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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高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我的翎儿,现在有没有后悔嫁个大将军呢?”

蓝翎乌溜溜的大眼旋转三百六十度,再以颇认真的样子思忖了几秒钟,说:“幸好我只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嫁了个大将军,而不是后悔嫁了厉鹞。”

“何时,我的小翎儿真正长大了呢。”蓝翾揪了揪她的刘海。

“人都会长大的……哇,瞧本姑娘,说了一句多么富有哲理的话呀。”

两人的笑声自亭中飘散出来,在这栋将军府的后花园漫延开来。

“姐姐,”蓝翎忽然敛笑,换成一副正经严肃的模样,而且是少有的真正的严肃,“我听说,你与王后不和,是么?”

“听说?听谁说的,莫非咱们的将军夫人在宫里布了眼线?”蓝翾声音压低,却含着笑意。

蓝翎小嘴嘟起:“唉呀臭姐姐,人家不太容易有这样正儿八经的心情耶,你配合一下啦。人家是在跟睆睆公主聊天时,从她口风中感觉到的,据她说,如今整个后宫都在谈论你为了保你的学生和王后扛上的事耶。”

整个后宫?恐怕整个朝堂也惊动了吧?前几日,到学堂上课的伯昊曾特地找到她,虽只有寥寥数语,也足以让她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四面楚歌。“……王后的父亲是当朝宰相甄朝,当年王上登基的运作中鼎力相助,说其权倾朝野一点也不为过;娴贵妃的舅父乃当朝庆王爷,也是王上的叔叔。因为夫人与王后的公开对阵,朝堂原先的派系之争更趋热闹。偏偏夫人的义父蓝哲与妹夫厉鹞都是不擅谋算权术的,却已在无形中被划成了一派中人。而在宫里,夫人与王后等人的形势必将如水火,先前夫人不愿出面相争,现在却是不得不卷入其中了……”

“翎儿,伯昊是什么人?我是说除了王上的老师外。”

“伯昊?那个老头?他跟我们一样,是一个闯入者。”

嗯?“你是凭猜测?还是他跟你透露过什么?”

“一半一半。他的一些言行和他不言自明的暗示让我明白他可能是我们的同道中人,不过应该不是和我们同时代。而且,他太有学问,明明高深莫测,却爱做个八卦男,难道,与他懂得阴阳八卦有关?”

蓝翾由不得又要对这位一向大而化之的妹妹刮目相看。很早,她便对伯昊存疑:他与这个世界有份奇异的隔离感,仿佛是个旁观者,有不愿深入的超然。但对她们姐妹,又明显多了一份额外的关注。他学盖百科,星相占卜、奇门遁甲、岐黄医术、天文地理,这些都是从那个世界带来的产物,而在邶风课堂上看到了她讲绎的宋词却满面羡服之色,显然,那些是他未曾经历过的。是天宝元年么?……仿佛是在什么时候,听过这样的说法呢。

“姐姐,没必要为那个老头子费心啦。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想想如何对付你身边那几只母老虎吧!所谓王上、皇上,换了个世界也都一个样,三宫六苑,佳丽三千,风流得令人恼火。如果那只冷木瓜敢领个女人进门,我先阉了他再活埋那个女人,想享齐人之福,下辈子啦!”

蓝翾盯着她激动绯红的俏脸,无语一笑,美眸迷离处,是不可言传的酸涩。“你最近有去看过义父吗?”

蓝翎点头:“原本只以为是一个名义而已,没想到这位义父还真是块做爹的材料,义母更是不错,每回过去都要塞一大堆东西给我。还整天叨念着,要我赶紧生个宝宝。”

“生宝宝?”蓝翾打量着大小姐的周身上下,“大宝宝生小宝宝?也好,那位战神厉将军一下子有了两个宝宝,更不知如何宝贝你才好了。”

蓝翎扁扁小嘴,斜眄着家姐:“当下,急着要生一个宝宝的不是我,是姐姐哟。如果姐姐为王上生一个王子,那姐姐在宫中的地位必将不同,那些个母老虎也不敢太放肆了。”

竟连翎儿也会这么说了。真要有一个孩子么?不是甜蜜的调剂,无关爱情的结晶,他或她的到来只为了成为争权夺利的筹码?当然不,以前不愿是因为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即面临诡谲变幻的宫廷,如今的不愿更是师出有名。何况,假使有了孩子,她也会将孩子带离的罢?她怎能让他去过戎商戎参的生活?

