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皇三子大婚,娶苗疆青氏--淼国第一夫人仓央雨之义女。国中内乱平息,淼皇契机大赦天下,万民同欢!同时封三皇子为贤王。赐王府一座,御书贤王府邸。
对于这场婚姻,坊间一直传言不断。大抵都在说,三皇子游历南孝,受命而归。途中遭宫变埋伏,身受重伤,得青氏所救。二人一见倾心,但青氏身份低微,难入皇侯之门。三皇子暗访第一夫人求之收青氏为义女,得以情缘再续。
更有好事者托出:仓央雨曾将亲女许配三皇子,可惜福薄早逝。三皇子痴情难忘,直至缘归青氏。百姓被三皇子的深情感动,无一不祝福这对新人恩爱百载。
禾雅并不知晓这些,她醒来时也已身处皇城。自己的婚事亦是贴身丫鬟告之。哪怕认亲的“义母”来探望她时,她也未见到未婚夫莫忘尘--不,是……绝音尘……
“音尘这孩子总算遇着了你,真是轻灵的好姑娘。”夫人才是真正的美人,肤如凝脂,明眸善动,谈吐间全是风情。
她握着禾雅的手满眼疼爱,她与这孩子很有眼缘。音尘是对央儿用情极深,才无法从央儿身故的阴影中走出。情深缘浅的两个人,看得她这为娘的好心疼。如今遇着了禾雅,她是音尘的良药么?
也莫枉费她主动认禾雅为义女,想给音尘些慰藉的用心才好。
禾雅心里闷闷的,虽早知他隐瞒了姓名,且不说他皇子的出身自己不敢高攀。如此固执己见的说娶就娶,她就非嫁不可吗?
只是在雨夫人面前,她哪能表露真实情绪。
回以一笑,禾雅说道:“谢谢夫人。”
仓央雨宠爱道:“傻孩子,该喊娘不是?还叫夫人!女儿出嫁,该备的礼数为娘会为你着落,这原是给央儿的陪嫁玉佩,现下送给禾雅,可要收下为娘的祝福呐!”
禾雅受宠若惊,慌忙推却。“夫人,夫人!禾雅谢谢夫人美意,但您定是误会我与王爷的事儿了。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好孩子,快些躺着。御医说你血虚,大婚前还得好好调理,多食些滋补之物。”
仓央雨起身压住她的被角,执拗的将她按在床上不准起身。
放弃挣扎,她的眼角突然润了,唇撇得泛白。她是没有娘的,与沫儿一同喝狼奶长大。后来被师傅收留,传她衣钵。姓氏也都是沿用了师傅的……娘……对她来说是妄想,是奢求。如今却遇着一个,待她如亲子的美貌妇人。“……谢谢您……”她十分感动,轻柔的贴上仓央雨的臂弯--这就是娘亲的味道了吧。好安心……好温暖……
“夫人,王爷回来了。”正依偎着的两人听到下人禀报后分开了,“正往这边过来呢。”
禾雅看了仓央雨一眼,脸上是羞迭的潮红。
仓央雨了然一笑:“过几日待你身体好些,便不会再呆在这了。音尘这几日定会忙得抽不出身来看你,就今日你们好好说说话。”见她不解,又解释道:“新娘子应从娘家出嫁的,到时我派人接你回国师府。”
禾雅濡了濡嘴唇,知她误会了。自己确实迫切要见他,但……
“好了好了,我不再打趣你了。为老不尊可不好。”
仓央雨和禾雅,一同笑开去。
“什么趣事,也说了给我乐乐?”声方至,人也推门而入。
银萨衣装,玉漱青丝。举手投足间全是潇洒贵气。若说在苗疆时他窘迫、受难,刻意掩藏住芳华,也不能珍珠蒙尘。如今的他更加让人别不开眼,又不敢直视他的美,他的傲。
仓央雨与他随意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禾雅望着这样的‘莫忘尘’,脑子片刻空白,很快又恢复淡然。
“还好吗?”
“……”
沉默许久。
音尘转身坐到桌前,端起丫鬟新沏上的茶。细细吹拂里面的茶尖。
“王爷。”禾雅不冷不淡的唤了一声。她的莫大哥已经消失了。
“……”他抿了口茶,顿时满口余香。满意的挑了挑眉,也不说话。
“你也救了我了。”
“恩。”慵懒的应了一声。
“何必再以身相许呢。”
……
禾雅真的咬了舌头。这四个字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应该要婉转一些,迂回一些……
其实她不会承认还有那么点气恼他,整蛊他的恶趣味的。
“噗--”
茶全溅到地毯上。
音尘脸色有些绯红,悻悻说道:“茶,有些烫。”
禾雅唇角勾了笑,用极正经的语气说:“王爷,我的意思是:这场婚礼毫无意义,您没有必要这么做。”
音尘回视,眼中却没有她。
禾雅并不意外,她早就知道他看似淡泊实则是个无心之人。这样的人执念太重,除了那个‘唯一’。他眼中是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的。
“各取所需而已。”
“各取所需?谢您好意,我,不!需!要!”禾雅十分羞愤,他说的是她并非完璧,需要个男人站出来承担责任的事吧。要不苗疆的长老不会善罢甘休,她逃不了一死。
“喔?”音尘怔了瞬,一字一句的说:“父皇已答应婚配。”
什么!
