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嫣，你走吧。帮我向……教主，带句话，我从此以后不再是灵教的护法，与莫家……再无任何瓜葛……
莫清仰头看着素白的天幕，脸上平静地没有一丝表情。
昨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还在她的脑海中盘旋，那些话早已在她心中酝酿千万遍，也只有她，才能说得这么决绝。
她从来就是一个冷漠的人。无论是对莫羽师傅，还是对凝儿，她都不曾坦诚相待。
莫清自嘲地笑了笑，她在等什么？等凝儿来质问她为什么不辞而别吗？
老天爷总爱捉弄人，但是她莫清，从来没有怨过谁。
她的娘亲曾受宠一时，享尽荣华富贵。她是在锦衣玉食中出生的。
幼时，她曾是受尽宠溺的周府二小姐。直到后来，她的弟弟出生了。
于是一夕之间，她们三人受尽迫害，被人一路追杀。
她一个人走散了。那时候，她12岁，却什么都不会。直到快要饿死的时候，她遇到了师傅和凝儿。
也许，这是她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她从此姓莫，叫莫清。
凝儿教她洗衣服，教她烧火，她们常去后山玩耍，一起抓鱼。凝儿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她每次生病的时候，凝儿都会给她带很多好玩的东西。凝儿曾说，要将内力练得和师傅一样强，这样就可以用真气为她御寒了。凝儿还说，要永远和她在一起。那时候，她也以为，她可以永远待在万花谷，和凝儿一起。
后来，千夜来到了祈愿轩。当她看到千夜眼中的宠溺时，突然觉得很……羡慕，她知道，千夜的最宠溺的人是凝儿，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后来师傅让她去跟鬼医学医，她同意了。凝儿是个命苦的孩子，她希望凝儿能永远幸福。
凝儿和莫家是她愿意用生命换取的。所以，她怎么可能让凝儿和莫家因为她而受到伤害？凝儿已为她牺牲太多。这一次，即使要她永远离开灵教，离开莫家，她也会这么做。
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万毒教、御宗和朝廷联手，势必要重创灵教，但她知道朝廷不可能放任万毒教一家独大，想来江湖的腥风血雨才刚刚开始。
……
“清儿，天这么冷，你不应该出来。”
莫清的双眼颤抖了一下，依旧看着天，没有回头。
一件风衣轻轻落在她的肩上。
莫清低头：“你不应该来。”
“我不可能不来。”
莫清蓦地转身：“你明知道我是朝廷的内线，这么多年，是我将灵教的消息泄露给他们。这次也是我，是我做的！”
莫凝雪安静地看着莫清，摇了摇头：“你不会。”
“我会！”
两个人站在雪地里固执地看着对方。
莫清闭上眼，攥着风衣的手指节泛白：“你走吧。我现在是周府二小姐，和莫家已经没有任何瓜葛……”
“清儿……”莫凝雪一脸错愕。
一声轻呼，莫清再也无法张口说出半个字。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院内的雪落得很急，冷风割得人生疼。
莫凝雪呆呆地站着，难掩一身倦意。她这么不眠不休地赶来，就是怕清儿等得太久，却没想到……
莫清攥紧衣角，一步、一步从莫凝雪身旁走过去。
莫凝雪伸手想拉住莫清，突然一道暗箭自树后飞来，莫凝雪抽出落雪剑，暗箭被拦腰斩断，空中雨雪乱飞。
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自丛林中走出，此人正是莫清的父亲－－周邑。
“哼，是何人竟敢私闯我周府？来人，给我将他拿下！”
“是！”
院中涌入大量官兵，将两人团团围住。
莫凝雪冷笑：“你这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一块儿拿下吗？”
周邑亦冷笑：“灵教乃江湖邪教，我没有身为邪教的女儿！既然你今日自投罗网，我周某便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落雪剑剑气翻涌，莫凝雪眼底一片寒意。
士兵皆不自觉后退，周邑竟也有些心慌。毕竟这可是威震江湖的灵教教主。
一只手轻轻搭在莫凝雪肩上：“你不能杀他。”
莫凝雪紧抿嘴唇。
“你、你们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周邑气急败坏地命令着。他们竟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莫凝雪剑尖一转，眨眼间穿过人群，一剑抵在了周邑的喉咙上。
