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盛夏渐渐过去,但是秋老虎还是强盛,白天不管多么毒辣的太阳,到了晚上欧诺个有些凉凉的,晋千与抱着肩膀在屋顶上喝酒。
自从白弄樱闹自杀,周恒嘉已经半个月没来了,或者是白天来了,晋千与也不知道,只当他是没来。
楚卫近来动静很小,没听说过再来将军府。也不知道是回苍楚了还是怎么了。
晋千与鲜少听到外面的消息,只是在夜晚出来透透风,冯妈妈近来伤口大好,每天忙着劝慰三小姐,听冯妈妈说三小姐行尸走肉一般,给食物就吃,给水就喝,不给也不知道要。
晋千与叹了口气,都是孽缘。
“这么小年纪就喝酒,小心伤到胃。”带着冰凉的刀锋之气的声音在身后凉凉的想起。
“酒能解愁。”
“那是因为愁的还不深。”
“大将军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晋千与举到唇边的瓷罐被一双大手拎着瓶口夺下。
“别喝了。”
晋千与也不回头看他,抱着双膝不动,半响,炫黑的身影在身边坐下,灌了一口酒,闷闷道:“冯妈妈今天中午跪在前院求我过来看看你。”
“喔。”
寂静半晌,“怎么,没话对我说吗?”
寂静持续中……
“你是如何看待我的?”
寂静持续。
“什么意思?”
晋千与捋了捋额前垂落的一缕头发,看到乌黑的发丝中一丝银白,想着白弄樱确实可怜,一个氏族小姐竟然愁的白发都长了,猛的拽下,头皮一紧,嘶了一声。
周恒嘉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沉静的多的女孩子,不知道怎么,心思悄然转移到前几日见的她,发了疯的样子,似乎不是一个人,初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沉静,像翠湖上的水一样带着微微的清凉。
“不过是一缕白发,竟这样认真。”
“呵呵,红颜易老,岁月如梭,是我浅薄了。”晋千与呵呵笑道。
“你才几岁,就说这样沧桑的话,如果你见过我母妃,想来也不会在乎什么红颜易老这样的事情了。”周恒嘉猛灌下一口酒,脸色有点儿泛红,黑亮的眸子游丝一线的疼痛。
“你母妃一定很高兴,你这么优秀。”晋千与下意识的安慰他,冯妈妈说六皇子自幼丧母,看来是勾起了他的思母之情。
“我也希望她高兴,希望她在天上看着我为她报仇,为她伸冤,希望她有朝一日再不用顶着大周淫妇的名号。”周恒嘉眼中翻腾着怒浪,拍打着他的神经。
“啪”硬瓷的酒罐被他生生捏碎,尖利的碎片扎进他的指尖,鲜血一滴一滴敲打着屋瓦。
晋千与拉开裙裾,撕拉扯下内衬,拉开他紧绷的手,默不作声的替他挑出碎瓷片,竟然有几片粉末般嵌在肉中,晋千与拔下头簪专注的替他挑出来,碎裂的瓷片中一洼酒液给他简单冲了一下手指。
看着晋千与替他专注拨碎片的侧脸,周恒嘉翻涌的黑眸渐渐清明,抽回手指,声音有些不自然:“没事。”
晋千与拉回他的手强行为他包扎,责怪道:“你这样不爱惜自己,莫不是让你母妃在天上也不放心你。”感到抽回手的力气松了松,晋千与嘴角一翘,微微笑了,果然心中还是个渴望母爱的孩子。
就被周恒嘉撒了,两个人在房顶上对着硕大的月亮相对无言,两个都不是多话的人,默默坐了一阵实在清凉的很,晋千与转头问:“楚卫回苍楚了吗?”
周恒嘉望着天上的云层道:“苍楚和雍乾的太子都要在大周长大,为了这个规矩,雍乾迟迟不选太子,苍楚也是一个月前才定下楚卫,直到楚卫即位,他都必须在大周。”
“为什么?”晋千与错愕,这是什么规矩。
“这是阳神的规矩,靖安城是天子成长的圣地。”周恒嘉看她:“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是说……,别国太子在大周终归是不安稳,圣皇怎么会同意。”晋千与艰难道
“圣皇巴不得如此,这样容易控制两国的手段,圣皇宁可迁都靖安都不会放过这个好事的。”周恒嘉转过头看向天空,晋千与轻舒一口气。
“也是,控制了一国太子,自然可以轻易控制一个国家。”
“你对政治很有兴趣?”
“没有,随便问问而已。”
“那就是很有天赋。”
“……”
“明日你可以到书房议事。”周恒嘉站起来要走
“我不想参合进政治中。”
“为什么?”周恒嘉停住脚步,转头问她,黑黝黝的眼睛沉重的压在晋千与的身上。
“好吧,我尽量,有说错的地方你别找我的事。”
“当然。”
看着他利落的翻身下了房子,朝院子门口走去,晋千与的眼睛跟随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踏着明光可鉴的青石地板,一步一步走向另一个灯火通明的院落,那就如同是她的生命一样,正走向一个光明的世界,只是那世界在泪光朦胧中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本来是夜朗星稀的好天气,后半夜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晋千与坐在桌前和冯妈妈说明日议事的事情,看到外面如线的雨丝,神色松了松道:“看来是不用说了,冯妈妈累了一天快去躺会儿吧。”
看着冯妈妈去外间睡了,晋千与拿起桌上的毛笔,蘸着浓墨在纸上练习写字,前世没有学过毛笔字,练习了几天,都写的一塌糊涂,只是拼着一股子不认输的劲儿坚持着,看着纸上爬的慢慢的唧唧歪歪的一篇,晋千与咬了咬下唇,揭下,揉掉,换张纸,继续写。
连续着和歪七扭八的丑字奋斗了半夜,直到东方泛白,晋千与才搁下笔,揉了揉疼痛的额角,出去洗脸梳头,冯妈妈端着温水进来,头上微微有些湿润,看着晋千与花着一张脸揉着发酸的手腕,好笑道:“姑娘真是奇怪,这样聪明睿智,又懂兵法韬略,竟然写得那样的字。”
晋千与脸色微红,快步去洗了脸,看着银盆中的调墨一样的水,嫣红的脸更红了:“冯妈妈这就笑了,待看了我的字岂不是要笑晕过去了。”
“你到底写了什么好字,让人都能笑晕过去?”晴朗暖绒的声音远远传进来,人未至,声已到。
楚卫一身淡淡青袍,玉带抒发,未带冠帽,摇着一柄崔明轩山水的扇子就进来了,当真端方明媚,人品罕贵,只怕把靖安的贵公子们都要羞杀了。
当事人也是相当的自信,斜斜依着房门,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你怎么来了?”晋千与擦着手道。
看着那葱白的手指在素白的巾子上不相上下,楚卫嘴角一勾:“来欣赏你的大作。”
“无聊。”
“就是闲的无聊了才来大将军府上溜达的,顺便过来看看你的大作。”
“你先出去,我还没梳头。”晋千与下逐客令。
“不急,我手艺还行,刚好可以给你篦一篦。”说着就要去洗手。
冯妈妈急道:“这可使不得。”
说着,楚卫已经洗了手上来接冯妈妈手中的木梳,冯妈妈不好躲闪,给他拿了去。
“你果然闲的了,可以去找恒嘉喝茶。”
“和一个冷着脸的大男人喝茶,我宁可在这里给你篦头发,等会儿,还能顺便欣赏你的大作。”
晋千与皱着眉头,进里间在木框中随便抓了一团皱巴巴的纸,掀帘出来道:“喏,拿去欣赏吧,木梳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