皇婚!
气血上涌,禾雅华丽丽的晕倒在床。
“怎么会流鼻血?”
“回禀王爷,青姑娘颅内似有损伤,血郁结不出才会晕倒。鼻血是肝火突燥而至。”
“严重么?”可是抱着她跳下祭台时磕伤的?
“不知,要等到她醒了才会知道。”
她有多爱,便有多恨他--绝音尘。
新娘的笑靥是世间最美的蜜糖,喜帕半掩绝色,一路敲锣打鼓,百姓欢呼祝福,身体再疲累她也依旧笑着。直至心中念想的那个人挑落喜帕的一刻,两个人会否默默深情,许下一世白首的情缘。
绝音尘伶酊大醉的推开新房,门外的喜娘又说了大串祝福之词。
“春宵一刻……呵呵……”他呢喃道。
踉跄着走到床边,望着锦花帕子下的双眸温柔无比“你逃不掉的……”隔着喜帕霸道的吻上她的唇。
“莫央……”
他最爱的女子。
当她的嫁衣沾上了他的身体。
当她的头发如丝般缠绕着他的脖颈。
红烛滚烫的热泪滴落时刺痛谁的双眼。
新婚之夜新娘垂泪是多么不吉利的事。
“你逃不掉的,莫央……”
这一瞬间,他哄骗了自己。
她亦沦陷为替代品,从此韶华倾负。
红房帐暖,他的身形突然僵住。“这是……雨夫人给你的?”他的声音冷若四月寒冰,眼神亦看得她犯怵。
锦裳凌乱的禾雅低头看到他手中扯着玉佩,“是,夫人说是……陪……”嫁。
“够了!”他突然吼起来,“夺了她的一切又如何,你终究不是她!不是!”可知这玉佩是他亲手雕饰,送与央儿的定情之物。央儿说会随佩而嫁,嫁与她的良人。
这一刻,他好恨。却不知恨的终究是何。
不是……
是他错了,错得离谱。
世间都说莫央已死,但她却如此真切、顽固的活在他心里。他以为诺言还在,心便还贴着心。他以为终有一天,他会寻到她,倾听她的声音“我一直都在啊,从未走远。”
此刻,他只觉心脏骤停,却无力回应。他早已不能回头了。
“禾雅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他颤抖的说完,狼狈的逃开床榻。
红妆未落,容颜已苍怆。玉佩余温犹存,心已坠入百尺寒冰,千疮百孔。
幔帐轻扬,徒留一室清寂。
从此她是羡煞旁人的王妃,与丈夫相敬如宾,相敬如冰。
他忙于政务,甚少分神顾她。不久又借故政务搬到书房中去卧足,留她一人独守偌大的主屋。她差人寻了些医书来钻研,自得苦涩,无人倾诉。
“王妃,听说苗疆一带有种不死草,能起死回生是真的么?”
小玖是侍奉她的丫头,对苗疆的一切充满好奇,总爱缠着这个不端架子,平易近人的王妃多说一些。禾雅合起《难经》,笑道:“是,我们叫它‘娘布洛’。不过只有辅以多味草药,对症而用才有功效。”
心间莫名的咯噔一跳。
她忘却了许多事。仿佛睡了许久,一觉醒来不知身在何处。
只记得自己是苗疆圣女的过往,善医。
其他的都忘得干净。
第一眼见到的男子,是她的王爷。她心里有他。
幼雏般依赖着他。
然他……
“王妃,看了一上午的书累了吧?奴婢陪您到庭院里散散心?”见禾雅脸上的光彩暗淡下去,小玖连忙提议。她不敢埋怨王爷,谁都看得出王妃这般忍让,是爱狠了他的。
世事的感情,往不若流传的那般美妙。总是一人丢弃,一人去捡。
亭台楼阁,舞榭璎珞。流水湍湍,香风拂面。
“小玖,以前的我是怎样子的人?”雨夫人说她变了,不似以前活泼开朗。可她总觉自己生来便是这样,安静,隐忍。
却无快乐。
小玖道:“王妃不必依着王爷喜好去改变,做您自己便好。”
禾雅笑道:“是呵,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些旧时的乐趣。”
转过头看着她问道:“小玖,你喜欢唱歌吗?你们也用歌声表达一切吗?开心也唱,难过也唱。以前我总能尽情的歌唱,唱给山听,唱给水听,唱给鸟儿鱼儿听……那时的我真的好快乐。”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和着歌声起舞了,“我现在好想唱歌跳舞啊!”
