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每次回到家，看到为自己准备饭菜的许萍，心里会一阵烦躁，他宁愿许萍责问自己，给脸色自己看。可是许萍没有，一次也没有。
三个月，张芸在唐浩的脑海里似乎变得有些模糊。时间是可怕的，能摧毁一切在你看来重要的东西，即使曾经信誓旦旦不会忘记。可是当那些鲜明的细节逐渐淡出记忆的时候，这刻骨铭心大概也只是个模糊的怪物。
心很痛，他只能删掉所有张芸的照片和信息。有许多东西不需要摆在明显的地方，否则只会徒增悲凉。到现在，唐浩已经无力去多想张芸离开自己的事实。他努力适应着没有这个女人的日子。现在多少有些成效。只是内心的无底洞始终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吞噬他。
除了事业，大概还有亲情，不应该太贪心。亲情总是安逸得让人忘记它的存在，安静，从来不多加矫饰，毫不起眼。
张芸离开自己三个月。
唐浩开着车，心里有意无意地想起张芸离开自己的日子。没有以往的钝痛，只是惆怅，略微的惆怅。
他看着前方，在看到张芸的父母双双走出一家商店时，心里突然无法控制地锐利疼痛起来。
他在张芸的银包里看过张芸父母的合照。那是一种属于老实人面对镜头有些无措的表情。现在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张芸的父母，唐浩惊讶于他们老得如此快。
张芸的父母有些忐忑，母亲一会拿起杯子，一会又放下，而父亲则一脸忧愁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他第二次见张芸父母是以张芸的资助人身份出现的。张芸简单的介绍，他能从他们眼里看到明显的感激。
现在他不开口，他要等张芸的父母从不安中镇定下来。
漫长的等待，张芸的父亲终于开口了。
“我女儿辜负了你之前的期望。”他说着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一样唐浩，接着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她辞职了。”
唐浩这些都知道，但是他握着杯子的手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微微地抖了一下，没人注意。
张芸的父亲叹了口气，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才接下去说。
“她怀孕了。……不知道是谁的。这个倔强的孩子。”
听到这话，唐浩愣了很久，似乎还没有听清楚。手剧烈地颤抖，怎么也无法停下。他张了张嘴巴，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似乎被硬塞了一块布。他很难受，呼吸似乎都有些困难。他低下头，不敢看张芸的父母。为了掩饰，他双手捧着咖啡，喝了小口。苦涩香浓的蓝山，从口腔蔓延滑落喉咙。
“她是个倔强的孩子，心里难受，却怎么也不能让我们分担，这个傻孩子……”张芸的母亲哽咽着说。丈夫连忙在旁边轻轻安慰她。
唐浩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现在在哪里？”这个问题在他心底徘徊了几千次，现在终于可以问出口，他觉得全身放松不少，即使得不到答案，但他需要问，起码有人去关心他的问题，张芸到底在哪里。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等唐浩想着怎样打破沉默得到答案时，张芸母亲的话让他突然绝望。
“我们也不知道。”
唐浩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两位老人。
“她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什么地址联系方式之类的，只是叫我们不要担心她。这个倔强的孩子……”说着又开始哽咽。
唐浩以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张芸居然连自己的父母也不曾说明去向。她怀了自己的孩子，却连半点消息也不告诉他。自己一个人躲在不明的地方准备生下那个孩子还是已经静静地杀了那个孩子？唐浩觉得无比的饥渴，因为突然从四面八方的问题让他觉得筋疲力尽。
“她，怎么可以这样？”他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别扭让人生疑。但是张芸的父母没有觉察，同样是悲痛中的人自然松懈几分。
那是一场没有多大意义的谈话，在唐浩看来。他知道张芸怀孕了，却不知道她在哪里，不知道那个孩子到底怎样了。当看着张芸父母消失在人群中的时候，他的心仿佛也被挖空了。他前所未有地渴望张芸的孩子，可是却在同一时间感到莫大的绝望。他看着窗外的人流，张芸也许就在这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只是隐藏着，不给自己发现。她的肚子大概有些凸了吧，根据她父母的话来推测。那是自己的血肉流淌在自己心爱的女人体内，那种感觉比做AI高潮时还要微妙。唐浩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可是却从来没有得知自己为人父的快乐。
以为放下了，可是现在知道张芸体内有了一个小生命时，想见张芸的欲望又开始膨胀，挤在唐浩心里难受。他收回视线，有个孕妇从自己的座位旁边经过，艰难地挺着大肚子，神情却是愉悦祥和的。
唐浩收回视线，心里憧憬着张芸在自己身边，再过几个月，大概也只能这样笨拙地行动，可是神情却是愉悦的祥和的。因为有个生命在她的体内，那个自己和她共同创造的生命。
可是她现在在哪里？唐浩失落地站起来，走出了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