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一开口就问一个皇帝的名字，洛寒衣的做法失不失礼先不说，对方不会回答她这是肯定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天策帝没有这样想。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盯着洛寒衣的目光也显得十分锐利，那是绝对浸过无边尸骨才能养出来的戾气。
洛寒衣不为所动，始终期待的看着他。
很久之后，天策帝妥协，他收回视线瞥向一边。
“沈策。”他开口。
他的声音很冷，不过这个不重要，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本来还离他有近十米远的洛寒衣已经一步跨出来到他面前。
还未等沈策退开，洛寒衣已经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真的是你？沈策哥哥！”
毋庸置疑，洛寒衣是个美女，是个寻遍六界也算得上第一无二的美女，在区区人界，自傲的说一声天下第一也没有人能够提出驳斥。
按理说被她这样亲密的抓着，只要是个男人都不应该有多少抵触情绪，但显然沈策并不是其中之一。
一个将偌大后宫空置的皇帝，想也知道他不可能是好色之人，相反很有可能在女色方面，有着近乎可怕的洁癖。
沈策不算难看的脸色终于在洛寒衣的动作之下，彻底的冷凝了下来。
幽深的黑眸冷冷的看着洛寒衣，里面的情绪冰寒刺骨，指尖的力量顺着手臂逆袭而上，以一种冷漠含着杀气的气势冲向洛寒衣抓住他手臂的手。
他懂一些修仙的皮毛，当然看得出来洛寒衣根本不是他可以抗衡的人，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忍受她这么久，也正因如此，他十分清楚就算自己全力出手也不能伤了她的皮毛。
可，明明不过瞬息之间的事情，当那股力量真正接触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却情不自禁的放缓了力道，轻飘飘的落在洛寒衣手上将她弹开。
表面没有什么变化，沈策心底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意识还没有改变，身体已经替他做了抉择，他自己本身对女子没有多少兴致，对眼前的绝色女子也没有半点旎绚的想法，可偏偏，偏偏不由自主的不愿伤害她。
也就在这一刻，仿佛沉睡的感知逐渐苏醒，他渐渐感受到了来自自己灵魂的意志。
想要她好，想要她更好，想要她永远都好！
惊骇慢慢染上眉宇，再深沉的城府在这一刻都轰然破碎，到底是什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强加给他的？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沈策有种诡异的，被人附身的感觉。
“沈策哥哥？”洛寒衣注意到了沈策异常难看的脸色，也看到他由排斥到惊骇的后退。
涌起的热情，终于在他看向未知生物的忌惮眼神中缓缓退却，有些伤感的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回到现实。
此沈策，不是她记忆中的彼沈策，一千年过去，对于普通人类百余年的生命来说，已然过去了十世，就算眼前的人真的是当年甫山镇那个少年的转世，两个人，也早已经不再是同一个了。
洛寒衣与沈策之间有着算得上发小的情谊，但也仅此而已了，若还要更多那便肯定是没有了，真要论起来，在她心里沈策他爹都要比他重要得多。
她难过，但这份难过还没有厚重到令她失去理智。
洛寒衣笑笑，任由沈策退开不再上前。
“生命权杖在你手里吧？能把它送我吗？”
虽然已经尽力遏制，但沈策看向洛寒衣的眼神依旧像是看个神经病，似乎无法理解她可以把这样无理取闹的要求，问得如此理所当然。
“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洛寒衣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平静的看他，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对生命权杖，不论如何，她志在必得。
被她看着的沈策逆着光眯了眯眼睛，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狭长，其中的情绪也显得格外冷漠。
“呵，你想说什么？你又能给我什么？”
望着他嘲讽的唇角，洛寒衣心底出乎意料的平静：“看得出来你不缺任何东西，永恒的生命要吗？只要你愿意把生命权杖赠与我，我保证可以助你仙道大成。”
“生命的权杖不过能够保我百年之内能够不死，你倒好，开口就要送我永恒的生命，既然权杖的功用这般可有可无，你又是为何非要费心换取？”
沈策不置可否，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收起了所有的讽刺和冷漠，虽然依然冷淡，整个人却显得越发平和起来。
