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鸢?”傅楠烨艰难地吐字。
“啧,我可不是她呀……”傅楠鸢的声音不似平常,显得语调也有些奇怪,在听到傅楠烨的这声下意识的呼唤后似乎有些不满,但脸上依旧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眸光中却带有一丝狡诈与阴鸷,“我们之前是有见过的。”
“还没想起来吗?”看着傅楠烨越加错愕的表情,傅楠鸢心情极好地耐心提醒道,“那天晚上,你是看到了谁,才会进入那个美梦之中的。其实说起来你好像也应该谢谢我,让你完成了你长久以来的梦想。”
傅楠烨脑中被迷雾覆盖的记忆一下子复苏,惊惧地看着面前看似熟悉却又十分陌生的人,半天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是你……”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我的法术还真是成功啊!”傅楠鸢满意地点头,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事一样,眸中划过一丝狠戾,“只可惜我那么早就已经找到你,但却一直被摇光那个该死的仙阻挠到现在,直到此刻才真正将你掌握在手中……这个机会我等了很久了,可真是千载难逢啊!哦,对了,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是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吧?”
她很自觉地开始自我介绍:“我在人界的真名是江霓,江水的江,霓虹的霓。由于死因是自杀,无法直接投胎转世,所以死后成为了冥界死神赎罪,仅保留一个‘霓’字作为和其它死神区分开的代号。为了能摆脱冥界身份,所以我偷偷逃到了人界,一边汲取人的阳气以维持自己能够在人界‘存在’,一边寻找你这个能够让我重归人身的特殊存在。”
“为什么……你和小鸢会长得一样……”这是傅楠烨所无法理解的事。
“这本来就是她的身体,当然是一样的了。”江霓轻轻地笑了起来,一字一句却又无比清晰地说道,“是她,自愿把身体给了我使用。”
“呵呵,摇光和审判者一定没想到,一直在她们身边的好朋友,就是她们一直想找的人,在隐匿了气息之后,藏在了离她们最近的地方,和她们日夜相伴。而且她们现在,恐怕已经是沉浸在所有事情都已经结束的心情中了,完全不会想到,我的最后一片花瓣,居然是个隐形花瓣,哈哈哈……”
想到这里,江霓心中不禁感到畅快万分,不仅为自己设局骗过了那两人,也为自己即将摆脱死神的身份而感到兴奋,看着傅楠烨的目光更是炙热。
“……怎么可能!”傅楠烨此时被江霓的话完全地震住了心神,心乱之下只顾着去反驳江霓的话,完全忽略了江霓看他的眼神。
楠鸢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她的心性他明白得很。她心地善良,绝不会把自愿身体交给这种非人的存在,放任“她”用自己的身体去做这种伤害他人的这种事的!
“一定是你……是你骗了她!”傅楠烨震惊之后回过神,却不愿相信眼前人所说的话,只是固执地盯着她看,好似这样就能看穿对方的谎言,让对方改变说法一样。
“骗她?我只不过是同她做了一个交易而已。她将身体借由我栖身与掌控,而我帮助她达成她的愿望。”江霓嗤笑一声,似是在嘲讽他的这种天真想法,目光怜悯地看着他,空出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处,意有所指地道,“你应该还不知道,她对你,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思吧?”
兄妹之间还能是什么心思,她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傅楠烨想说话,可江霓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而是继续说道:“傅楠鸢,你的妹妹,可是一直爱着你呢!所以她的愿望是什么,应该也不难想吧?”
江霓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将傅楠烨震得心魂俱散。
“你胡说!”傅楠烨怒斥江霓,激动得双眼泛红,“我不允许你侮辱她!”
怎么可能,他的亲妹妹,怎么可能对他存有这种心思……这怎么可能!
“哈,看来你还不知道啊!”江霓笑了,笑得顽皮又恶劣,“你的妹妹傅楠鸢,并不是你的亲妹妹,而是你父母抱来收养的养女而已。男女异性,青梅竹马,而你的样貌脾性也都不错,气质上佳,她怎么可能不对你日久生情?你未免也太小看自己的魅力了吧?”