姐妹连心,蓝翎察出了家姐情绪的不扬,小心地问:“最近,那位画贵人很得宠么?”

画贵人?蓝翾摇头:“症结不在画贵人处,没有她,还会有诗贵人,棋美人,书才人。”

“那问题是什么呢?是姐姐嫁了个王上吗?天底下可以最理直气壮纳妾的男人?”

“是啊,连我也是妾呢,在二十一世纪,便是第三者了。”

“姐姐!”

“很讽刺不是吗?更讽刺的是,我很清醒,我知道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总爱将一切归咎到命运,其实,所有的结果,不过是来自于自己的选择罢了。”

“姐姐……”

“前几天,我曾拜托过伯昊先生,若在今后我因任何变故而再法顾到邶风学堂时,请他以帝师的身份接下邶风学堂,使那些孩子不致再恢复到先前浑噩沉沦、遭人践踏的岁月。昨天,我与睆公主深谈时,亦郑重托付,在我无法照顾那些孩子的时候,请公主多多看顾,尤其是戎星,一个娇弱的女儿家,公主若能收养,是最好的。甚至,我谈到了若公主出嫁,只要不是远番和亲或嫁离丏都,最好能将邶风学堂移出宫外,使那些孩子也有机会触碰外面的世界。而你,只管安心做你的将军夫人,只要有厉鹞在,他会保你一生。”

蓝翎的脸色愈来愈暗,眼睛愈睁愈大,气息愈来愈促,手里的鲜花儿坠到地上……蓦地,握住了蓝翾的手:“姐姐,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周边的环境会逼着我要做什么。且不管我会做什么,这些安排都是必不可少,我不想让自己这一回再如离开淦国那般匆促无备,留下了令我挂心的苗苗和姝儿。最欣慰的是,现在你已不是姐姐最大的牵挂,因为,你有了足可以保护你的人和家。”

“姐姐……”蓝翎抱住了她:“无论姐姐做什么,都要让翎儿知道你是平安的,好不好?”

“我们姐妹连心,平安与否,可以感应得到,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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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宫,王后寝宫。

听完了画贵人的絮絮赘诉,甄媛秀丽的粉面上看似镜平无纹,实则在心里已掀起波涛翻滚。王上对懿翾夫人的在乎远出乎她的预期。以为,找了这个心性智慧远不及一张脸三成出色的“煊国第一美人”献上去,定会独占住王上的目光,更会打破另一张脸上令她所不乐见的优雅自如……

目前,又是如何呢?重华偏殿内的一场堂审,除了领教了那张嘴的犀利缜密,更让王上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兴味盎然的停留,前期的运作不足、大意轻敌使她输了那一回合。而现在,从画贵人卖弄自得的言谈中,强烈透出王上看似无心的问询显然不像画贵人自以为的“关怀腹中龙子”,若猜得不错,他是在搜寻那个女人的动向。

隐着心机的温和目光停在面前这张脸上,的确是美,美得足以令天下女子绝不愿与其并立于世,如此无与伦比的美貌,合该是独宠一身的。所以,只要附之相应的智量,不难抓住王上的眼,入主他的心。而她,只需操纵了就好。

“画贵人,近来你身子还好么?有没有因为怀了龙子而比较辛苦呢?”

“谢王后娘娘关心,臣妾好得很。有王上和王后所赐的补品养身,这个孩子不知有多知足呢。”

虽然大脑简单了些,嘴巴还是甜的。“如果你这一胎产下龙子,王上会更宠爱妹妹的,所以,妹妹可一定要妥善护住腹中的胎儿,明白么?”

“是,王后姐姐。”

“可是,妹妹,要抓住王上的心,不是只有产下龙子如此简单呢。”

黛眉轻颦,美目含愁:“请王后姐姐指教。”

乖,等的就是你这一句。“你,”稍作停顿,细巧的眉眼牢牢锁住眼前的绝艳,“敢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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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冷宫?

