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娘,我要一串糖葫芦。”
一个黑发黑眸的清秀少女站在糖葫芦小贩面前,一双本该尽显妩媚的丹凤眼看起来清纯无比,叫人忍不住要对她呵护备至。
“寒衣你可好几日没来镇里玩了咧,昨儿个沈家掌柜的还在念叨你是不是出了啥事,这回他该放心了!来来来,大娘给你串儿最红的~”
甫山镇只是一个背靠甫山山脉的小城镇,这里是距离繁华地带极其遥远的偏远之地,所以这里的人们多半淳朴简单,整个镇子表现出一种平凡的热闹,于是这个不过数百人的小镇成为向来寂寥的洛寒衣十分喜爱的一个去处。
“前几日天气不太好就不大想出门,这不是刚晴起来就出来了嘛。”洛寒衣笑眯眯的接过鲜艳欲滴的糖葫芦塞进嘴里,顺手将一枚铜板递给卖糖葫芦的中年妇女。
那女人也不推脱的收下,这镇里翻来覆去的都是熟人,也不能因为和谁熟就不收钱,本是小本生意没多少钱赚,更何况她也不是没不收过洛寒衣的钱,不过这姑娘每次都要苦口婆心的念叨她一番,于是她也没了这心思,只是越加喜欢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孩子起来。
“嘻嘻,我还以为沈伯伯应该是最不愿天天见到我的那个呢,没成想我才几日没去他店里吃白食他却先想我了,大娘,您忙着,我先去沈伯伯那儿转转。”
洛寒衣可爱的眨了眨眼,然后悠然的踱着步子走了,身后的张大娘被她的模样逗得会心一笑。
洛寒衣口中的沈伯伯是镇子里唯一一家酒肆外加客栈的老板,这位在略显拮据的小镇中似乎比较阔绰的老板不过而立之年,很是儒雅,整个人透露着一种内敛的睿智和精明,听说他并不是本地的人,只知道他姓沈,是十多年前才搬来这里定居的。
不用知道更多,洛寒衣也看得出来他绝不可能是个普通人,这人看起来十分随和,大家也十分喜欢和他打交道,但是这些单纯的居民们看不明白,他的随和客气从来都是流于表面的,透着一种贵气的疏离,没有人能被他真的放进心里。
只是这个人却对洛寒衣极好,这事还要从他的儿子沈策说起,沈策只有他这个爹没有娘,当然,具体有没有除了他们两父子也没人知道,他们十多年年前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只有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家父子二人的关系极差,沈策自小就叛逆,是镇子里那些小混混们都公认的老大,附近几乎所有或大或小的坏事都有他一份,沈老板为他简直操碎了心,打也好骂也好,越是干预那小子就越是变本加厉。
关着他吧,根本关不住!
不给他钱吧,他就去抢,到头来还不是做爹的送上钱去赔礼道歉,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小子这辈子都没救了的时候,洛寒衣出现了。
那会儿洛寒衣第一次来到镇子,幻化过容貌的她虽然只是清秀,可在这几乎算是穷乡僻壤的小镇里那觉得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再加上她有种纯净剔透的气质,沈策当时就把眼珠子掉在了她身上!
那时候沈策光顾着讨她欢心围着她转去了,连平日最为热衷的混事也都不做了,为此沈老板还好几天开心得闭不上嘴。
可几天以后洛寒衣还是笑眯眯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模样,沈策终于坐不住了,开始寻思着霸王硬上弓,于是不出意外的被教训了。
自小没吃过这种亏的沈策不干了,被一个女人打得满地找牙是何等的耻辱!当然得报仇,反正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拉起狐朋狗友就想找洛寒衣算账,然而无数次血的教训后,他终于沉默了。
发现自己踢到一块铁板,这孩子终于得到了教训,再也不敢动心思在洛寒衣身上,更遑论还敢肖想她的美色,决心当不知道镇上多了洛寒衣这么一号人,又过回以前那种“醉生梦死”的日子,只是见到洛寒衣势必要绕道走就对了。
对于这种不算是好人的人,洛寒衣一开始确实没怎么把沈策放在眼里,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所作所为,即使这个家伙也拥有一张十分好看的脸,所以除了刚开始那会儿她是一点也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直到后来有一次看到沈老板悲伤至极的眼神,她为这份自己想要而不得,却被别人有之却弃如敝屣的爱而动容,于是那段时间她和沈策的身份来了个大对换,就彻底变成她沦为沈策的跟班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不过洛寒衣可不是跟着沈策然后苦口婆心的给他讲道理,那样的话,她想大概沈策没疯她会先疯了。
她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坏事!
