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云远歌对“应酬”二字有了足够痛的领悟。这一个月里,各类大小宴会、聚会蜂拥而来,韦、云二人忙的脚不沾地,酒量、胆量都噌噌直线上涨,今天他们又收到了一堆请帖。
“真是要疯了,迎春宴、菊花宴、兰花宴……,这才初春而已,哪儿就有这许多花可赏了?那些小姐太太们真的是闲的没事干了吗?”云远歌头痛的扶额,但凡跟“花”字扯上边的,统统都是烂桃花,这一个月来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参加了多少次这种带有相亲性质的的宴会了。
韦逸翻看着手边的请柬,满脸的无可奈何,他叹道:“说是赏花,实为赏人,这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虽然烦了些,但该应付的还是得应付。比如今日的这些请帖里,忠远侯府徐家的赏梅宴是一定要去的,你就再忍忍吧!”
云远歌满心的挫败感,上一世不曾经历过的相亲之苦,这一世她倒是亲身体验了一回。
等到了时辰,两人拾掇一番后上了马车赶赴徐府。云远歌背靠车厢阖目养神,韦逸也如是。突然,一颗小石子砸进了车里,吓了他们一跳。两人不曾在意,以为是街上顽童的恶作剧。
岂料石子竟被人接而连三的扔了进来,云远歌忍无可忍掀开了车帘,一眼便瞧见了并行马车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他的手里还捏着一颗没扔出去的石子。老翁收起石子,高兴地摆手招呼道:“好徒儿,还不下车给老夫见礼?”
云远歌一脸古怪,“老先生,你认错人了吧?在下从没有见过你。”
“你不认得老夫,老夫却认得你,你是今科探花云远帆,平江府吴县人氏,没错吧?”老翁说的很笃定。
云远歌默默点头。
“这不就是了,老夫还没老到连徒儿都不认得呐!”老翁一张菊花脸笑得很灿烂。
云远歌无语,“老先生,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徒儿,我已经有先生了。”
老翁很嫌弃的翻了个白眼,“笨死了,笨死了,拜先生又不是娶正房,拜了一个还可以再拜一个嘛!要不是看在你是老夫命定徒儿的份上,老夫还懒得同你在这儿磨叽!”
云远歌按下暴走的冲动,尊老爱幼是炎黄子孙的美好品德之一,她忍,“在下的先生有一个就够了,老先生,后会无期。”
说罢,云远歌放下车帘,命车夫把车赶得再快一点,不然她怕自己会吐血。
这时一个香囊飞进了车里,车外传来了老翁肆无忌惮的笑声,“乖徒儿,你迟早会来求老夫的,到时拿着这个香囊来找我吧!”
云远歌捡起香囊,咬牙再咬牙还是把它放进了怀里。尽管今天这桩事处处透着古怪,但香囊她还是是得收。不为别的,她只是想到了那晚皇上无来由的“绑架”。最大的那头老虎她都惹了,以后更是不知还要惹上多少魑魅魍魉,既然水已经够浊了,就是再浑上几分又能如何?
她倒是要看看,这老翁有何能耐!
一直旁听的韦逸忍不住道:“远帆,那老先生来历不明,你真的要收他的香囊?”
云远歌摸了摸怀里的香囊,“他不是说我和他有缘吗?那就走着瞧好了。”
韦逸见她心意已决,知道不便再劝,只是到底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不一会儿,两人就到达了徐府,随着引路小厮径直去了早已布置好的梅园。
残阳西坠,天边瑰丽绚烂的金红色火烧云熊熊燃烧似翻滚沸腾的浪潮,灿烂的夕阳余辉映得满园梅花灼灼,云蒸霞蔚。偌大的梅花园被三道红纱一分为二,一半宴酬男宾,一半招待女客。游人散落各处,言笑晏晏。
酉正,晚宴正式开始。亭台楼阁里众人一一落座,华灯初上,佳肴缤纷,侍女们似穿花蝴蝶般游梭在其中,每样精致的菜肴不过人人用上一两筷子就另换上一道新菜来,豪奢之风可见一斑。
云远歌饮至微醺便装作酒力不支的模样招来一个小厮,只说要找个清静地方歇一歇醒醒酒。小厮闻言便将她带到了早早备下的丹殊亭里,又在云远歌的吩咐下离开了亭子。
因是园里做了阻隔,男女宾客又是分开招待的,各处也有人看守,并不存在冲撞的可能,否则云远歌便是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也是不行的。
她独坐在亭中,春日的凉风徐徐拂面,帘幔四垂,灯火寂寂,只有一片银白色的月华如水倾泻,朦胧而飘渺。酒意翻腾的火热胸膛渐渐冷却,云远歌松下心弦,眼底只有漠然的清明。
不多时,又有人在小厮的搀扶下走向丹殊亭。云远歌不想同人共坐,便趁着他们没注意到自己之前离开了亭子。随意挑了个僻静的方向,云远歌想要继续傍晚没能尽兴的赏梅。
幽幽月辉下,枝干虬劲的老梅似披上一层轻纱,冷香冽冽沁人肺腑,更添几分盈盈寒色。云远歌不觉间抚上那熊熊似火、灼灼如血的花--有骨有节,暗藏风流,所言应如是吧?
“常大人,你别这样,小婢送你回去吧!”
突如其来的语声打破了林中寂静,云远歌皱眉,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可人儿,你躲什么,爷不过是想同你亲近亲近而已。”一个醉醺醺的年轻男子声音紧接着响起。
“大人你喝醉了,求求您别再为难婢子了!”
“啧,美人,你可真香!从了爷,爷包你荣华富贵,你还装个什么装!”
一声衣服的撕裂声传来,女子的啜泣声越发的大了。
“常大人,您放了我吧,我求您了!”
“美人儿,美人儿!你别走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听响动这两人恰恰好堵在了云远歌回丹殊亭的路上,此刻正朝着她这边的方向奔过来。
云远歌暗道不妙,到底还是选择了个方向准备避开他们。不是她见死不救,那女子的啜泣和语声里似乎都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媚意。
跑了一阵,如果刚才云远歌还不是很确定的话,现在她算是非常确定了:要是想得救,那女子就不该朝僻静地方跑!现在看来,那两人就是茅坑遇见屎,合该凑做一堆!
只是可怜了她,那些梅树哪里挡得住人,今晚的月光又好得出奇,想找个能藏的地方都藏不住!云远歌咬牙,脚下却没有懈怠半分。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却如附骨之蛆般死也甩不掉,愣是把云远歌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老天爷要抽风,真是挡也挡不住,逛逛园子也能逛出麻烦来,她到底得罪了哪路的大神?!云远歌恨恨,因为面前出现了分岔口,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只是哪个是天堂,哪个是地狱呢?
不容云远歌多想,身后的脚步声愈发近了,云远歌犹疑了一瞬便选择了转弯向右。磕磕绊绊地走在鹅卵石铺就的不时还有几个台阶出现的小道上,云远歌叫苦不迭,她就算是个傻的,现在也能砸吧出些不对来。刚才她经过了一道月亮门,按道理此时应该有人把守防止客人冲撞才对,可是那里竟是连一个人都没有,难道还不可疑吗?
到底是谁算计了谁?这场阴谋里到底包不包括她?!
云远歌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她停下来喘了几口气。不过几息的功夫而已,那两人的脚步声和语声竟又传了过来。云远歌忍不住在心里低低的哀嚎,她今天应该看完黄历再出门的,实在太倒霉了!
但更倒霉的还在后头,云远歌双目圆睁几欲喷出火来,这路,它竟是条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