爆发的瞬间,一定要在这之前净化他。”
苏茴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重新开始寻找。而这次,她没有翻看琴谱,而是将双手放在琴上用心地召唤着蛊心。
“蛊心,快出来,告诉我该用什么招式,还有我该怎么用?”她焦急地在心底呐喊着。
沉寂了半晌后,稚嫩的声音响起。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我不都已经教给你了吗,怎么这么没有自信。”
听到他的声音,苏茴大喜过望,刚想张口再次询问的时候,却被他打断。
“黑虎替徒儿扛咒是他自愿为之,家人无辜丧亡是天命使然,而真正迫使他充满怨气的真相皆归于一个源泉。”他顿了顿,“那就是——”
苏茴心下豁然开朗,与他异口同声说道——
“对玉楼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