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初秋,鸟儿们从北方不远万里而来,声声鸟鸣给整个营寨带来些许些许,在这满是阳刚之气的军营里,东芭娇小的身影显然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即便医帐条件简陋,但四个月的时间已经让她的伤恢复大半。
此刻,她正捏着一片柳叶吹出悦耳的音调。
慕容席远就在她前方不远处,她的哨音渐渐地和上他的剑舞,他一腾一跃,她便一扬一抑,他转身,她则婉转,他霸气,她便悠长,许久之后,她累了,而他的剑也停了。
“我不懂剑术。”当慕容停在她身旁的时候,她昂首遥望着远处,“不过,即便不懂,我也知道你的剑法是极好的。”
他未置可否,这四个月的相处中,他早已了解她的秉性,她的称赞不过是因为欣赏而已。过去见惯的喝彩与倾慕,在她的身上根本寻找不到半分。
她和寻常的女子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同。十七岁,正是京都少女待字闺中或者初为人妻的年纪,她们绣花赏蝶,呼朋引伴,她们见到英俊心仪的男子总是满怀羞涩,满目柔情。若是身体偶有不适,她们便会娇喘连连,想要引人怜爱,可是她呢?
在伤口刚刚止血的时候,她便已经不肯在长卧床榻,每日里坐在帐外看着日升日落,听着莺啼雁鸣。当伤口开始结痂的时候,她便开始帮厨房的军士担水、劈柴,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重伤在身。
在军医万般无奈之下,慕容席远下令,让她跟在自己身旁,以防她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原本以为这样便可以约束她,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错了。两个多月以来,每当策马巡营的时候,她显得比他还要欢快和兴奋,仿佛这些训练有素令人骄傲的军士们是她的部下一般。
即便是在他练剑时,她也会拈一些柳叶做成哨或笛,幽幽吹奏,不愿停歇。
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出她的身份,他知道河岸对面的苗疆中有一个被先皇册封了十年的苗南王,然而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不至于让他愚蠢到认为她是苗南王的女儿。
可是,如果她只是苗寨中一个普通女子,又何来这样的骄傲与冷漠呢?
他低下头,静静的注释着同样安静的她,宽大的军士裹在她的身上,将她映衬的越发娇小,散去了发髻的长发直直的垂在脑后,显得格外清秀动人。
“在那座大山的后面,是不是有一个小城?”
东芭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慕容一惊,他随即敛去了心头升起的异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是有千户人家的运安城。”
说完,他眉头微皱:“运安城离苗疆不过相距二十多里,难道你从未去过?”
略带苦涩的笑了笑,东芭摇头,没有回答。
慕容默然。
许久之后,他再问道:“你身上的那些伤疤,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上他黝黑的双眼,东芭淡淡的回答:“将军今日的话有些多了。”
是了,往日的慕容席远时常一日不出一言,而今天,他的话似乎比往常要多出一些。然而,他并没有停止的打算,只是抬起头,随着渐渐西下的日头继续问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她回道:“知道又有何用?”
“确是无用。”说完,他将剑收入鞘中,只身走下山岗。
东芭的目光追随这慕容的背影,只片刻,她便转向天边继续望着天际红霞,有两只归巢的鸟儿从她的身畔飞过,她抬起双手,做了一个弯弓搭箭的姿势,久久没有放下。
一阵风吹过,她放下已经酸胀的手臂,不经意的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此刻是谁在念叨她,会是那不知身在何方的东芝妹妹吗?
京都的九王府内,后院一片灯火通明。今日九王爷进宫面见圣上,府内再无旁人,屏退了所有的下人之后,王妃金珠一个人来到东芝的房间。
“啪!”金珠抬手就是一巴掌,“这两日王爷一直留宿在你的房间?”
“是……是……”东芝怯生生的回答。
“我不是吩咐过你,若是王爷想要留宿,你就推说身体不便,让王爷去我的厢房吗?你为何不说?!”金珠咬牙切齿。
“回……回王妃,奴婢……奴婢有说,只是王爷他……”
“啪!”又是一巴掌,“不要把事情推到王爷身上,若你执意不肯,王爷又怎会强留在此?你莫忘了,王爷之所以宠幸你,不过是把你当成东芭而已,若是我告诉王爷你并非东芭,你以为他还会宠你疼你吗?只怕你就是死了,他也不会多问一句。”
东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妃不要!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求王妃不要把真相告诉王爷。”
一脚踹在东芝的心口上,金珠站起身摇摇而去:“你知道便好。”
房间内,独留东芝一人无声的哭泣:姐姐没有了,再没人能保护她,她不要连王爷也失去,不要连那最后的关心和爱护也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