“抱歉，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但我真的非常需要它，只要你愿意，我愿意无条件满足你一个愿望，恳请你把它给我。”
洛寒衣哀伤的看着他，对着这样的一张脸，很难升起不择手段的心思，只希望他不要把她逼到最后一步。
“什么，都可以？”沈策的神色有些莫测。
洛寒衣坚定点头。
“若我说我的愿望就是与你共度一夜呢？”
洛寒衣脸上染上惊愕，她有些不敢确定的看着沈策充满恶意的笑脸，本就苍白的俏脸一点点凋零下去。
那是一种奇异的，充满痛苦和绝望的迷茫和了然，对人心的茫然，对人性的了然。
看着这样的洛寒衣，沈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快意，他咬着牙关，险些被从灵魂深处翻涌沸腾的愤怒所吞噬，愤怒于他自己给予她的难堪和伤害。
洛寒衣为了忍住渐渐升起的杀意和怒气，早已低下了头，所以并没有看到这一刻沈策骤变的神色。
“好，给你！”沈策飞快的扯下了挂在腰上的龙形玉佩，扭动就几下就从其中抠下了一柄细小的黄色权杖。
然后几个踏步迈到洛寒衣面前，不由分说将那权杖塞进洛寒衣垂在身侧的手中。
在洛寒衣抬头愕然看向他的目光中背过身过，沈策背对着她伸出手臂指向门外：“拿到了就快走吧！”
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气急败坏。
“可是……”
“没有可是！如果不想我后悔就赶紧走！”
不是不诧异沈策的前后不一，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改变了想法，洛寒衣摊开手掌，白皙的掌心处明黄色的小巧权杖静静的躺着。
是真的！
她努力压制住激动的心情，五指弯曲，狠狠将它握紧，看向沈策背影的目光却越发复杂起来。
“走啊！达到目的了就快滚！朕不需要你任何交换条件，朕的愿望就是你可以立马消失在朕眼前！”
五感灵敏的沈策很轻易的就感觉到洛寒衣粘在他后背的目光，心脏莫名其妙的跳动在耳畔轰隆作响，再也忍不住更加气急败坏起来。
洛寒衣神色微凝，这一刻她忽然在他身上明显的看到了属于当年那个沈策的影子。
她抿了抿唇角，释然的笑笑：“好，我走了。”
转身，不需要向来的时候一样开门，一个跨步就已经消失在屋内。
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她掌心一闪而逝的淡黄色光晕。
漫漫的风雪里，洛寒衣微弯了唇角，如果，如果事情结束后她还活着，还没有失去自由。
她一定会，再来看他。
不论他是当年的叛逆桀骜的沈策，还是如今高高在上不负初心的沈策，下一次见面，一定，只留给他笑容。
很久很久之后，当紧闭的房间里出现浅浅的暗影，大殿内的沈策依旧维持着洛寒衣离开时的模样，僵硬如同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塑。
放下了伸直的手臂，依然一个人的天策帝沈策缓缓转过身来。
有些暗淡的光线里，他的脸有一半隐在阴影里，浓郁的悲伤在静静流淌。
然后他动了，他拉开了门，慢慢的走了出去。
天色暗了，雪却下得更大了。
沈策站在屋檐下，望着白色积雪的眼神又黑又沉，叫人看不出端倪。
“没想到，竟然真的还有再见的这一天，我亲爱的，妹妹……”
低低的声音被风声吹散，沈策莫名的抬起头来，浅浅勾勒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飘渺，雍容，慈祥，绽放在他那样年轻的一张脸上显出些许异样，偏偏又有种诡异的魅力，勾人至极。
八世的记忆，一千年的时光，这一刻彻底在他身上融合。
沈策一拂衣袖，自若的走进越来越冰寒的风雪里。
时隔千年，他竟又做了皇帝，而当年到死也没能找到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出现在面前。
有些痛恨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过做皇帝养出来的多疑和唯我独尊他再清楚不过，也没办法责怪自己什么，毕竟那时候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实在太糟糕。
现在融合了全部的记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更能体会那一刻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不由自主的恐惧，幸好“他”最后还是屈从了本能。
否则如果他真的按照那个时候的想法，狠狠打落了洛寒衣的自尊，如果被她强迫，不惜同归于尽也绝不给她半点得偿所愿的机会！
如果真的那样做了，他大概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得到安宁。
白色的雪浸湿了沈策明黄色的靴子，风雪将他的身影一点点掩去。
这一次，只要她想，只要他能，他都要让她幸福。
为此，不惜代价，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