冷宫的“冷”指的不是气候,而是气氛罢。举目荒凉颓废,室内清冷寂寥,盈鼻不去的是久绝人气的枯朽。尽管自进得来以后,和伶儿、倩儿整日清理洒扫,也仍去不掉那个“冷”字,也许冷宫的“冷”字,更在人的心境里。

伶儿将一束春桃花插进土定瓶中,回头,主子犹在握笔临书。

“夫人,您不担心么?我们进来已有五日了,不见您有忧色,莫非您已有了办法?”

蓝翾眉目未抬,答道:“什么办法?你当你的夫人是智多星么?眨一下眼睛就会有办法?”

“可是,您不气吗?”

“气什么?你当你的夫人是气筒么?动辄就充气?”

“夫人,”伶儿纤足一顿,“您怎么会不气?画贵人诬陷您,王后栽赃您,王上冤枉您!伶儿都好气呢,夫人为何会不气呢?”

蓝翾水眸一荡,嫣然道:“伶儿,你如何肯定我是遭人陷害的呢?你为何会笃信我不会做那件事呢?”

举着抹布擦拭不停的倩儿闻言转过身,道:“夫人当然是被冤枉的,因为夫人根本不可能做那样不入流的事。夫人真要和人斗,也不会采取那样不入流的法子。”

“是,奴婢也是这样想的,若夫人要斗,她们都不会是对手!夫人有夫人的骄傲,不屑于做那等下作的事!”

是平日小觑了这些小妮子了吗?笑道:“你们竟然比我自己还要相信我。我的确是没做那件事,不过,有可能是没来得及做。我不敢保证如果我真要参与这场游戏中,会不会做那等事,毕竟,人在此中,为达目的,手段是不会任人精挑细选的。”

是的。冷宫,蓝翾目前所处,已非高华隆重的懿华宫,而是冷宫之一“离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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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前,蓝翾因月事来访闭门宫中调养,岂料祸事也随之来访。画贵人携着精致礼盒,挂着颠倒众生的笑靥,飘然而至,言曰是遵王上谕嘱,多到各位姐姐跟前走动拜会。忍着袭腹冷痛,奉茶待客,为客者在初始的客套过后,却不客气起来,出言颇多挑衅。蓝翾“非常时期”,性子焦躁了些,既然话不投机,摆袖送客。画贵人突然跌倒在地,当即花容失色,捧腹哀叫。蓝翾虽觉奇怪,仍伸手相扶。侍立室外的宫婢太监闻声冲进门来,搀起地上呻吟不断的佳人置了榻上,且有人当即飞腿去传御医应诊。不多时,御医来了,王后来了,刚刚下朝的王上亦随后赶到。

看着这一幕,蓝翾忽然眼熟得一塌糊涂。果然,太医诊断“画贵人腹受大震,动了胎气,幸好平日保养得宜又传医及时,龙胎尚保得住,迟则后果不堪设想”之后,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宫主蓝翾身上,王后国母的风范再得发挥良机,侃侃道“懿翾夫人,本宫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蓝翾哂道“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我相信王后比我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榻上悠悠醒转的画贵人不胜娇弱地“懿翾姐姐,奴婢真的是奉了王上圣命来拜会姐姐,向姐姐请教学问的,您实在不应误会了奴婢的交好之心。奴婢自知姿质庸俗,以后未经传唤,不来打扰姐姐便是,姐姐不要生气。姐姐要责罚奴婢,奴婢定然领受,但请姐姐看在奴婢身怀王上骨肉份上,容后再罚”,王后严正凛然地“王上,事关龙种安危,兹事体大,臣妾统领后宫,实在不该让此类事件发生。请王上交给臣妾裁夺”。

王上幽幽黑眸定定地落在面无表情的蓝翾身上,足足一刻钟未发一语。在众人几乎要窒息的当儿,他道“抬画贵人回寝宫,好生调理医治,务必保住朕的儿子。画贵人身在懿华宫受惊动胎,懿华宫主难辞其咎,移居离人宫,过后朕将亲自审理此案,必不放过敢对龙种心存不轨者”。