“不可能!这不可能!”傅楠烨不愿意承认,连情绪已经开始有些失控了。傅楠鸢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他亲手护着她长大的,所有的记忆都清清楚楚,她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妹妹!
“啧,现在这个家里,怕也就是你不知道这件事吧?也是,你那时候才那么小。就连这孩子,也是在一个偶然情况下发现的,不过她谁也没说,但是她心中,却是暗暗喜欢着你,喜欢着你这个‘哥哥’。”
“她从小就喜欢着你,一直是兄妹之间的喜欢,但是,有一天,她知道了你不是她哥哥,这种喜欢,也就变了味。我便是在她那种强烈的情感下被她召来的,她那时候和我的交易内容一直被我封印在她的脑海中,作为我们默认的协议。她说,晚上的身体可以让我使用,但是,她想要你。”
其实傅楠鸢这话半真半假,她知道,真假参半的事,比完全的事实能给傅楠烨带来的震撼更大。
傅楠鸢强烈的情感引来了她的到来时真,但是侵入她的身体,趁着夜晚阳气虚弱时夺取对这个身体的掌控权却是她自己的行径。
傅楠鸢并不知晓她的存在,甚至在她当初令傅楠烨陷入梦境之时忽然本能地排斥,强烈的震荡差点逼得她退出这个身体,也使她不得不感叹傅楠鸢意志的强大。
傅楠鸢本人虽然喜欢傅楠烨,但是她还是将这爱意封存心底。而在撮合傅楠烨和瑶光时候,她心里也是难受的,但她那时也是真心祝福他哥哥能够得到幸福。
傅楠鸢她,是个好女孩。
“好了,废话说完了,接下来,我就该履行我对她的承诺,完成她的心愿了……哦,当然,这也是我的心愿……”江霓将双唇凑近了傅楠烨,同时将手缓缓移到了他的胸口。
傅楠烨在听到她所说的“事实”后挣扎得已不是很厉害,似乎是呆住了,在消化消息。江霓便也稍稍放松了警惕,手上钳制的动作也不是很用心了。
谁知,傅楠烨却猛然发力,一把推开她,手便向着床头抓去——那里摆放着的,是瑶光曾给他的戒指。
他方才因着洗澡的关系,便摘下了下来,之后又因为一直想着今晚发生的事,脑中一直处于混乱状态,完全忘记了将它戴回去。
他记得,有个人说过,若是危急时刻,只要拿着这个戒指叫她的名字,她就会来。
傅楠鸢是凡人,本该是看不见那戒指的,但现在是死神在掌握身体,所以立即觉察了傅楠烨的打算,眼疾手快地将那戒指挥手击开。
那戒指击在墙上,滚落在地,原地转了几圈。傅楠烨见状,立刻翻到地上,想去拿,却被江霓的一句话扰了心智。
“你以为,你这次叫她,她还会来?”
在傅楠烨的动作短暂的停顿时,江霓便抓住这个时机将那戒指踢得更远,同时制住傅楠烨,将他压在了地上,让他只能看到戒指,却再也无法靠近它一份,更无法触碰到它。
迎上傅楠烨错愕的目光,江霓笑了一声,十分“好心”地为他答疑解惑:“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那个给了你戒指,一直在暗中救你,一直在你身边护着你的人,就是摇光,那个看上去不关心任何事,唯独只对你上心的摇光。”
瑶光?那个人是瑶光?
听到这里时,傅楠烨不禁露出笑意。
“也是,她给你下了禁制,只有你在危难时刻抓住那戒指时,你才会想起她的名字。为了不打扰到你的日常生活,她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她正感慨着,忽然话锋一转,“可是,她突然发现了,你不是她要保护的人,而她真正要找的人却因她而濒临死亡,你说她会怎么做?”
傅楠烨唇边的笑意忽然一僵,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瑶光为了陆云烨满身杀气地杀了涟偶,又不顾一切地为他疗伤,将他完全抛诸脑后的一幕幕画面。
“那个人伤得那么重,瑶光现在的眼中只剩下他一人,如何会有你的位置呢?即便是你拿到了戒指呼唤她,她有可能会打断术法来救你吗?”
