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请跳转新地址 m.158xs.com

是夜,云远歌出了驿馆准备去见云远帆一面。自云远帆到了京中后,云远歌一直没去见他,眼见着明天就要出巡了,若现在不见他一面,再相见就不知是多久以后了。

独自走在熙熙攘攘、人潮涌动的大街上,云远歌忽然改了主意,脚步一转去了位于城东南的静湖。

华灯初上,游船如梭,点点灯辉映得黑暗中一望无际的静湖好似一片星海,歌舞曲乐之声不绝。云远歌点了一叶小舟,让那船夫往清静处划。

繁星漫天,皎月盈盈,白练般的银河横卧天际,桨声伴着水响回荡在耳边,云远歌躺在船上仰望着墨蓝的夜空,心潮起伏、思绪纷麻。

来到这一世,她本欲做个普通女子,嫁个老实儿郎,过上相夫教子、白头偕老的平淡生活。怎奈娘的逝世,哥哥的残废,到底让她走上了与期盼中截然相反的道路。

对此,她无怨无悔。

她辛辛苦苦熬了两年,天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流血流汗也从不哼上一声,面对韦逸的醉后表白也不敢给予任何回应,心心念念的就是要亲自报仇雪恨,结果呢?

今天早上沈衍派人来传话,俞博仁因涉嫌贪污腐败、贿赂上级、判人冤狱等罪名被斩首示众,全家流放边疆。王俊峰因诬陷并戕害同窗,被判徒刑十年,王家的人倾家荡产也未能把这根独苗从狱中捞出来。

权力,这就是权力!多么美好又可恨的东西!

当初连遭巨变时,她有多绝望,她恨不得把王俊峰他们剥皮拆骨,啖其肉,饮其血,寝其皮!可那时的她没有这能力,而现在,沈衍的一句话却轻轻松松解决了她所有的问题。

可笑……可悲……

云远歌满目苍凉,几乎将唇瓣咬出血来,想起哥哥,她心里满满的都是自责。

--是她太自信,是她太骄傲,若不是她,哥哥也不会被牵连其中!

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他……

酸楚怨怒、悲愤愧疚等等数不清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几乎让云远歌窒息。她猛地坐起身,掬起冰凉的湖水朝脸上一阵狠扑。

远处,丝弦管乐声渐近,一艘灯火通明的华丽画舫正向着云远歌所在的方向驶来。舫上人声鼎沸,看样子都是些世家公子哥和新晋进士,一堆人凑在一块推杯换盏、吟风弄月。

甲板上,妖娆艳丽的舞姬起舞助兴,衣袖翻飞间带起香风阵阵。个个都是一般的肌肤雪白、媚眼如丝,紧裹的衣裳下,玲珑浮凸的身线引人遐想,令人垂涎。

云远歌抹去脸上水渍,抬头看向那画舫,舫上似乎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她。云远歌皱眉,心里满是烦躁郁闷,如果被请上画舫,少不得又要同那些人虚与委蛇,若是搁在平常也就罢了,但今天她实在没有兴致与他们纠缠。

一念及此,云远歌从袖里掏出一块碎银随手扔给了船夫,然后在他惊诧的眼光中跃进了湖里。那船夫一阵愣忡,待他回过神想去救人时,才发现云远歌已经游出去老远了。

全身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云远歌这才觉得胸口烧心灼肺的火焰稍稍冷却了些,让她不再那么难受。说起来,她已经有整整十六年没再下过水了,世俗的眼光总是让人顾忌太多,今夜且容她再放纵一回--以一个男人的身份!

就这样,云远歌恣意任情的在湖中游梭着,她不问方向只是一个劲儿的划开水波,发泄似的用力拍打着水面,力求让心里的不快全部消散。直到游的快要脱力了,云远歌才不得已找了处僻静地方上岸。

带着满身冰冷的水迹爬上草坪,云远歌仰躺在地面上,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她抬起一只手覆在了脸上,用力地咬着嘴唇。

过去,面对着俞博仁、王俊峰,她无能为力;现在,面对着沈衍--这天下第一人,她依然无能为力!

她如此努力地想要挣脱这不公的命运,摆脱任人欺凌的处境,为何却总是甩不开?!为何她总是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胸中已经趋于平静的火焰再度熊熊燃烧起来,云远歌猛地睁开眼睛,眼里血红一片。

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她翻身而起跑到湖边,抓起一把把河泥用力的砸向了岸边高大的野树。她面容扭曲狰狞,咬牙切齿的模样简直能让人以为她同那树有不共戴天之仇。

“什么狗屎皇帝--卑鄙,无耻,下流!滚你妈的千秋万代,滚你妈的万寿无疆!你个渣货、种马,只配被下油锅炸!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以为我一定会乖乖任你驱使吗?!你做梦!要我为你卖命是吧,你等着,我不把你的朝堂搅的天翻地覆我就不姓云!叫你威胁我,叫你多管闲事,你去死,去死!”

