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离开的第四天下午，洛寒衣又念了几百遍燕行术的法诀依旧没能飞起来以后，晕乎乎的趴在床上准备眯一会儿再继续，虽然这段时间“十全大补药”的吃着补着，她也感觉自己健壮多了，可身体还是没好到哪里去，动不动就犯累。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那扇因为雾隐的离开而紧闭了四天的石门却突然开了。
洛寒衣睁眼欢喜的望去，依旧一身雪白的雾隐衣袂飘飘的走了进来，眸中隐隐透出一丝疲惫。
他还没有走近，洛寒衣灵敏的鼻翼微微翕动，顿时脸色一变：“师父，你受伤了？！”
雾隐出门的时候洛寒衣并没有追问他去哪里，又或者去干什么，不是不想关心，而是觉得自己没那个资格干预他的事。虽然他已经收她为徒，也对她好得没话说，可她还没自以为是的认为她就是他重要的人了，这才没有对他的行踪表现出在意。
可他出去一趟竟带了伤回来？！
“嗯，一点小伤而已，不必挂怀。”雾隐轻声回答，语气一如往常的不带起伏。
“这么大的血腥味还是一点小伤？那要怎样才能算是大伤！”洛寒衣难得的怒了，这人怎么能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雾隐似乎也没想到洛寒衣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个他捡回来的孩子一直以来都是淡淡的，悲伤也好，欢喜也罢，似乎都不会太激烈，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小九乖啦，不气不气，师父真的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不要替师父担心。”
然而洛寒衣的反应却让他出乎意料的开心，雾隐抚摸着寒衣柔软的头顶，语气是难得的温柔。
“什么没事！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洛寒衣气急败坏的瞪他，眼眶分明有些红了，此刻也不管她是不是有资格管这事儿，只是那软糯的童音叫起来却像是在撒娇。
面对这样胡搅蛮缠的小狐狸，雾隐却是勾唇一笑，眉眼弯弯，溢出几丝陌生的欢喜。
“……”于是洛寒衣呆了，一个从来不笑的美人突然笑起来，那简直就是三月里的桃花雨，勾魂摄魄，瞬间秒杀一切生物！
寒衣心中泪流满面，她被美男计秒了。
“好了不闹了，小九，师父有个问题要问你……”
“不急！问题什么的，什么时候都可以问，现在的问题是，你要先休息！”
洛寒衣飞速的打断了雾隐的话，撇着脑袋做不屑一顾状，结果又被雾隐揉乱了脑袋上的毛，气得她狠狠瞪了这个为“老”不尊的师父好几眼。
“呵呵，知道了，师父这就去休息，也会好好处理伤口不让我们小九担心的~”
对于洛寒衣傲娇的关心，雾隐也不再强求，听话的走了出去，回他自己的屋子去了。
两人当然不可能住一间屋子，虽然洛寒衣还只是个小狐狸，不过狐狸也是有人权的嘛，雾隐把洛寒衣带回来的那天就已经另外开辟了一间石屋给她住。
,,,,,,,,,,,,,,,,,,,,,我是傲娇的分割线,,,,,,,,,,,,,,,,,,,
“小九，我若要为你续骨，你可愿意？”
洛寒衣抱在爪子里的书瞬间掉地上去了，雾隐的话对她而言不亚于一道惊雷：“续，续骨？”
“师父你别开玩笑了，我父……我听说祸世残狐，的腿，是没有办法治的。”
雾隐把瞬间的欢喜以后更加沮丧的洛寒衣抱起来，温柔的搂进怀里，眉目温软的轻轻抚摸她的背脊，这样哀伤的她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别人不能，不代表你的师父我也不能，你要相信你师父我才对。续骨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只是续骨的痛苦太甚，我担心你会受不住……”
闻言洛寒衣却是没有直接表态，而是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揶揄道：“师父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仙人下凡么？好厉害的样子呢！”
雾隐淡淡一笑，没在意洛寒衣话中透露出的好奇，只是眼眸中的淡漠似乎那么一瞬间更加深邃了一些。
“再厉害我也只是你的师父！”
“小九，续骨的材料我已经都准备好了，可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为你续骨，其实，哎……”
雾隐皱了皱眉头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个表情对他来说真的很是难得，那么为难的模样，洛寒衣一直以为这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得到他呢。