江霓的话一字一句地击在傅楠烨的心上,从最初知道瑶光一直在关心他护着他的甜蜜,到最后知道真相的残忍。
原来,陆云烨才是她要找的人,所以她那天才会一下子就离开,毫无留恋地……
见傅楠烨的神色转为绝望,江霓才悠闲地抽下他的睡袍带子,将他双腕一点一点地缠在床尾的床柱上,还十分好心情地在上头打了个漂亮的结,顺手理了理,让它显得更漂亮。
傅楠烨被手上的束缚感一惊,下意识的就要挣开,却不想那看似柔软的布条竟会如此难以挣脱,他用尽全力也无法使它松脱。
江霓轻松地以一手按住傅楠烨的两手手腕,用身体压制住他所有的挣扎,语气轻松地说道:“你挣不开的,这上边我施了术,而房间也被我完全封闭,你的声音也传不出去……今天晚上,没有任何人能救你!”随着她最后这句话的落下,江霓身上忽然爆发出一股黑气,丝丝缕缕地渗入傅楠烨的全身。
傅楠烨似乎听到耳边有怨灵的哭声和笑声,于是紧张地细细颤抖起来,呼吸也不稳定。未知的恐惧席卷了他的身体,使他无法控制自己,只能暗暗咬着牙盯着江霓看,强行抑制着自己不要发出丢人的声音。
这个死神,究竟会把自己怎么样——这个问题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
他的恐惧无疑取悦了江霓,江霓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柔和地吐息道:“呐,就让我来看看,我期待已久的食物,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在傅楠烨惊惧的目光中吻上了他的唇,原本只是试探,而后像是发觉了什么,像是久得甘霖的采取了疯狂的掠夺,夙愿得成的喜悦让她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狂热。
找到了……找到了!这就是我期待已久的宝藏!我很快就可以脱离死神身份,光明正大的以人的身份站在阳光之下了!
在被江霓吻住的一瞬间,傅楠烨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气息从咽喉至贯而入,先是充斥着他体内的每一寸,而后是他与江霓接触到的每一寸地方。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他与她接触的部分从体内流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样不属于他的力量源源不断地灌入,顺着血液游走充斥着他的全身,渐渐侵入他的灵魂深处。
仿佛灵魂也要被直接入侵触碰的感觉让他几乎控制不住地要嘶喊出声,可那唯一的宣泄口却被人牢牢堵住,强行灌入另一个不属于他的气息和思想。
“败家玩意儿,一点用都没有,连这么简单的躺着叫两声都做不到,还反抗?我让你反抗!呵,还以为你这俏脸蛋能让我赚点钱,谁知道你这么不安稳地给我搞这种幺蛾子!我叫你再闹腾,啊?!早知道养你这么没用,当初还不如直接让你死了算了,干净!”
“哟,江霓,你身上怎么这么脏这么臭呀!让我们来帮你洗一洗吧?哈哈哈哈!怎么样?这味道和你身上的很像吧?我看你就该在这臭水沟里过一辈子,这里才是适合你待的地方!哎,你们都盯着她点,没洗干净身上的脏东西可别让她上来,知道吗!”
“江霓,你怎么还不去死呀?”
“……”
纷杂的声音从灵魂的深处响起,不管他如何地抗拒,那声音与画面都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无法抗拒,无法挣脱,只能接受。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思想都被另一个人占据,绝望的黑暗之息渐渐污染了他的灵魂。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人,那段充斥着脏污的记忆就是他自己的,之前只是被他深藏于记忆深处而已。
傅楠烨略微偏过头,痛苦而哀伤地看向那在远处反射着银色光芒的戒指,那是他获救的唯一希望,近在咫尺,他却无力握住它,无法呼唤曾经守护他的人归来——因为那个人,正在将。
这天晚上,是傅楠烨今生这二十多年来,感觉最长最黑暗的一个晚上,永远无法窥见光明的恐惧与绝望是他留存下的唯一心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