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沐浴在悠然的琴声里,心里还在不停地疑惑:这个人真的来自冰域么?那种地方,如何能活得了人?
然,不久,他们的思绪便随着琴声一起,飞扬……寻觅……飘摇……栖息……
而舞台上的女孩,粉衣翩翩,柔柔的身子在大红的地毯上旋转,跳跃,落足,轻点,回身……
她在那儿舞着,却显得那么不真实,就好像舞在梦里,一举一动,轻巧如精灵。她在他的琴声里跳舞,就像他们之前一样,无比默契。
“玲,你就是天生的舞蹈者,千万不要轻易放弃。”这是大学时她偷报的舞蹈社老师对她说的话,她说给他听时,眼睛里有晶莹的光芒闪烁。
他抚着她的长发,轻轻地笑,笑容透明而美好:“老师说得对。”每次她在他的琴声里跳舞,总不能跳完整,他总是会在她的动作中失神,忘记了曲子。
“岚,你知道……我不能……”想到家里人一直对她的“期望”,何玲生生打了个寒战。
他的白色衬衣贴着她微凉的脸,他的胸膛轻轻起伏:“嗯,我知道,别难过……我的琴,会永远陪着你的舞。”
她惊骇抬头,看见他认真的表情,忽然轻笑出声,似水的眸子弯如月牙,溢满了全世界所有的幸福。
“笑什么?”他轻吻她的眉心,淡笑。
她轻巧地一转身,闪过他的吻,在一旁笑:“岚想气死老师啊……同时失去两个得意门生,老师估计会哭死哦。”
呵呵呵……舞蹈室里回荡着他们笑成一团的声音。
“只要,你不哭就好。”笑声的空档中,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紫凝在舞台上跳舞,十二岁还没有长成熟的身子却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与年龄不符合的风情,一颦一笑,倾国倾城……
然而,却有人看出来,她的目光游离没有焦距,动作连贯却没有她素有的灵动,甚至,有几次她险些撞上雪少的琴台。
这就是传说中长袖善舞的国师千金?底下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紫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从重重纱缦外看过去竟有些美人蹙蛾眉之味,惹得身边的宫女仆隶们频频失神。
莫璐端着玉杯,笑容消失在俊美的脸上……
皇帝仔细地看着,不时轻笑,抿上一口清酒。有趣,呵呵。
紫若玄十指紧扣着舞台的边沿,脸色苍白如雪。他又错了么?就算他在她身边也保护不了她……
台下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人投去鄙视的目光,啧啧声不断……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有一个声音在樱花树下少年的心底呐喊着。
他明明记得……她六岁的时候就能跳一段舞蹈,当时桃花落满林荫,她为他一个人而舞,小小的步子稍有些零乱,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他记得她的每一次回眸,每一朵微笑,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是她夺走了他手中偷来的白绫,是她……让他有了生的希望……
樱花树的枝干被狠狠地折断,纯白的花瓣散落一地,少年的身影渐渐走远,踏碎了花泥无数。如果所有人都不能保护好他的宝贝,那么,他也该做点什么了吧。
樱花飘飘,少女仰头望着身穿白色衬衣的人,苍白的唇瓣倔强地抿紧,眸光闪闪:“要走了吗?”
他的头侧着,目光望向她身后的虚空,唇角有一丝还未褪下的笑容,却已经僵硬:“是。”
“不会再回来?”她依然看着他。感觉整个世界在她身后无声地崩塌。
“嗯。”
“呵呵,那我就不用对你说再见了吧?我回家了。”她睁大眼睛,闪闪的光芒在转身的瞬间坠落星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走了很久,她还在那棵樱花树下,白色的花瓣孤零零地飘落在她的发梢,她突然好冷,好冷。
“玲……”身后是他迟疑的声音,轻得让人心碎,“不要哭……”
不要哭……
何玲没有回头,亦没有说话。她笑了,笑声轻轻的,像花落的声音,轻柔又流畅,而坠落的晶莹,却更加密集……
“我走了。”苍白如失血过多的少年毅然转身,似乎怕自己后悔一般,飞快地走远……
“可不可以,不走?”干涩的声音,轻飘飘地浮于半空中,还没来得及化开,就已经破碎。路过的风回答了她。
不可以,不可以……
紫凝的眼睛突然涌出两滴清泪,纤小的身子无声地滑落在琴弦上,琴弦通红,却似染上了新鲜的血液。
“凝儿!”第一个冲上台的紫若玄,台下哗然一片,谁也没想到,为何她跳着舞,竟会突然扑倒在琴上。
紫烨惊得站了起来。这一幕,和六年前的那场宫宴的场景何其相似啊!难道正如那位道士所说,凝儿与璐王爷相克?那他的计划……是否也该作些更改……
“玄译(紫若玄的字)公子,你放心,她只是太累了,睡醒后就会好。”当紫若玄把紫凝从雪少手中抢入怀里时,他便听到了雪少宁静的声音,这样的语气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错觉,就像是他在把紫凝托付给他一样……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昏迷的紫凝,优雅的唇紧紧抿着,他怕他一开口,就是要责问父亲为何偏偏要把她送来与璐凑作一堆。
“雪少无知扫了众位的兴致,还请陛下责罚。”
雪少淡笑着,双手背在身后,向着台下的皇帝说。
此时,莫璐的眼里已燃起了烈焰,他不动声色地起身,向皇帝告退之后,便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拂袖而去。
呵呵,这个皇帝似乎格外爱笑,熟悉他的大臣却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正待他开金口要说话时,却见那李纶匆匆而来,神神秘秘耳语了几句,皇帝顿时大笑起来,站起身朗声说道:“雪卿家不仅无罪反而有功,能给朕带来如此幸事者,唯雪卿是也!哈哈哈哈……”说着,便大笑着离去了。至于是什么幸事,皇帝似乎忘了说清楚。
李纶深深地看了台上遗世孤立的雪少一眼,才转身随驾回銮。
“恭喜雪大人!”“恭喜恭喜……”
雪少不过是宫廷中小小的琴师,官阶何等之低,却因了皇帝的一句话得来排山倒海的阿谀奉承之词,待他想脱身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群群华衣锦服油光满面的大臣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嘴角不由浮出一丝苦笑,她说的对,他这张脸……实在是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