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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严冬确实是过得尤为艰难,他每天起早贪黑地砍柴,却依然是入不敷出。

胡蝶每每抚着他双肩上被捆柴的草绳勒出的一道道淤痕,便不禁心痛得要落泪。

而阿牛却总是满含歉意地拥着她,默默为她拭去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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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蝶的一再坚持下,阿牛终于答应跟何大娘借了织布机和纺车。

纺纱和织布并不难,胡蝶只看了一会儿就学会了。

当晚阿牛回到家,发现她竟在一天之内织就了三匹布,不免错愕不已:要知道,何大娘算是镇上的织布能手,也不过是三天能织五匹而已。

胡蝶练的剑素来是以快制敌,虽重伤小产之后功力已大不如前,然而运梭如剑疾穿快引,比之寻常的人亦不知迅速了多少倍。

不过为免引人注意,她此后便每日只在上午织一匹布,让阿牛翌日带给何大娘卖到县城的布庄。

因胡蝶所织的布匹致密紧实,每每总能卖出好价钱,于是日子才略略松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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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的岁月是日复一日的平静简单,然而有着阿牛恬淡如水的温情,便也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了一个月又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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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

仲夏的黄昏,天边的火烧云将漫山绿蔼染成金红一片。

一只血色蝴蝶在晚风中娉婷升起。

胡蝶站在窗边,凝视着那只火红的蝴蝶风筝,已经是第三天了。

夺目的蝴蝶风筝,与玛瑙蝴蝶剑缀的形状一模一样,每个黄昏都从对面的山头冉冉升起。

轻轻向后退了一步,屋里尚未点灯,胡蝶的脸庞隐没在阴影中,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阿牛的山歌声远远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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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夜,月华如水。

胡蝶静静地凝望着身边熟睡的阿牛,他平静的脸庞在睡梦中反而没有平日的木讷,映着月光,不出色的五官却给人奇异的深沉之感。

她深深地舒展了笑容:阿牛,我知道被爱人背叛的痛有多苦,所以,我不会让你重蹈覆辙,我会默默守护你的这片赤诚。

轻轻的一吻印在他的额角上,睡梦中的他如孩童一般纯真地皱了皱眉,翻身沉沉睡去。

而她就趁着他翻身的时候挣脱怀抱,跳下床去。

穿好衣服,再次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身影,胡蝶咬了下唇:是时候该做一了断了,对他,对阿牛,对自己,都应有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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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夜虫鸣,一个娇俏的身影在葱郁中穿梭,惊起片片宿鸟。

胡蝶的眉微蹙:那一次的重创大伤元气,虽然每日借织布练功提气,但却仍恢复得极其有限,否则以她昔日的功力,断不会惊飞宿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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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又见蝴蝶!

她停下身,气息微促,身上已是一层薄汗。

数影婆娑间,一只硕大的萤光熠熠的蝶网,闪动着摄人心魄的光彩。

黑衣如夜,缓缓转身凝眸的果然是薛醇。

“蝶儿。”带着磁性的轻唤令人心颤。

夜风轻撩衣袂,身后的萤蝶如翩翩欲舞。

此情,此境,此人,此景,能不动心?

然而胡蝶只是定定地站在一丈以外,没有再向前挪动一步。

薛醇的目光深情地凝在她身上:她的身子比分别时稍稍圆润了一些,如果说锦衣丝袍的胡蝶如不食烟火的天上谪仙,那布衣荆钗的胡蝶却似清婉柔美的人间尤物。

一声悠悠的叹息,他低低地问道:“你……过得还好吗?”

“还好。”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他的眸子里忽然涌起一阵伤痛:“我,我并不想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想见见你,想你了。”

最后这三个字声音深涩。

胡蝶没有说话,但是气息起伏,良久,才慢慢恢复平静。

她知道他不会给她任何解释,因为在很久以前他就曾说过:心头若无灵犀相应,解释也是徒然。

许久的沉默,两人各自在心头辗转。

终于,胡蝶轻声说:“没事的话,我走了。”

“蝶儿!”薛醇倏然向前跨了几步。

胡蝶身子一震,向后飘退,仍旧站在一丈之外。

苦涩地一笑,眼中满是神伤:“丈夫丈夫,一丈之内为夫,你我之间难道真的只剩这一丈的情分了?”

低垂螓首道:“我已是有夫之妇。”

月光在她的脸上投出阴影,看不出情绪。

薛醇眸中的伤痛愈炽:“当日我虽有我的不得已,但无论如何是我负了你,不管你信不信,我……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快乐……”

仍旧垂着头,但是一双孱弱的肩却似在微颤。

良久良久,她终于缓缓叹了口气:“我该走了。”

言罢,慢慢地转身。

“蝶儿,”他已难掩声音中的颤抖:“最后一次,让我再抱一抱你,好吗?”

缓缓张开双臂,凝视胡蝶的双眸已泛起一层雾气。

娇俏的背影终是难掩剧烈的颤抖。

却是没有回首,艰难地迈出一步。

“蝶儿。”身后是令人心碎的低唤。

双腿如同灌铅一般沉重,又是艰难地一步。

“蝶儿。”声音已是黯哑。

身形微晃,又向前挣扎了一步。

“蝶儿。”呼唤的声音低沉,充满了无助。

胡蝶狠狠地咬着唇,腥甜的血流入口中。

“如果,他死了呢?”身后忽然轻轻飘来一句幽幽冷冷的声音。

她陡然回身对上他冰冷绝望的眼神:“生同寝,死同穴。”

声音平静而坚决。

没有再去看他眼中盛灼的杀意,霍然转身离去。

被渔线穿着的萤火虫已渐渐失去生命,荧光闪烁的蝴蝶网终于慢慢隐没在黑夜里。

残忍的美丽纵然能够耀目一时,却总是禁不起时光的洗练。

一声凄厉的长啸陡然冲破静夜在山峦中回荡缭绕。

啸声重重地锤落在胡蝶的心头,她身形猛地一顿,终于还是加快了步伐。

泪已决堤而下。

不能告诉他,不靠近他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发现自己仍在爱着,好怕离得太近就会忍不住重新沦陷在那个熟悉的怀抱中。

所以她只能远远地,远远地埋葬心头所有的眷恋和回忆。

路是自己选的,再痛再难也只有自己鼓起勇气走下去。

既已决定将此生韶华埋骨青山,既已决定用此生温柔润泽他人,那么就不要后悔,也不能后悔,只因浮生匆匆百年,容不下那许多的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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