“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所以我希望能够给你最好的一切，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将来就会有更多的麻烦等着我们，师父不愿，也不能为你做决定，该如何选择，就由你自己来选吧！”
“我让你修习仙术，其实并不是因为仙术就比妖法要强大，我没有告诉过你，妖族其实是根本不能修炼仙术的，我给你的那些法诀都是我一点点钻研之后做出修改，确定你能使用才给你的，若是可以，我也不愿费这么多事让你修炼与你不算契合的仙术。”
“你也许还不明白，作为，作为祸世残狐，你的残疾将伴随你全部的成长过程，不仅如此，你也不能化形，若是想要拥有正常的四肢，想要化作人形，除非你数百年以后修炼出九尾！在此之前，你只能一直保持如今这个样子。我能够为你续骨，让你彻底摆脱残疾的尴尬处境，也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助你化成人形，可是！”
“一旦我这样做，就是与法则对抗，你的存在就会为法则所不容，一旦被法则所察觉，就会天降罚雷，湮灭你的存在。所以为了躲避法则对你的感应，我需要将你本命的妖息封印，而且你平日绝不能动用你的本命妖力，直到你修出九尾成就至强的那一天。那样的话你的妖术就完全不能用了，只有使用与妖族不能共存的仙术才有可能规避掉法则的注意。”
“所以小九，我不知该不该为你续骨，不仅是因为担忧你不能承受续骨时剧烈的痛苦，更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那之后的生活……那么现在，你告诉我，你的选择是？”
说实话，洛寒衣真的被雾隐如此郑重的语气吓到了，续骨什么的，难道真的有这么严重么？
“师父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严重？这根本就是一点活路也不肯留给我啊！”这样想着，洛寒衣忍不住有些难过，她的人生，似乎坎坷得非比寻常，若是真有因果循环这回事，那她前世的时候，得作多少孽才能达到这种程度啊！
“那是因为，你将来也许可以成长到足以与法则相对抗的程度，为了制约，当然不能轻易让你成功。”其实根本就是比这还要严重！
果然，越是强大的存在，越是要趁早扼杀在摇篮里才对……
洛寒衣沉默，就在雾隐以为她不堪抉择愤然而怒的时候，却意外听到她软软的笑声。
“师父，你知道吗，我的愿望其实很小，不追求锦衣玉食富甲一方，不执着权倾天下统御万物，不奢望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甚至我宁愿不能随心所欲飘然世外，我只是希望，终我一生再也不会遇见抛弃，有一个人真心真意爱我，不论遭遇怎样的无奈，在森凉的命运前，不要将我放弃，陪伴我走完人生的路……”
雾隐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似乎有一只小小的蚂蚁在素来坚硬的心脏上咬了一口，不是很痛，只是密密麻麻的毒素一点点缓慢而坚定的蔓延，带来冗长的空洞。
他看不到洛寒衣低着头的脸，看不上那双眸子此刻正翻涌着怎样的情绪，然而那似哭似笑的低声呢喃，就那样肆无忌惮的闯进他不起波澜的心底。
他伸出手指想要把他的温度传递给她，却突然不敢触碰此刻看不清神情的她。
他似乎突然懂得了那些他曾不屑一顾了数千年的，世人的七情六欲，他感觉到浅浅的苦涩在齿间回转，灵魂却为之染上颜色。
雾隐看着自己欲伸难伸的手指，神色是他从未有过的茫然和无措，洛寒衣却突然仰起头来，她的眼神清澈明亮，似乎还带着微微满足的笑意，那样坚定的欢喜，雾隐忽然觉得他被这样明亮的眼神刺伤。
“师父，几百数千年的等待太长了，小九怕自己的生命太短，等不来那样的未来。有师父，我就不怕弱小，不怕麻烦，我要做师父最肆意开心的小九，直到再也不能快乐为止！”
雾隐也笑，只是那笑意停留在唇边再也无法蔓延，琉璃色的眸子竟冷得像冰，他想起那一年看透自己的宿命，冷冷凝望九华山颠的云雾深远时的心情，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炙烈，他曾为此不惜耗尽千年走遍六界，很多时候记不得那时的执着，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还能那么清晰的想起那份不甘的浓重。
这一刻所有生命的茫然都在眼前这双明亮的眼睛里逐渐远离，化作回忆里一道暗色的背景，他的目光从此将只为一个人停留。
然后他听见她说。
“所以啊师父，我们别无选择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