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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的过于专注,我没能注意脚下的门槛比想象中要高很多,甚至直到扑倒我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类似青蛙从高空坠落到水里的声音。

“……小米?!”青葵惊叫着跑过来想要把我扶起。

我发现自己趴在地上。

“没事吧?哪里疼?”青葵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对不起,我忘了提醒你这个门槛太高……”

不疼,或者说只疼了一下。我自己爬起来。

“没事吗?”青葵扶着我。

我推开她的手:“没事,已经不疼了。”拍拍裙角。

目光转向木头一样站在青葵身后的男生。他看起来十五六岁年纪,身高在米左右,穿红色运动服,斜背白色单肩书包,身材偏瘦,过白的肤色让他眼底的黑眼圈更加明显,贫弱疲倦且有些神经质的样子。

他是青葵的同学?

“你真的没事吗?”青葵不放心一遍遍询问。

“哦。”

“真的?”

我忍着不耐烦:“是不是要我做一下广播体操?”

青葵的房间和她姥姥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区别,火炕的位置,衣柜的位置,桌子的位置,如果将那几盆向日葵搬到这里,再换上和她姥姥一样的炕席,两间房子的相似度会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虽然整齐干净却不像是女孩子的房间。

“她叫米小米,你可以叫她小米,是我的同学。”青葵对少年介绍。

我将目光从房间布局上收回来转而投向少年。

“你好。”我说。

“你好。”他说。

“他叫陆明……是接受我委托的师傅。”青葵向我介绍他。

“……不是你的同学?”稍微有些意外。

“不是,我对我妈妈说了谎……”她低下头。

“可以理解。”我故意又打量了陆明一眼。我知道她说谎的理由。

“不……我不是不相信……”她脸颊红如榴,忙着解释。

陆明沉默着,一言不发。

她的脸更红,简直像要烧起来似的,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没关系,”陆明语气平淡,“我只是来解决你的问题。”

“不是的,不是的……我……”她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

不管她,我甩掉鞋子迈上矮炕,放下肩上的背包,在方桌旁坐下。

青葵不停扫视我,想要我帮助她缓解缓解尴尬的气氛,我假装看墙上钟表的时间故意无视她寻求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放弃对我的期待,低声懦懦道:“我去泡几杯姜糖水……”逃也似的扭转身走向墙角放置水壶茶杯的几案。

陆明走过来。他垂着他那双单眼皮在我对面坐下。

笑意不觉从唇边溢出,我笑并不是因为高兴,不如说恰恰相反,我失望时也会笑,而且比高兴时的笑看起来更开心。

他看起来和青葵是一种人。

正想着,他一双眼睛忽然从无精打采的眼皮底下“盯”过来,眼神意外的毫无怯懦,不止如此……看到他的眼神让我忍不住怀疑他多半已经看出我是故意捉弄他和青葵。

奇怪的感觉——与青葵的姥姥不同,他身上隐约有另一种威慑力。

或许他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贫弱。

这当然最好,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看两个笨蛋演友情戏。

青葵很快也在桌子旁坐下。

姜糖水的热气含着甜味丝丝袅袅融入空气。一时间没有人开口,空气里酝酿着沉静。

陆明在翻看一本记录着密密麻麻文字和数字的簿子,而青葵则不时偷偷观瞧他脸上颜色,她两手握着盛放姜糖水的杯子,嘴巴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但又马上闭紧,显得局促不安。

“对……对不起,小米……”她说。

我吗?我等她继续说下去。

秒针“滴滴滴”走了一圈她还在犹豫。

“然后呢?”我问,听她语气在“对不起”之后应该还有很长一段话才对。

“那个……”

我等着、听着。

然后她又低下了头。

“插座在哪儿?”我从口袋里取出MP3。

“哦……那边,充电吗?我帮你。”她伸出手。

“谢谢。”把MP3交给她,在她离开的一分钟里我从背包中取出一本推理小说,从上次中断的地方继续看下去。

“小米……充上电了……”一分钟后她小声向我“汇报”。

“哦。”我把书翻到另一页。

“小米……那个……”

从刚才开始就听到奇怪的声响,我抬头望向天花板。

“怎么了?”青葵也跟着望过去。

在那里有一只手掌大小的蛾子——或许不是蛾子,我不知道蛾子能不能长那么大——它扑着笨拙的翅膀一次次撞向墙壁发出“彭彭”的声音。

“那是什么?”我凝神细视,“蛾子?鸟?”

“什么?在哪儿?”青葵问。

“灯的右边,天花板和墙壁之间……白色的,鸟吗?样子好奇怪。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蛾子?”

它附在墙壁上,臃肿的肚子缓慢地前后抖动,明显是蛾子的招牌动作。

“没有……”青葵说。

“……我看错了。”我望着蛾子的肚子说,收回目光我注意到她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你怎么了?”我问。生病就应该去医院——不管是身体有病还是脑子有病。

青葵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低下头望着握在手里的杯子。

“小米……”她吞吞吐吐说道,“有……蛾子,在那里,是不是?其实你看到有只蛾子在那里是不是?”

她的样子像是在害怕什么。

“你讨厌虫子?”

她沉默,扫了陆明一眼之后又将头低下。

我看向陆明,发现他的眼睛也正盯着我。

怎么回事?

青葵扑过来抱住我的脖子。

“……”

“对不起,小米,我不应该叫你来,但是我实在……实在太害怕了……”话语中含着泪音。

“什么?”

