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门外的太监尖细着嗓音高声禀报有长乐宫的内侍来传旨。念梅紫萱等在凤隐宫正殿接旨,紫萱心知长乐宫内侍是专门服侍皇太后的内监,想必是有懿旨到了。她对这个曾素手定乾坤的皇太后颇为好奇,也颇为忌惮,于是不敢怠慢,恭谨地跪下,听内侍传懿旨:“奉皇太后懿旨传纳岚小姐于明后卯时至长乐宫觐见。”
送走了传旨的太监,念梅疑惑的问:“萱姐姐,不知道太后找你有什么事呢?”
紫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次日,长乐宫
紫萱走进去时皇太后正在抄写佛经,她一身褐色金丝绣凤锦袍老妇,头发上束着翡翠玉簪,保养得甚好,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五十岁的年龄,紫萱行过礼后,只见浣碧扶着她起身坐在最高位上。
“把头抬起来让哀家看看。”皇太后的声音庄重而不失威严。
紫萱忐忑不安的抬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破碎的波光,继而又温柔的笑道:“顾相养了一个乖巧的外甥女。”
紫萱暗自揣度,谨慎的回道:“太后过誉了,臣女惭愧。”
太后慈笑着伸手覆在紫萱的手上,碧翠戒指与手镯闪耀着昏眩的光芒,“果真是聪慧可人,若是哀家有你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儿就好了。”
她的话说的温柔慈祥,紫萱却听得云里雾里。
正在思量如何回答,却听一旁的浣碧笑道:“恭喜纳岚小姐了。”
“呃,”紫萱愣了一下。
只见太后已经摞下一个通翠的翡翠镯子套在她的手上:“哀家与你一见投缘,这个镯子是哀家大婚当日母亲送的,就送给你当做见面礼吧。”
“此物过于珍贵,臣女不敢。”紫萱方要推辞,却见太后附上她的手继续说道:“哀家是真心喜欢你的,真心想要你成为哀家的女儿的。”
紫萱愣了,这是什么情况,认亲还是?
这时旁边早有一群宫女太监跑过来笑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紫萱愣了愣,见大家色不似玩笑,惊愕道:“多谢太后垂爱,只是臣女身份卑微,实在不敢高攀。”
“哀家说是就是,你莫不是看不起哀家这个老太婆。”声音顿时提高,
一旁的嬷嬷也说道:“能得太后垂爱认为义女是天大福分,纳岚小姐还不快快谢恩。”犹豫半晌,紫萱逼迫上前谢恩:“臣女谢太厚恩典。”
太后笑道:“这孩子就是拘礼,以后该改后叫母后了。来人”她转身对身后的太监说道:“立即传哀家懿旨:纳岚紫萱性情温婉,深得哀家欢喜,特此收为义女,册封倾城公主。”
就这样紫萱莫名其妙被赶鸭子上似地认了太后为母亲。
敬完茶后,太后留紫萱在长乐宫用膳,席间太后突然问道:“哀家听说你与皇上是旧识,还曾救过他,哀家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臣女惶恐,不敢居功。”紫萱低声道,态度谦恭。
太后颔首而笑,很是赞同,方才转首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道:“皇上糊涂,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出的主意,竟然将和亲的公主认为义妹,凭空出了这些事端,如今事态一触即发,看他怎么收场?”
紫萱本同她和睦说着话共叙天伦,一室的平和安详,骤然听得这样一句,心颤颤一跳。
却听太后继续说道:“好在西梁太子深明大义,已经同哀家达成一致了,只要咱们选一位公主下嫁太子殿下,此事就算揭过了。”紫萱心头一跳,琰曦什么时候又跟太后达成协议了,她却只不动声色的道:“哪不知太后要指哪位公主给太子殿下?”
“萱儿也知道,皇室中并没有年龄符合的公主,再说这件事总归是咱们不对,总要满足他的要求是吧。”太后一脸笑意,温和地说:“哀家听说皇儿最近和太子殿下走得很亲近,可有此事?”
紫萱一时心乱,不知从何答起,忙俯下身叩首道:“臣女不知太后为何这样说?臣女只是跟殿下碰过几次面而已,至于亲近一话,实在不敢。”
“不敢?”太后微眯了眯双眼,冷冷抛下一句:“若不是亲近,他怎么会以一国诸君之尊舍身护你,这件事后宫皆知。”她说着徐徐叹息了一声道:“身为女子,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可见太子殿下对你是情深意重,昨天他已经上书请求哀家,说要娶你为妃,你嫁过去就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了。”
紫萱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琰曦为什么突然会这么做,下意识里有些恼怒,有些气愤,不高兴自己被当做政治筹码交易。
“那皇上哪里怎么说的?”
太后斜睨紫萱一眼,道:“历来公主出嫁都是由哀家做主的,这件事由不得他。”她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轮:“再说了,皇上做出这么荒唐事,是为了谁,你不知道吗?”太后目光锐利,直逼得紫萱不敢随意抬头,惴惴不安。
“哀家是他的母亲,我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子枉顾纲常,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肯定也很后悔。儿女私情终不能葬他的霸业雄心……而我,也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太后说到最后,眼中闪过一丝萧杀,丝毫毕加掩饰的杀意,“你是聪明人,想必已经明白哀家的意思了。”
室内的阳光丝毫没有温度,波云诡谲,静得可以听见耳边吹过的风声,紫萱抬头看着这个昔日亲手刺杀了摄政王,夺回王权,一举扫平其所有羽翼的女子,是何等厉害的手段,亦是要何等的心智与狠心才能杀得了自己的情人?
突然太后笑了,“其实你不必这么快答应哀家,哀家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要不然还真让别人说哀家不讲情面,不疼爱你呢。”
“哦,还有啊,哀家忘记说了,江南蔡知府的女儿现在很好,皇儿就不必担心了。”
紫萱不可置信的抬头,这件事太后怎么知道。
“你不必惊讶,这件事只有皇上和哀家知道,他可以当做不知道,可是哀家不能,哼,顾相的儿子越来越有出息了,还真当宫里的人都是死人吗?”
太后眉毛一横:“不过当然了,哀家也是很通达的,这件事哀家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看皇儿你怎么做了。”
威胁,这是绝对的威胁,危加利诱,恩威并重,软硬皆施,这是上位者通常的手段,紫萱不是不知道,只是当某一天这些手段被人用在自己身上时难以接受罢了。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这个皇宫真的没有丝毫温情,一个人的力量终究太小,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古代自己终究不能摆脱任人摆布的命运,突然有种瞬间寂灭的感觉。
“多谢太后指点,臣女会认真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