从那天开始,沈策再没做成一件坏事,打人揍人的时候吧,自己总是挨黑拳,三次五次以后全身青了大半!指使别的混混动手自己在一旁看着吧,总莫名其妙飞出些石头啊木棒啊,精准无比的打得他满头是包……
令他郁闷的是压根没有人用“武器”打人啊,那地上的东西就是能自个儿飞他头上来,也不能指望每次打人还事先打扫场地吧?
好吧,那没事就去调戏调戏漂亮女子总行了?谁知道平日里看到他大多羞带怯的女孩儿们如今已看到他就摆个晚娘脸,他要是强行动手动脚吧,总惊悚无比的感觉手上的触感滑腻异常,就跟摸的是蛇一般!
天知道他最怕蛇了!
那就去街上砸摊子,可,可谁能告诉他,那满街温顺得不得了的土狗们,怎地一见到他就开始发疯似的追着他咬?他满屁股的包找谁负责?!
以此类推,这孩子连续一个月做什么事都倒霉得要死,最惨的是大白天走路他却总是摔跤,夸张到走几步他就能摔一跤,为此他被人笑了好久,导致他的怨气达到了惊天动地的程度。
不是没有怀疑过日日跟在他屁股后头的洛寒衣,毕竟对于他们这种远离人群邻近大山的人们来说,妖怪一说平常得很,可每次看到洛寒衣那笑得无辜的小脸他就不愿意想太多,只能自衬见鬼了,脸青面黑的呆在家里数苍蝇。
其实他应该庆幸的是他虽然纨绔,却没真正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不容原谅的错事来,否则洛寒衣大概就不会有这么多时间来陪他耗着,而很有可能让他直接不小心夭折掉!
不过这些事没有人知道是洛寒衣做的,所有人都觉得沈策是坏事做多了真撞鬼了,只有他爹生疑的没把这当一回事,但儿子能不出去惹事他是开心得不得了的。
后来是洛寒衣进了沈家院子,和沈策关起门来谈了一整天,出来以后这少年眼眶微红,却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的沉稳内敛,那之后可以说是彻底改邪归正了也不为过,对儿子的改变沈老板险些喜极而泣,自那以后他就对洛寒衣好得不得了,简直比对自己亲生儿子还要好!
“沈伯伯,今天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啊?”
心中划过以往的前因后果,洛寒衣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咬进嘴里,捏着竹签晃晃悠悠的就进了沈家冷清的客栈。
其实她当时根本就没有和沈策谈什么,也更没有用一颗温柔的心感化了他,她那一日唯一做的就是喝了一天的茶。
洛寒衣从不觉得人心这种东西好把握,也未曾认为别人的执念心伤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她只是对沈策施了一个术,让他在须臾间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喜怒悲欢,不同的开始结局,不同的人生苦难。
她特意选了一些不好的例子,作为主角的他每次都带着一些显而易见的陋习,于是结局大多苦痛而惨烈,在体验了那么多的绝望不堪之后,他若还是不能醒悟,那么他大概连人也不做了,因为不配!
这个法术是九尾妖狐的天赋法术,是只有九尾妖狐才能习得的一类精神秘术,不过它的作用对于九尾妖狐来说就显得格外鸡肋,对于战斗什么的根本毫无用处,历来备受冷落,然而洛寒衣却独独钟情于它!
或者是由于自己本身也是带着记忆重生的,所以她对于这个法术十分偏爱,不过使用起来却不容易,一旦使用就一定会掏空她的精神力和本就不多的妖力,甚至还有可能会引动她封印在体内的本命妖力,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那时给沈策施法这个决定她是慎之又慎了好久,为此还特地询问了师父才敢动手,想想其实也挺险的,洛寒衣自那以后就决定不再使用这个法术了。
“哟,是寒衣来了啊?”
听到洛寒衣的声音,店里唯一的管事兼小二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
“真是不巧,掌柜今儿个早上就坐马车走了,说是要到最近的城里办点事,这几日一直说要等你来告诉你一声来着,竟然刚给错过了!要不我去后院叫阿策来陪你?”