“还有你,王俊峰!你个败类,贱人!你最好给我在牢里活久点,不然我搞死你全家!”

“俞博仁,你也不是个东西!你个狗官、人渣,死了也只能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混蛋!”

云远歌极力搜刮着脑子里能想出来的一切恶毒的语言,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不停地砸着手里的烂泥,被水打湿的头发有几绺散乱的贴在她苍白的脸上,夜色中看起来尤为吓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远歌终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颤抖着,摇摇晃晃。

野树上传出骚动的枝叶声响,一个人利落的旋身而下,稳稳落在了地上。双手撑膝的云远歌闻声惊诧的抬起头来,脚下一软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月光下,一身暗酒红色衣裳的少年笑吟吟的立着,额上勒了一道细细的银箍,银箍中间嵌着的血红宝石光华流转,一如他在黑暗中也依旧灿然的眼眸。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云远歌,“哟,原来是云少傅啊,云少傅好利的口才,在下佩服!”

初时的慌乱过去,云远歌冷着脸道:“你认错人了,况且我也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但我却在赏花宴上见过你,现在还要否认吗?云少傅。”少年依旧死咬不放。

“那又如何?”云远歌一笑,“我倒是没想到,原来世家纨绔竟还有爬树窥人隐私的癖好!”

少年也不恼,还是笑眯眯的,“在下关山河,方才多有得罪了,还请云少傅见谅。明日在下将为云少傅护巡,本来在下还有些不愿,不过今日一见,云少傅果然是人中龙凤,实非那些胆小无趣的两脚书橱可比。”

伸手不打笑脸人,云远歌虽然还有些不快,但面上神色到底松动了些,她拱了拱手道:“承蒙关统领抬爱了,只是今晚时辰不早,夜色太黑,本官没有见过关统领,关统领也不曾见过本官,恕本官先走一步。”言罢,云远歌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湖边,没有回过一次头。

关山河原地站了会儿,直勾勾地看着满是污泥的树干,心底对接下来的护巡多出了几分期待。他今天本来是因为郁闷才出来瞎晃悠的,没想到竟然碰见了这么有意思的事,也算收获不小了。

云远歌掏出湿了的帕子抹了把脸,把手上的污泥擦了个干净,这才在黑暗中重新摸回了大街上。许是她的形容实在太过狼狈,一路上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云远歌毫不在乎,踉踉跄跄的向云远帆被软禁的住处走去。她转进一条小巷,敲开一户普通人家的门,守门的护卫惊讶的迎她进了宅里。

云远歌疲惫的哑声问道:“哥哥歇下了没有?”

“公子没睡,一直在书房里候着大人。”护卫答得很恭敬。

温暖的橘黄色烛光蒙蒙的透过白色的窗纸,云远歌咬咬唇鼓起所有勇气推开了门。

书房内厢,云远帆正倚坐在榻上看着闲书。听到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一眼便看见了浑身湿漉漉,不断打着摆子的云远歌。责备的话刚要出口,又被心头的疼惜压下,云远帆诧然道:“远歌,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快去换件衣裳,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云远歌眼眶发热,她扑在云远帆怀里,纤薄的身体颤抖着。

云远帆抚着她湿透的青丝,不无担心的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狼狈?”

云远歌连连摇头,忽而哽咽着道:“哥哥,你……你怪我吗?你怪我吧!”

云远帆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他抱着她,目光温柔而坚定,“傻丫头,我为什么要怪你?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哥哥以你为荣。至于这一切,你并不需要自责,你想做的也是我想做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你就要坚强的走下去,哥哥相信你,相信你一定能完成我们的愿望。”

云远歌再也控制不住,她缩在云远帆怀里无声呜咽着,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的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

云远帆抱着她坐在榻上,给她盖上毯子,拍着她的背轻声抚慰着,又劝她去换衣裳。云远歌只是摇头不肯,死活窝在他怀里不动。云远帆无奈,只好扬声叫了人来煮上姜茶给她喝,好劝歹劝的劝了半晌,才哄得云远歌断断续续喝下了一碗姜茶。

过了许久,云远歌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脸色苍白,嘴唇颜色青紫又干裂,整个人都蜷缩的紧紧的,即使在睡梦中也蹙着眉头,时不时还呜咽呢喃上几声。云远帆凝视着怀里脆弱的人,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怅恨:这些年来,到底是为难她了。

作为哥哥,他能为她做的总是这么少,该怎样才能让你幸福呢?远歌……

书房里的灯火一直亮到深夜,窗上映着两人相拥的暗影,又是一夜难眠。

友链:小7看书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