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嘉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道:“我也不是多累,腹中还好,我们现在最好不要分开,免得给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
“他们真的下手要杀,就算是万般防备也总有疏漏的时候,既然已经选定了道路,倒不如你我畅快的走,遇见了就尽力的杀就是,从这里到安津数百里之遥,我们总有被逮住的时候。”
周恒嘉听罢,洒然而笑:“难得你还有这样的心境,只是我素来都知道你对自己的性命是极为不看重的,既然今日你和我在一起,我少不得要替你看顾着些,罢了,只当是崖上还你的救命之恩了吧。”
晋千与本来是想着说些轻松些的话开解他,他终日为别人的性命将自己紧紧锁入桎梏之中,看的她心中烦闷,不想竟然被他拿自己来打趣,不过就算这样,他此刻的心境应该也好多了吧。
“我的救命之恩,你便这样简简单单的就赖过去了?”晋千与好笑的瞥他。
“哦,如此说来你还要我慎重的想一想这恩情的回报么?”周恒嘉笑着随着她的话送过去。
晋千与一边拔掉周围软一点儿的草为他垫在身下,一边拍平他侧躺的地面,认认真真的把石块挑出来,把土拍碎抹匀,将地面拍打平整,扶了他换到软的地方,将自己的外袍解下为他遮住腹部,轻轻道:“我就在草丛的另一边,你把腰上的伤药换换,走了这一段,出了汗要感染的。”
周恒嘉苦笑:“到底瞒不过你的眼睛。”
晋千与抬眸瞅他:“你瞒我是要怎样?这一路还要遇到多少坎坷杀招,我一个女子怎么过得去,不得指望你么,你这么不懂得保护自己,可不是要把我们两个的命都放在股掌之上耍弄么,刚刚还说要替我看顾性命呢,原来都是说笑逗我呢?”
周恒嘉目光灼灼的看向她眸子深处,黑亮如一束强光,照出的是她的担心,她的关怀,这关怀,不能轻言软语,不能煦煦如暖阳,只能这般似怒实嗔的说给他听。
她是一刻都不愿意忘记自己是她的对手,一刻都不愿意把司马忌从两人之间搁浅。
晋千与一拍他的肩膀笑道:“玩笑呢,赶紧换药吧,我替你望风。”
她默默的转过身去,一层薄薄的草木,什么都不能阻挡,他能清晰的看见她的背,纤细单薄像一张素琴,贴身的中衣遮不住突出来的肩胛骨,如两行凄苦的诗句,清清楚楚的写在自己风雨不断的人生路上。
晋千与眼睫震颤如蝶翼,依稀听见身后衣物窸窸窣窣的响,耳根悄悄的热了起来,不一会儿整个耳朵都热烫起来,像沸水在蒸煮一样。
她不敢动,热潮静悄悄的将她的脸颊都烧红,轻启朱唇,她缓缓的向外吐气,只觉得胸腹都是滚烫的。
深深呼吸,静静吐气,她默默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心跳如雷,她脑中乱七八糟的想着:为什么会脸红,就是换个药啊,一定是我向来敬服他,无意中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偶像,偶像在自己身后脱衣服,是应该脸红的,对吧,是的,是应该脸红的,那毕竟是偶像,有哪个女子不会脸红?别害怕,别害怕,是正常现象,不脸红就奇怪了,他那么俊朗,那么有气场。对!是气场!一定是他气场太强大的缘故。
“这布帛太短了,似乎不能系在一起,你帮我在身后打个结吧。”
晋千与脑子里混乱的在打压自己不该有的想法,突然被他的声音惊醒,后背猛的一颤:“啊?!”
“吓到你了?”周恒嘉看她心神不定的样子,微微笑道:“只是打个结,别怕。”
晋千与张口结舌和他背对而坐,不敢回头,此刻自己的脸一定红的很,回头只怕更加尴尬,但是不管他似乎也不合理。
身后静悄悄的,晋千与轻轻地长长地吐了口气才开口道:“那你先背过身去,我为你系。”
身后传过来缓慢的移动身体的声音,他看来伤的不轻,移动很缓慢,晋千与竖起耳朵听着。
“好了。”周恒嘉醇厚的声音传过来。
晋千与轻舒一口气,缓缓转过身,还未抬头,“啊”一声,猛的又转了过去:“你骗我!”
周恒嘉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依旧是平常的醇厚而磁性:“你脸红了!”
“哦……哦哦……是疫病还没有大好吧,我觉得又有些发热了。”她慌乱的找着接口搪塞,只觉得丢脸的都要死去了。
想想自己平常是怎么一本正经的拒绝人家的,现在是要怎样,人家在自己身后裹个伤口,自己脸就红成这样,这就是赤裸裸的打自己的脸啊。
“那个,你身上……那个绷带系好了吗?”她慌乱的找话题。
“你为什么脸红?”周恒嘉的声音还是四平八稳,听不见丝毫起伏。
晋千与低着头,咬着指甲,瞳孔都要紧张散了:“我……我……我大概……觉得……我……我们不应该……”
“我们不应该这样亲近,可是你管不住自己心了,是吗?”周恒嘉试探的替她说完,悄悄的替她下套。
“没有!我没有管不住我的心,我……”
“那么就是你一直在管着你的心,一直都管的很好,是吗?”周恒嘉默默的靠近她:“管着它,不让它向我打开,管着它,强逼它只向司马忌打开,是吗?”
晋千与被他逼问的身体颤颤,高高悬起的心脏揪的麻木不堪重负:“我没有强逼自己,司马他是我的亲人,我也是他的亲人,我们彼此都不能失去,你不要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
“千与,只要说到司马忌,你总是要反复的强调,你们彼此是亲人,你为什么要这样慎而重之的强调,你强调给谁听的?你自己想过吗?”
“周恒嘉你够了,我们这样有意思吗?你不就是想让我说我心里有你吗?是的,我心里有你,可以了吗?可以了吗?你满意了?那又怎么样?你告诉我,那又怎么样呢?我不可能离开司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他,就算是他犯了滔天的大错,我还是不会离开他,是,你说得对,我反复强调我们是亲人,是强调给我自己听的,就是这个原因,这一个原因就足够了,足够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他,他策划南疆奴隶制度,他要抢夺你们周氏的江山,我都会陪着他,他错了,我会去为他纠正错误,他坐江山,我为他杀尽反叛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们战场上两军对垒,我也……我也……”
“你也不会对我手下留情,对吗?”周恒嘉声音冰寒如骨,一字一顿的凝视着她。
“是的,我不会手下留情,你见过我杀掉周恒历的手段,所以,不要再和我走得这么近了,我是你们周氏所有人都应该千刀万剐的叛徒,你现在作为你们阵营里的首领,不应当这么儿女情长,我们之间……我们之间只有对立,没有怜悯和感情。”
晋千与手扶着坐的发麻的膝盖,身子微微颤抖,剧烈的情绪发泄让她本来就弱的身子有些吃不消。
她木然的看着面前冰山一样的男人,缓缓的伸手替他把绷带系好,她双臂绕过他的身子,像一个拥抱的姿势,发烫的耳根贴上他的脸颊,双手在他背后,轻轻的替他系上绷带。
微微合眼,一滴清泪滑落,滴在他光裸的肩头,顺着劲健的肩膀流下,流过背上流畅的肌肉线条,流到了腰上的伤口,咸咸的泪珠蛰的伤口如刀割一般。
可是他们没有人动一下,没有人推开彼此,就这样静静的维持着这个薄的一触就散掉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