无怪乎此类情节被三流电视剧采用不衰,当真是经久耐用,屡试不爽。现如今,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伶儿、倩儿皆在邶风学堂帮忙,远离现场,并有伯昊这样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否则,王后再对她们来一个屈打成招,罪名彻底佐实,冷宫坐穿事小,这条活得波折迂回的小命都怕是要赔给人家了。

“不过你们有一点说得很对,我若真要做什么事,倒真不会做得如此粗糙,任人握住恁多把柄。算了,我想肇事者诬陷得成,不会那么快再找茬滋事,咱们以前为了邶风学堂,日子都过得忙碌匆促,如今就权当休假罢。”何况,煊王陛下也算偏私,打入冷宫尚有美婢服侍,她算得上邶风宫第一人了。

夕阳的光辉从窗子射进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座幽沉的离人宫才会沾上一脉阳光。蓝翾此刻,正身处在这点难得的光华中,为淡蓝色的衫裙镶上一线金晖,满头青丝挽在一条淡蓝丝带中,雪肤花貌,素颜如玉,令人屏息的美丽。倩儿、伶儿都为这种美丽心折着,亦为那惊人的淡定叹服着,有这样高贵却不骄纵的主子,是她们三生修来的福气罢。

“怎么了?”接到两婢欲泣的注视,“我也知道,让你们跟着在这间冷宫里,你们必定会平白受很多委屈,我教你们一个法子,你们找明源,所有吃穿用度请他代为张罗,也省得你们跑进跑出,受别宫宫人的明讥暗讽了。我相信,明源公公不够势利,还是会乐于帮你们这个忙的。”其实她是晓得,戎小朋友对她,不会全然绝情,这也是她对两人这份已断绝的情感中唯剩的那丝自信了罢。

适得其反,两个美婢没被安慰住,眼泪反而更畅快地淌出,抽噎不止,最后索性是“哇”

声大哭,双婢先后跑出门去。

蓝翾耸肩。差不多可以了解两个女娃为主焦忧的心情,哭一通也好。

手里的笔不曾停缀,面上依然淡定,但这一场变故,使蓝翾不得不质疑自己的耐心:一定要等到中秋月圆之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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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离人宫的第六日,第一位访客上门了。蓝翾倒想过自己不会无人问津,至少翎儿肯定会设法过来一趟。却没想过首个到访的,会是琴妃。

每一回看到这女子,蓝翾都要想到“林黛玉”,两眉似蹙非蹙,双目含情蕴羞,娴静如姣花照水,行动若弱柳扶风。这样般一个娇怯怯美生生的人物,任你是女人,见之也不无怜惜。

一席交浅言浅后,送琴妃纤弱的身影远去,蓝翾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才情卓绝的女人,受到戎晅多年宠爱不是没有理由的罢。可女人,偏偏傻,不能爱的人,要爱上;不能抛的心,要抛出。付了爱,抛了心,他却给不了你等同的回应,便会滋了哀,生了怨,渐行渐远。

“……王上的心在夫人身上,姁姁在看到王上看夫人的眼神时,便已明白了。姁姁曾想过,若王上能用那样的眼神看姁姁一次,姁姁死而无怨。”

她说了什么呢?“人是永远难以餍足的。他不看你时,你只求他看你一次;他若看了你一次,你便会期翼第二次。你若不爱他,有他的宠便有了一切;你若爱上了他,你会要他的爱胜于一切。而当他爱上了你,你不再会满足他爱你,你还会希望是他不可替代的唯一。”

“唯一?”琴妃听到那两个字,飘忽地笑,“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么?算她的苛求罢。

临别。“姁姁心知,那样的事,夫人不会做,也不屑做。舍妹年幼无知,只希望夫人莫要恨她。她会受到应有的教训,毕竟,这个宫廷里最不缺乏的景色,就是宠衰更迭。”

既然想得到,为何看不开呢?

“夫人,睆公主和卫宇大将军夫人来了。”

这下子,耳朵不要清净了,还是扔开这一堆自己不擅长的哀怨幽思,调侃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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