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白衬衣黑长裤的男人开门下车,对武秋远恭敬道:“武先生您好,水爷特地派我们来接您,请上车。”
“水爷和我真是心有灵犀,不点则通我在哪里落脚。”武秋远犀利的注视着对方暗嘲道。
那男人尴尬的赔笑,然后解释:“武先生别误会,是我昨天路过时碰巧看到您。”
对于这样的解释武秋远不置可否,沉默的矮身坐进车里,男人睨着他表情淡定的侧面,一边关上门一边几不可闻的吐了口气——哎,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看来这辈武家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想到横在眼前急于解决的棘手问题,不论他是龙是蛇与之纠缠一番是逃不掉了,甩甩头赶紧回前座吩咐司机出发。
在久负盛名的茶楼里人声鼎沸,高朋满座,推着热气腾腾餐车不停穿梭的服务生此起彼伏的叫卖延揽生意,混合着茶香、食物香在空气中飘荡,构成了一副熟悉又传统的热闹景象。
武秋远跟着那个男人越过嘈杂的大厅,走入一条长廊,两边是相对清雅的包厢房间,耳边传来悠扬的民乐,来往的服务生显得彬彬有礼,一下感觉上了一个档次。
男人止步于一间包厢门口,轻轻敲了敲,然后推开门将武秋远请了进去。
包厢里装潢得古色古香,木制镂花窗格;水墨山水画;仿明家具;假山盆景;八角宫灯……一张铺着粉色桌巾的大圆桌上琳琅满目的摆满了各式色香味俱全的茶点,令人不禁食指大动。
首位坐着一个精壮魁梧的男子,四十多岁上下的年纪,搭在桌面上的右手夹着一只雪茄烟,一看到武秋远便咧嘴呵呵笑,亲切的招呼:“秋远你来啦?快过来坐!”
吴东水,天一帮的创始人,扛把子,坐拥本土一半黑道生意的角头老大,十几年前抬出他的名号,真可谓打个喷嚏地动山摇,如今虽然稍呈衰弱之势,实力却仍旧不容小觑。
吴东水身边的赫然是红门的现任老大晏子雷,他一脸痞笑的望着武秋远,吊儿郎当的挑挑眉,道:“哈罗,好久不见啊秋远兄。”
反观武秋远则温文尔雅,客客气气:“不知晏总裁也大驾光临,幸会幸会。”
“不愧是有学问的人,说话都那么有水准,来,坐坐坐。”晏子雷一把拖开旁边的椅子。
武秋远笑着坐下:“说到学问,晏总裁可是留学海外喝过洋墨水的,我怎么敢在您面前卖弄?”
晏子雷拍着武秋远的肩膀,不正经的调侃道:“呵呵,秋远兄抬举小弟了,我在美国呆了十年,洋墨水喝没喝不好说,泡妞的技巧倒是练得炉火纯青,哪天你有这方面的需要我绝对倾囊相授。”
武秋远闻言但笑无语,这花花大少身边成天美女环伺,自从成立了电影公司变本加厉绯闻不断,是各大报纸杂志娱乐版头条的常客。
晏子雷掏出精美的名片递到他手里又说:“秋远兄的专栏素来有口皆碑,还望替小弟的公司多多宣传,大家有钱一起赚,互利双赢嘛。”
“晏总裁,我写的都是时事评论和法律援助,恐怕帮不到您什么。”武秋远暗地叹息,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
“偶尔写写电影评论丰富一下版面内容不是很有创意?”晏子雷仿佛听不懂何谓婉拒,转头扯着吴东水问:“水爷,二十一世纪什么最有经济价值?创意,就是创意,对不对?”
本来吴东水想把武秋远请到自己这边坐的,结果给晏子雷一个喧宾夺主隔开了他们,心里正郁闷着呢,被他无厘头的一问,有点傻眼,他一大老粗怎么清楚创意是不是最有经济价值?!
“啊……对,你说得没错。”
武秋远不着痕迹的睨了吴东水一眼,优雅的拿起骨瓷茶杯浅啜品茗,放任晏子雷在那里插花。
“新时代要用新视野看世界,不要画地为牢,坐井观天,谁也没规定写时事搞法律的不能参与娱乐生活嘛,你来写更有说服力,读者更容易接受。”
滔滔不绝的晏子雷还在硬拗武秋远跨刀写稿,吴东水坐不住了,他干笑了几声,端出长辈的风范,张罗点心给武秋远,和蔼的说:“别光顾着说话,多吃点东西,这家的凤梨酥是请台湾师傅做的,很地道。”
“谢谢,水爷。”武秋远从善如流,吴东水夹什么他吃什么,低眉顺目,谦恭有礼。
吴东水顿时笑眯了眼,自认时机已到,继而殷殷询问道:“秋远,你父亲现在过得怎样?”