“已经好几天了,从正月十六日开始……我快不行了……姐姐生气了,一定是姐姐生气了,她在怨恨我……每天每天都发生可怕的事……奇怪的声音……好多奇怪的声音……还有蛾子的声音,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我很害怕……我答应保护你,我以为没事的,之前的几年不是这样的。我快不行了……我还是告诉你要你来……对不起,对不起小米,我知道我不应该叫你来……”

她想说什么?从她的话里大概只能提取出一个结论:我来这里很危险,她不能对此负责。

除此之外都是废话,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我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从我怀里推开看到她脸上的眼泪和恐惧。

“今晚也会发生可怕的事情吗?”我问。

她哽咽着:“我……不知道,但是……昨天晚上,前天晚上,大前天晚上……”反过来推断当然也极可能在今晚“发生”。

“所以你留在这里?”我问陆明。

陆明点头。

“那是什么?”我指着附在墙上的“蛾子”。

“鬼面,也可以称作‘鬼面蛾’,食灵的灵体,对活着的生物无害。”他说,说话时眼睛始终盯着我,完全没有回头。

他早知道那只鬼面蛾的存在。

时间过了很久,但青葵终于忍住了哭泣。

“你睡一会儿吧,”我对她说,“你看起来很累。”这几天她一定没能好好休息。

她摇头,眼泪又落下来。

我把背包拉到身边,伸手进去摸索。

“青葵,你有心脏病吗?”

她摇头。

“那就好。”我说,将电棍抵在她腰上推开开关,电棍发出“啪啪啪啪”的声音,青葵倒下来。

收回电棍。我找到被子在一旁铺好然后像拖死尸一样把她丢进去,心情舒服了很多。

回到桌子旁边捧起茶水,我又发现陆明两只眼睛盯着我看。

“我长得就那么漂亮吗?”我问。

他沉默着,眼睛仍盯着我,很久。

呼——吐出一口气。我继续看我的书。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钟表“滴滴滴”的声音,哦……还有那只蛾子又开始撞击墙壁的声音。

当时间指示到十二点的位置外面的空气改变了,某种恐怖的东西正迅速接近,寒意顺着背脊爬上来。

我合上手里的书,掩住口鼻,即便如此仍难以阻挡侵入的潮湿幽臭。这味道一旦吸入,让人恨不能连五脏六腑也吐出来,呼出的气好像是肺也已经跟着腐烂的味道。

陆明从背包里取出三支白色的蜡烛和四枚铜铃。他将铜铃准确迅速地抛到房屋的四个角落,然后点燃蜡烛并排立在桌面上。

蜡烛刚刚被点燃,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开始“啪啪”闪烁,交替明暗——它越闪越快,连闪两下之后停下,刚以为它终于坚持下来,听到“啪”的一声,周围暗下去。

灯灭的同时四枚铃铛“哗铃哗铃”响着向中间滚过来,那像是有什么力量将它们挤压过来。

——三支蜡烛的火焰忽地腾起半尺来高,蜡油泪一样淌下来。

“啪”——陆明双手合十,蜡烛的火焰被从他掌中拍出的风吹得一弯,然后慢慢矮下去,变成一寸的小火苗不停跳动。

铃铛也停止了继续向中间滚动。

潮湿幽臭的味道随着晃动的烛光渐渐消失,好像被烛火燃尽,松开捂着口鼻的手我一阵咳嗽,皱着眉头忍着不呕吐出来。

喘息了很久,肺里的怪味终于减轻,我从背包里摸出口罩戴上。回头望望躺在旁边的青葵,她还在熟睡,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不管怎样也给她戴上口罩。

走回来时屋子开始晃动起来,周围发出敲打挤压玻璃的声音,铃铛“铃铃铃”原地碎响,蜡烛的火苗也跟着前后左右晃动。

陆明双手迅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晃动中我爬回原来的位置,从背包里摸出手电筒,因为屋子里太暗只能看到黑黑的影子沿着墙壁飘忽盘旋具体什么样子就看不清了。

按亮开关,手电筒的光柱照过去,看清的同时寒毛立起,我连着打了好几个冷战。

很多人认为幽灵是白色透明的人形,甚至像搞笑一样脑袋上戴着很像内裤的装饰。但是我自从变得能够看到这些东西的同时就明白了——那种可爱的幽灵是稀世罕物,占据的比例少之又少。

大多数幽灵拥有另一种形态。

幽灵是怎样形成的?有人说是强烈的执念,执念来自于“爱”这种感情,恨、妒、恋……一切的根源在于爱,无论爱的对象是他人、它物还是自己,只是爱得太深变成了“欲望”,这欲望又扭曲膨胀到无法控制的范围。我比较赞成这种观点,因为我所见过的幽灵基本都是些虽然没有自我意识却处处显露出本身欲望的。

欲望是怎样的?最了不起的抽象派画家会如何描述?怎样处置这些深重的颜色?黑、红、紫、墨绿、泥黄、灰白……纠结在一起让你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

完全不懂油画鉴赏的我也曾为爱德华蒙克的《呐喊》震撼,那是绘画大师的厉害之处,那些疯狂颜色让我胆怯颤抖忘了呼吸,见识过所谓幽灵之后它便显得有几分可爱了——忍不住指着上面的扭曲的小人儿笑起来:“这个小东西真可爱!”——啊,它毕竟出自人之手,爱德华到底还是个人。

骨髓战栗,胃不停剧烈抽搐。好像午夜时分独自面对一个“哗哗哗”跳动着雪花的黑白老电视,或者于静谧暑热的午后望见成群飞过苍白天空的麻雀。

四面八方敲击玻璃的声音如豆子落到盘子里一样紧密,声音的位置从铃铛与铃铛之间的外侧发出,那铃铛成了看不见的屏障。

房子晃动的更加剧烈,桌上的杯子倒下,糖水流出,流向勉强站立的白色蜡烛,晃动几下连倒下的杯子也滚着撞过去。

撞向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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