就让所有的郁结都随着舞步翩翩而逝吧。做个简单快乐的人。没有记忆,亦是无忧。
“天蓝蓝……”
“水清清……”
“山上的树呀,绿荫荫。”
“哎……哎……”
“花儿美……”
“鸟儿翠……”
“寨子的伙伴们啊,歌声惹人醉。”
“啊……啊……”
……
翩翩舞姿,动人歌喉。在她的歌里,小玖仿佛置身于山林间,花香鸟鸣,风涌云动。阳光洒在身上,氤氲成一圈光圈。她就像一挽彩虹,一缕清风,遗留人间的蝴蝶仙子……
她是那样美,没有一丝尘埃嘈杂。
小玖不禁呆住了。
啪啪啪--
“三嫂的歌唱得美极了!”
居于高处的回廊上立着的墨袍威凛的男子,一双凤目放肆的打量着禾雅。美艳的容貌和着一身邪佞气息,与音尘白衣飘渺,宛如谪仙的澄净高雅不同,这个男人迫人心怵。
“…谢谢,你是”她抬头仰视着他。太阳的光束打进眼底,晕眩突涌而至--
“奴婢参见七殿下。”小玖正要回禀王爷不在别院,要到书房去寻,而王妃独儿也是不方便招待他的。便看到站在雕花拱桥上的禾雅身形晃了两下,绊到栏杆上。“王妃!”她尖叫起来,禾雅半个身子跌到了湖面上,眼见就要落水了!
三两步跨出去,双手扑了个空。再一眨眼时,禾雅已被七皇子揽在了怀中。
她白玉般的娇颜上有一抹慌张的樱红,鼻翼星星点点的汗粒好不可爱。她睇了湖面一眼,长吁一口气,未曾发觉手与他的仍紧紧交握在一起。
“呼…好险……”他听到她的嘤咛。
天宁勾起唇角,调笑道:“原来,三嫂怕水哦?”
“恩?”她额头只到他的下巴,看不到他的表情。耳朵侧在他的胸上却有闷闷的笑传来。
他收紧手臂将她揽得更紧。
“呀!天呐!”她推开他,退了半步。脸色更娇艳绯红了。
“那个……”她无措的扯着衣袖,半低着头,羞怯可爱。
“王妃,您吓到奴婢了。”小玖冲了过来,眼里写满担忧。
“我没事……小玖…这样子,搂…算不算没恪守妇道?王爷知道会不会……”婚前,宫里的老嬷嬷教导她许多宫廷礼节和为妻当遵守的道德教化,其中就有说到:为人妻者,不该与别个男子有亲密之举,视为不贞,有损夫家名誉,罪可休弃。
在她的家乡,总可男女同欢的,这儿却不一样。其实她在乎的且是这样拥抱?因为是音尘呀,她的王爷,她好顾略他的感受,不想别个背后说他什么,是因为他的王妃行为不端,折了他的颜面。
“王妃,是七殿下及时救了您!奴婢代王妃谢过殿下。”小玖拉住禾雅的手,给天宁行了礼笑道:“王妃似乎受了惊吓,奴婢得陪王妃先回去了。王爷在书房,七殿下该去那边才是。”
她虽笑着,却暗着数落了他一番。谁都知道他七殿下绝天宁是皇族中最玩世不恭,桀骜难驯的一位。总是拈花惹草,处处留情。如今又把主意打到禾雅王妃身上,明知她不受宠而故意挑逗?偏不怕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给皇家蒙羞么?
说完,便拉着禾雅下了拱桥。
“这会是你我间的秘密。我的小黄莺。”交错时,他轻握她的手环,前倾了身子在她耳边轻轻吹气,唇角的狡黠十分美丽--灿若罂粟,复而又放开她的手,捕捉到她不解的眼神,又是一笑。
她的清雅犹存指缝,不觉收紧指尖。寂静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云出舞阳,一如开在他心底的情动之花,绽放。
“别打她的主意。”
身后响起的声音,十分冷淡。
天宁没有转身,只是哼笑道:“理由呢?”
“她太单纯,皇宫里的事她不懂。”音尘警告道。
“呵呵,将属于天空的黄莺禁锢在笼中,寻之无味后放任不管又不许别人逗趣?可见你并非懂鸟稀鸟之人啊!”
“若我非惹不可呢?”凤眼含笑不露,绝天宁心中不能苟同三哥言辞。
风起,扬起音尘的衣袂。他静静行立着,风姿翩然,形止清雅,淡淡有遗世之风,偏又眉目淡染哀伤。然而他仿佛连呼吸都是清冷的,目光流转间难掩旧情思寥。
“随你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