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哪有不舒服吗?”见到张芸醒来后一直只会看着自己,眼里有自己不明的情绪,David担心地确认。
张芸摇摇头,闭上眼睛,将眼泪逼回去。突然她醒悟过来,自己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连忙伸手摸向自己的下腹。
“我的孩子没事吧?”她另一只手慌乱地抓住David的手,眼神里有恳求和恐惧。
“张芸……”他不忍心说下去。眼前这个女子受了太多的打击,看着她无助的眼神,他实在没办法说下去。但怎么能隐瞒呢。张芸本来就不想将孩子打掉,只是那晚情绪上的作怪。
“张芸,孩子没了。”他尽量冷静地陈述事实。他紧紧地握住张芸的手,那只柔软的小手,希望能给她一点力量和温暖,即使他知道那并不能减轻张芸的痛楚。
张芸听了,眼神力的恳求和恐惧瞬间消失,眼神也渐渐暗淡下去,仿佛一潭死水,再也见不到生命的迹象。她慢慢闭上眼睛,从David的大手力抽回自己的手,紧紧地握住被子的边沿,继而又重新松手。她的身体忍不住轻轻的颤抖,即使她多么希望能抑制,但没有办法。孩子没了,孩子没了。这句话不停地在脑海里重复。犹如一记又一记的重锤,敲击着她那根原本就显得脆弱可怜的心弦。让她几度几乎要失控跳起来。
是的,她那晚是想不要这个孩子。对自己,对孩子,对David,这个决定是最好的。可是现在孩子没了,为什么自己的心仿佛被硬生生地挖走一块似的,会如此的痛。那是一条生命,没有选择权利的生命,被自己扼杀的。
等她再度睁开眼睛,David正担忧地看着自己。她伸出手,抚摸他好看的眉毛和鼻子。轻轻说了声,对不起。他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摇摇头。眼里是怜悯和痛心。有一刹那的幻觉,仿佛唐浩此刻就在自己面前,正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那是宠溺。
在张芸的强烈要求下,David无奈地办了出院手续。他原来是坚持再住多一个星期的。但张芸无论如何也不妥协。在这个陌生的病房里,整天躺在床上,问着那让人生畏的药水味道,张芸心里无论如何也无法安静。看着那白色的墙壁,那白色的床铺,张芸竟然觉得到处充满了血红的腥味,恐怖阴森。
张芸觉得在医院里,她变得无所遁形。只有在这个关于生和死明显交界的地方,人才会变得虔诚起来。所以,她没有办法假装,没有办法假装自己不在乎。
回到住处,David担当了家庭主夫的角色。负责张芸的起居饮食。张芸从来不知道他这么能干家务活的。但想想,国外大多数人都早早脱离父母的庇护,自己独立生活的,会干家务活也没什么奇怪。只是,每天早上起来,看着David高大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着的时候,张芸心里会莫名地伤感,但同时充满了感动。她从来不问他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能在中国逗留那么久。她不问,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问。他也从来不问她日后的工作怎么办。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房子里,却给对方保留足够的空间。
张芸不是不挂念家里人,只是她觉得自己还不是时候回去。回去的时候,必须脱胎换骨。在医院回来后,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了个平安,在差不多挂电话的时候,她跟她的母亲说,妈,孩子没了。挂了电话,她觉得浑身无力,瘫坐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她努力克制自己,尽量不去想自己的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可是越是克制,越是想。最后,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David刚好出去购买些日用品回来,见到独自流泪的张芸,他连忙放下手里的大袋小袋,走过去,抱住张芸,轻声安慰。过了很久,张芸才停止哭泣,抬起头,看着他。她有些歉意地离开David的怀里。
“David,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没事,哭出来就好。”
张芸知道这个男人总是纵容着自己。她没多说,只是静静地站起来,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转过身,换上一脸的轻松。
“今天吃什么午餐?”
David看到张芸脸上恢复了一点生气,自己也站起来,拿起刚才丢下的大袋小袋。
“没买什么,就一条小黄鱼,几个鸡蛋,和一些青菜了。”
“你能弄好吃的。”
两个人相对而笑,一起走向厨房。
在出院后,大概也有一个多月了。每天张芸在那间公寓里,吃饱了就睡,睡了起来又是吃。David的用心照顾总算没有白费,虽然是流产,张芸的脸色反而比手术前还要红润,眼神也日益恢复光彩。David打趣说,你比以前更好看。这时候,张芸会一拳轻轻砸在他的胸口前。
“去你的。”
虽然这样的动作,在外人看来,过于亲昵。没有恋人关系,两个人就这样住在一起。但张芸清楚明白David对自己的好,可是她却迟迟没有回应。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没有办法回应。自从那次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肌肤之亲了。偶尔张芸深夜感到孤独无助的时候,会钻进David的被窝里,钻进他的怀里。David的房门也从来不锁上。他没说,但张芸知道,他是怕她需要他的时候不能第一时间安慰她。
她闻着属于David的那淡淡的味道入眠,脑海里会经常浮现唐浩的身影。他的味道,张芸还清晰地记得。那种曾经叫她迷恋的味道。
“你会爱上我吗?”在很多个夜晚,David以为张芸睡着后,在她耳边,轻轻叹息。张芸一动不动,听在心里,剧烈的疼痛感霎时遍布全身。她不敢睁开眼睛,因为她没有办法给答案Dav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