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沉香，一丝一缕地从盘兽香炉中飘出，静静冉升到半空中，化成一缕轻烟消失无踪。
“太后、皇后，淑妃、贤妃正在宁寿宫为您选妃。”小金子哆哆嗦嗦地捧上一杯热茶，发现皇帝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小声禀告道。
崇嘉微微皱眉，并没有睁眼，神色懒然，“都闹了有半年了，只听见锣鼓响，却不见角儿登场，你从哪边听来的，又是瞎咋呼吧？”
“瞧您说的，奴才可不是无风起浪的人，亲眼瞧见尚宫女官领着人去宁寿宫待选，特地打发人去问相识的尚宫姐姐，弄清楚了才来禀告您的。”小金子自打进宫就伺候当时还是四皇子的崇嘉，相处多年，主仆情深，大臣、太后不在场的时候可以不用一板一眼地回话。
“选妃之事应是太后、皇后主管，淑妃、贤妃去凑什么热闹！”崇嘉瞪眼拍案，嗓门提了起来，故意让伫立一旁仿若僵尸一般的人听个明白。
他想把这话传出去，打压一下淑妃、贤妃“母以子贵”的气势。和朝廷一样，后宫中各派势力均衡，才能长治久安。
小金子从袖中摸出一块手巾，半跪着装作替皇帝擦拭靴上的土，轻声说：“她们自然是去搅局的，怎么这么巧啊，今天还是丞相父子给太后请安的日子。宁寿宫里，该去的、不该去的人都去了，唯独缺了咱们万岁爷。”
“好久没看戏了。”崇嘉剑眉一挑，唇角微翘，饶有兴致的样子。
小金子心领神会，扶着皇帝站起身，一扬拂尘，郑重其事地传令道：“摆驾宁寿宫！”
小金子的声音还在空阔的景明宫里回荡，“摆驾”的消息已传得很远，侍卫、太监、宫女忙作一团。小金子指着一个渐渐远去的蓝色身影，掩口一笑。又逮着一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崇嘉迈了一步，望着窜得比兔子还快的小太监，冷淡地说。
小金子右手食指在脖子前横着划了一下，与皇上相视一笑。朝中大臣、后宫娘娘都暗地里向皇帝身边的人买消息，皇帝登基短短半年，景明宫里已经秘密处决了近一百个奸细，看样子还得继续肃清人员。
小金子一一安排御辇四周的太监、侍卫，当然挑的都是信得过、嘴巴紧、身手好的心腹之人。
虽说他只是六品太监，但皇帝居住的景明宫上上下下都由他掌控，比他高两级的太监总管，见着他都得巴结讨好一番。他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是小太监们心中的偶像，是各方势力都笼络不到的人。
“待选的女人都是哪些人家送来的？”崇嘉打开镏金折扇，掩着口鼻问道。
小金子迈着小碎步跟着御辇，听出主子话中的喜色，一一道来：
“太师、太傅，户部尚书、兵部侍郎，御史大人、翰林学士，连太医、县官儿都掺合进来了，只要家中有适龄的闺女，不管好赖美丑全往宫里送。尚宫姐姐说她们筛了两回，各方面都得照顾到，既不能得罪权贵，又不能有遗珠之憾，她烦得头发都快掉光了，才选出五十个留在彩云阁调教了半个月。”
崇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合上扇子，掀开了帘子，用扇柄敲了一下小金子的后脑勺，吩咐道：“取些银子打赏你的尚宫姐姐！”
“奴才替她谢万岁爷恩典了！”小金子就地磕头谢恩，乐呵呵地抬起头，发现御辇并没等他，掸着灰追上去。
“待选的都大有来头，以后咱们有好戏看了！”崇嘉伸着懒腰说道。
太后程氏○1并非他的生母，膝下无子，收养了先帝酒后乱性和婢女生下的儿子，也就是他——李崇嘉。
先帝登基，他的生母仅获封“采女”，甚至宫女太监也看不起他们母子。母亲小心谨慎地度日，偏安一隅，把他过继给太后之后不久就莫名其妙地亡故了。
皇后程宛云比他年长五岁，是太后的亲侄女，其父正是丞相程伯涛○2，哥哥是吏部尚书程如风。他是靠着程家的势力博得先帝的赏识，挤掉罪太子、登上皇位的。
皇后有程氏家族撑腰，出阁之前就是嚣张跋扈、自以为是的脾气，可惜肚皮不争气，十载光阴里不是小产就是生下死胎，见着做侧妃时就生了皇子的淑妃、贤妃，只能忍气吞声、强颜欢笑。
淑妃、贤妃出身低微，为替自己所生的儿子抢太子之位，在他面前讨好巴结，把父兄塞进工部、刑部任职，也培养了一些势力，朝堂上也就有了和程家唱反调的人。
他乐于见到朝中、后宫形成几派对抗的局面，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关键的人物、被他们尊重拥戴，永立于不败之地。
“听说丞相又送了一个女儿进宫。”小金子满脸疑惑地说，“您和皇后大婚的时候，奴才去他家送彩礼，也没听说有小女儿啊？怕是尚宫姐姐忙得晕头转向，记错了人家吧。”