武秋远放下筷子,用白餐巾分别按了按嘴角两边,说:“很好啊,一日三餐营养均衡,养鱼种花打太极,兴之所至还经常带着我母亲开车到各地旅游散心,非常享受他的晚年生活。”
“噢……这么说来过得的确很好……”吴东水被武秋远说得不晓得该怎么接下去,踌躇了一会儿才道:“那你有没有跟你父亲提过重组议事堂的事情?”
“水爷,当年议事堂解散的时候,我父亲就宣布退休了。”武秋远声线清亮不高不低,一双澄净的眸子深邃而炯炯有神,“何况现在他年事已高,江湖上的事情他不想再管,也没有精力去管。”
“话不能这样说呀秋远兄。”晏子雷又插进来,一脸的不以为然:“目前正值多事之秋议事堂不重建起来,一天没人出来主持公道,就一天没太平日子过,叫咱们怎么混饭吃?”
吴东水赶紧打蛇上棍:“是啊秋远,最近道上闹得乱哄哄的,晏老弟的场子三天两头被人砸,损失惨重,兄弟们都快揭不开锅了。”
“对啦对啦,水爷情况也很不妙,我这块还算小本经营,水爷手下被砍被打不计其数,光安家费都可以盖一座国际会展中心了。”晏子雷跟吴东水一个鼻孔出气,倒苦水不留余力,仿佛在比谁处境更凄凉。
武秋远面不改色,虽然他没漏掉晏子雷眼底闪过的一抹捉狭,沉吟了一会儿后,淡淡的说:“很遗憾,我实在爱莫能助,毕竟我只是靠握笔杆子谋生的一介书生,至于我父亲有什么打算,我无法替他作出承诺,抱歉。”
吴东水眼角抽了抽,对于武秋远的不识相,敢怒不敢言,怎么人家也说得头头是道,一他人不在江湖,二正求他老子出山,方方面面需要仰仗的还很多,不宜马上撕破脸,把关系搞僵,所以这口气必须得咽下且不得不咽下。
不久武秋远声称还有公事急待处理起身求去,吴东水浑身的不自在,莫非真的时代变了?想他威名赫赫的吴东水这么低声下气的讨一个晚生后辈的欢心,结果别人居然一点面子不给,若是换到十年前,早让他横尸街头,发臭流脓也没人管!哼!
“水爷,别动气,我再去跟他说说看,年轻人好沟通些。”晏子雷挨过来,凑在他耳边低语,而且手掌颇有意味的握着他的手背捏了捏。
然后武秋远和晏子雷一前一后的开门离开,之前接武秋远来的男人进来,沉声问:“水爷,怎么样?”
把雪茄烟按在烟灰缸里用力的掐了掐,吴东水神情怨毒的盯着袅袅上升的残烟,切齿道:“让他多逍遥个几天,当年我治得了他老子,我不相信现在对付不了儿子!”
“是。”
“阿基。”
“水爷请吩咐。”
“多派几个人盯着姓赵那小子,我感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跟他脱不了干系。”
阿基垂额颔首,眼神森然:“是。”
这头走出茶楼的晏子雷攀着武秋远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热络样子,他笑呵呵的问:“秋远兄贵人事忙,平时都做什么消遣?”
“我的生活比较单调乏味,没有晏总裁多姿多彩,看看书听听音乐而已谈不上消遣。”武秋远一句话轻易将两人划分开来,你拱你的兵,我走我的卒,互不相干。
晏子雷哪会不晓得他隐晦的意思,他装傻,道:“其实我们有一个同样的嗜好。”
“哦?是什么?”武秋远挑眉。
“都喜好佳肴美食。”晏子雷兴致勃勃的散播马路消息:“听说新开了一家食行,老板的厨艺精湛,他烹调出来的饭菜风味独特,哪天我们一起去尝尝看。”
武秋远瞥着他无赖似的笑脸,依然风轻云淡,说:“恐怕又要让晏总裁失望了,我眼下有几个稿要赶,抽不出时间。”
“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等,无论多久都可以等。”
武秋远微微侧身退开一步,既没答应也没拒绝:“晏总裁,我还有事,先失陪了,告辞。”
“那我送你一程吧。”晏子雷不死心,开口挽留。
武秋远摇头:“谢谢晏总裁的好意,我自己搭车就好,再见。”
不给他任何机会,武秋远马上伸手招了辆出租,利落上车扬长而去。
这时路边停着的车里走下一个身材高挑,精明干练的女子,她望着出租车远去的方向,继而对晏子雷说:“总裁要回公司了吗?”
“嗯,又要去受苦受累咯。”晏子雷耸耸肩上了车。
跟着上车的女子说:“这个武秋远不简单。”
“你们这些女人啊就喜欢以貌取人,见人家长得漂亮就开始发花痴。”晏子雷不屑的撇唇。
女子没做声,不过表情写满了鄙夷,别开头悄悄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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