“我想问一问，你替的什么天，行的又是什么道？”莫凝雪语气平缓如初，眼神却格外凌厉。
周邑瞪大双眼：“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
“凝儿！”莫清不自觉上前两步。
莫凝雪背脊一僵。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周清的父亲，我是朝廷命官！”周邑汗如雨下，这时却将莫清当成了救命稻草。
莫凝雪“嗤”了一声：“我灵教与朝廷素来相安无事，如今你们却介入我与万毒教之争，设计助他们夺取教主之位。朝廷已不守信约，便别怪我莫家人无情。”
收剑入鞘，莫凝雪转身。
迎面的士兵慌不择路，四散退开。
周邑腿一软，差点儿瘫坐在地。
莫凝雪看向莫清，又对身后的人说道：“如果她想离开了，我会随时来带她走。没有人可以动我莫家人，你可得好好记着了，这话我很少对一个人……说两次。”
说完，她一步一步走出了院落，逐渐消失在茫茫大雾中。
周邑久久没有缓过神。
莫清将目光收回来，她皱着眉头看着周邑，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人。
“我会一直留在这儿，你把娘和弟弟放了。”
周邑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便随着搀扶他的属下离开了。
莫清不知道这样的局面会僵持多久，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去灵教了。如果，朝廷失去了她这枚棋子，灵教便再无任何束缚了吧……
纤细的手指细细描绘着泥塑娃娃的眉目。
凝儿……
……
“教主，这是圣使契月的密信。” 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莫凝雪身后。
正在沉思的莫凝雪接过信，脸上的神情却让人看不出想法。
自从周府回来后，她便异常地平静。
“月娘。”
“在。”
“除了保护三个护法的影以外，你召集其他所有影回万花谷，全力协助圣使契月复原总舵。莫天一干人继续关着。”莫凝雪一边说着，一边烧着密信。
“是。”
“鬼珠也回去。”
“……是。”
“还有……月娘，你该去看看玉言。”
“我……是。”月娘迟疑道，“教主不打算回谷？”
“来不及了。”
……
听闻灵教内乱，云霄门吃惊不少。不过灵教稳定局势速度之快，也让他们对结盟一事完全安下心来。
一大早，云霄门就开始议事，想必也快为神剑大会做准备了。
这一切似乎都与钩吻无关，他只想安心于药园中研制毒药罢了。
不过莫家族长又找上了他，是也，他还是莫家的一员呐。
“你不回灵教，怎么又来找我？药水还没用完吧？”难得他今日心情好，起个大早来山上采药。见着莫凝雪，像是扫了兴。
莫凝雪苦笑：“今日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
“何事？”钩吻冷冷道，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
“有没有一种药可以封住我的内力？”
钩吻怔住，抬眼看她。这才见她一脸倦意。昨日才听说她们在御宗遇袭。
“没有。”又是冷冰冰的两个字。她要的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笑笑被万毒教抓走了，我得亲自潜入万毒教。”
钩吻索性背上药篓往前去了：“救人的事不用你亲自去。何况，莫笑笑有用毒天赋，万毒教会留着她。你早该让那丫头跟我学毒的。”
“她还是个孩子……”莫凝雪跟了上去，“我这次去万毒教还有另一件事。”
钩吻转过身，眼神有些凌厉：“你不要忘了，你不仅是灵教的教主，你还是莫家的族长，你的命，并不是你一个人的。”
莫凝雪握紧了手中的剑，并未反驳。
钩吻语气稍缓：“千夜已是我莫家的敌人，你不能再包庇他了。即使是你的命，也换不回他的清醒。”
莫凝雪沉默许久。
“这世上有什么方法可以控制人的意识？”莫凝雪突然问道。
“一是苗疆的蛊毒，二是摄人心魂的幻术。”
莫凝雪递出一块令牌：“我会证明莫千夜是受人控制。如果这次我回不来，族长之位便交予你。”
钩吻勃然大怒：“糊涂！”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如若我这次不能将他带回来，神剑大会便是灵、万的最终对决，我和他，必有一死。”莫凝雪迎上钩吻冰冷的目光，她早已下定决心。
钩吻与她对视许久，终于向山下走去。
临行前，钩吻将制好的药交给她。
仍旧是冷着一张脸，却说了四个字：“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