“没听太后、皇后提起过，想必是弄错了。即使这是真的，朕也不能容忍后宫出现第三个程家的女人。”崇嘉望着远处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宁寿宫，眉头拧在了一起。
他又得去扮演孝顺儿子了，老太婆成天病歪歪的，还特喜欢揽权干政。程伯涛是专权霸道的老虎，太后是愚昧虚荣的老狐狸，程如风是见了钱财眼露绿光的饿狼，皇后是拔去毒牙的七步蛇，一窝禽兽不如的东西，早晚得收拾干净。
“您瞧啊，那边闻风而动了。”小金子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埋怨景明宫的人怎么这么没骨气、没眼力，该尽心伺候英明神武的皇上，却自甘堕落成为他必须狠下心肠除去的内奸、叛徒。
“有时‘动’比‘静’好，哪天他们‘静’了，说不准就是朕被架空的时候。”崇嘉冷笑着，用洞察一切的目光审视着宁寿宫上空笼罩的阴云。
“万岁爷圣明！”小金子无比自豪地笑了，他跟对了主子。主子的英明睿智隐藏在宽仁不争的外表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成为乾坤独断的盛世明君，只是时间问题。
“吾皇万岁——”崇嘉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淑妃、贤妃，“朕学着淑妃、贤妃，来太后这儿凑热闹。”一句话就把众人口里的“万万岁”变成了蚊子哼哼。
皇后得意洋洋地回头望着脸色铁青的淑妃、贤妃，心中无比爽快。
别以为生了龙种就能把她挤下来。没有程家的支持，皇上只是一条虫。今天选妃，明天便是她们失宠的日子，没有皇上撑腰，她们就什么都不是了。纵然皇上一直对她不理不睬，她仍是统领后宫的程皇后，掌控她们的生杀大权。
崇嘉俯身扶起皇后，瞟了一眼程伯涛、程如风父子，语调平淡地说：“众卿平身。”现在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还得虚与委蛇、小心应对。
他回头吩咐道：“太后喜欢清静，在这儿候着吧。”老太婆真喜欢清静，就应该从宁寿宫挪出来，和几位太妃一样，住进庵堂敲木鱼。
“遵旨。”小金子转过身，冲着侍卫、太监摆了摆双手，示意他们可以就地歇息，又赶紧跟着皇帝进了宁寿宫。
“臣妾想着选好了美人，就把陛下请来定夺，没曾想陛下自个儿来了，不会是信不过姑姑和臣妾的眼光吧？”皇后经常在众人面前讲一些让皇上下不来台的话，借以突现她的地位，所有人都是见怪不怪了。
“娘娘此言差矣，微臣认为，陛下是怕娘娘挑花了眼，特地来帮娘娘的。”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哟，还是程尚书了解朕心啊。”崇嘉就猜着程如风会开口解围，果然等到了，这兄妹俩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目的都是自抬身价。
“陛下谬赞了，微臣甚为惶恐！”程如风望了一眼皇帝的背影，歪过头与父亲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
他不请自来更妙，淑妃、贤妃被他压制了，估计不敢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态按照他们的打算发展。让他睁大眼睛使劲挑，反正结果都一样，今天程家先在后宫扳回一城，最终是独霸朝廷。
“选得怎么样了？”崇嘉一边快步走，一边慢条斯理地问道。
皇后掩口笑道：“幸亏淑妃妹妹、贤妃妹妹从旁相助，不然臣妾还看不出那些美人还有不足之处呢。才仔细看了二十个，没挑出一个满意的，都领了赏银打发回家了。”
皇后轻飘飘的话语仿佛在淑妃、贤妃身上各捅了一刀，二人面无血色，如行尸走肉一般，恨不得土遁回宜兰宫、静雅宫抱着宝贝儿子大哭一场。
见着太后病怏怏地瘫在椅上，崇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跪在她膝下，无比哀伤地嘘寒问暖、自责不孝，心里却在不停咒骂。
“哀家只是头晕的老毛病犯了，皇儿就别担心自责了，快挨着哀家坐下吧。”太后缓缓睁开细长的双眸，眼角瞬时绽开几道褶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1太后程氏：《荣威镖局》第五十三、五十六章男、女主对话中稍有提及；○2程伯涛：《荣威镖局》第五十六章，男、女主对话中稍有提及。不好意思，婷婷又要打广告了，见谅、见谅。顺便先声明一下，崇嘉只是本卷的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