“呃,不用了柱子哥,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用人陪的呀!而且你这不是在这里的嘛,你陪我也是一样的。”
“呵呵,那寒衣今天想吃点什么,柱子哥去让厨房给你做?”
“给我一只卤猪蹄解解馋就好了,我吃完饭才过来的,还不是很饿。啊对了,沈伯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么?”
“那倒没有,可能最少得十来天的样子。”
沈家店里的菜肴是洛寒衣喜欢光顾的原因之一,不光美味,而且所有菜系都能做得正宗无比,弄得她三天两头就嘴馋,倒不是嫌弃她师父雾隐做菜不好吃,相反雾隐的手艺极好,做出的东西洛寒衣也同样喜欢得不得了。
可是对于油水很多,或者是辣味太重的菜怎么也做不出他擅长的美味,这对于曾经居住在南方,吃东西无辣不欢的某衣来说简直就是个折磨!
当然,从这也看出这家人的不简单,哪有人千里迢迢跑到这穷山恶水的甫山来定居还带着堪比万能的厨子和嬷嬷的!
于是吃饱喝足的洛寒衣提着俩外赠的猪脚又悠闲的回去了,这个时辰一般只有沈老板有时间陪她闲聊,这几天关在谷里狠狠提升了下修为,出来逛逛也就差不多了。
甫山镇离迷踪谷其实很远,比较整个甫山山脉大得出奇,若是普通人大概得走上两个时辰,洛寒衣平日里回去晚了的时候就喜欢捏个隐身诀用飞的,主要是缩地成寸这高阶的法术她还学不了,可怜她真的眼馋很久了……
好不容易晃进了甫山深处,很快洛寒衣就敏锐的感觉到一路走来的气氛不太对劲,四周静谧一片,如同死地,压抑得让人忍不住心生惶恐,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事正在发生或已经发生。
对山中的变故洛寒衣并没有什么兴趣,更不会去做那种一探究竟的蠢事,很多人就是都被自己这样的不自量力害死的!她学术不精,也一点都舍不得自己的小命去死,所以她仿佛什么也没察觉一般的悠闲走着,只是脚下的速度,却明显比刚刚要快了很多。
“嗯?”
疾行中的洛寒衣突然停了下来,一对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
她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一块黑色的大石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若是细看的话,会发现有一根带血的指尖从石头背后露了出来。
指尖如玉,血迹殷红,洛寒衣对着那截指尖凝视了三秒钟,然后若无其事的转身走了,她身后有风拂过,恍惚间有几片叶子被风吹远。
很是有几分凄凉的感觉。
不知道石后那人是不是还有意识,若是有的话,大概会哭的,这种连挣扎都看不怎么出来的见死不救的人,估计不太容易找得到。
说起来倒不是洛寒衣存心见死不救,而是她的预感总是比较准,刚好这一次她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再说这大山深处基本是没有人烟的,刚刚那个人,有很大的可能是化形的妖族,于是更巧合的是迷踪谷这方圆百里的范围内连有灵智的未化形妖族都没有,那么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不用说就意味着大麻烦!
她不想惹麻烦,仅此而已。
一分钟。
两分钟……
已经走远的洛寒衣终究还是脸色难看的回来了,她还是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就对了。
轻声的绕过石块,若是人还醒着,那最多丢点丹药给他,其他的就不关她的事了。
若是没意识,那,再说吧……
红色衣服?
女的?!
只是当那人的脸印入洛寒衣的眼,她不得不承认她被惊艳了,在看多了雾隐和她自己的脸之后,依旧被瞬间俘获了双眼。
在洛寒衣的意识里,不是没有喜欢穿红衣的男子,只是这类男子要么是妖邪入骨,要么就是冷漠异常,可从没想过有这样一个人,穿着一身大红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衣袍,却那般合适,仿佛这世间只有这一种颜色才配得上他。
这男子,不,或者应该称呼他为少年更确切一些,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中的他眉头也是紧紧皱着的,甚至于他连昏迷的姿态也是一个防御性的姿势,这样的发现让洛寒衣挑高了眉毛。
这是一张鬼斧神工的俊颜,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最炙烈的火焰,温暖,明亮,而肆意!仿佛能够照亮整个世间的光,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靠近。
你不得不感慨造物主的厚爱,火红的衣服,赤色的长发,那样炙烈的红,仿佛就是为他度身定做的一般,如同把这世间所有正面的,积极的能量都给了他,美好得似乎所有生物在他面前都要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