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放纵的后果果然是严重的,云远歌到底还是感染了风寒。第二天醒来时,鼻塞目眩,她晕乎了好一会儿才勉力从榻上爬了起来,看的云远帆好不担心,便又强着她喝了两大碗姜茶,这才放了她回驿馆。
一回驿馆,云远歌就一头栽倒在了床上狠狠又睡了一个时辰。卯初时她被婵玉从床上硬挖了起来,将那一品少傅的官服整整齐齐披挂在了身上。
“大人,不论如何你先用点粥吧。”婵玉将糕点、清粥一一摆在桌上,柔声劝道。
“不行,我真的吃不下。”云远歌只觉得头痛欲裂,嗓子也干痒难耐,完全兴不起半点用餐的欲望。
婵玉不厌其烦的劝了好一会儿,云远歌只得勉强吃了几口粥,末了还是吐了出来。婵玉也没了办法,最后只好把煎好的药端了上来,好说歹说才让云远歌把药喝进了肚里。
到了卯正,护巡的队伍已经整整齐齐在驿馆外列好。云远歌强支病体站在队伍前头,晕头晕脑的听那宣旨的太监唾沫横飞的啰嗦了半天,直听得昏昏欲睡,又提线木偶般把那些繁琐的仪式一一做了个遍。要不是还有最后一丝意志强撑着,云远歌只怕在进马车前就得当众晕厥。
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的,还有韩幼安。因为煎药的味道和烟火味太重,婵玉不得不到另一辆马车上熬药,而云远歌身边又不能无人照料,这才特地请托了韩幼安看顾。
云远歌甫进马车就蜷在座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一张小脸苍白中透着异样的潮红,嘴唇干裂见血,韩幼安忍不住皱眉。
不过一个晚上,怎么就病成了这样!昨天她都干什么去了?
韩幼安摇摇头,替她盖上了毡毯。伸手探了探云远歌额上的温度,他的脸色愈发难看了。韩幼安紧抿薄唇,拧干凉水盆里浸透的帕子,仔细的为云远歌擦了手脸,又洗了洗,方才把帕子叠好放在了云远歌滚烫的额头上。
也许是高烧缺水的缘故,睡梦中云远歌呢喃出声,韩幼安凝神细听,这才听出原来她是在要水喝。韩幼安倒了杯温白开递到云远歌唇边,似乎是渴得狠了,云远歌喝干净杯子里的水后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杯沿。韩幼安看的好笑,又给她续了四五杯,让她喝了个够。
水不要了,云远歌又一把扯住韩幼安的袖子死活不撒手。韩幼安扯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把他的衣袖从云远歌的魔爪里解救出来,最后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坐在了云远歌身边,
云远歌在睡梦中全无所觉,她嘴里一个劲儿的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一边念叨着还一边把脸往韩幼安的袖子上凑,最后竟是连衣袖都满足不了她了。云远歌得寸进尺的顺着袖子扒住韩幼安的手,末了竟还用脸蹭了蹭。
韩幼安的额角抽了抽,又抽了抽,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克制住把云远歌摇醒的欲望。为了分散注意力,韩幼安拿出了棋盘自弈起来。
另一辆马车里,婵玉打着扇子很仔细的为云远歌煎药,老仵作刘福寿也坐在这辆车里。
浓浓的苦药香味弥漫在车厢中,一直闭目养神的刘福寿突然开口道:“这味药见效虽快,然则有伤根基,姑娘何必如此心急。”
婵玉拨了拨炉里通红的炭火,眉目温婉,“老先生,俗言道吃一堑长一智,有的话您知道就好,何必说出口呢?这从不犯错的是聪明人,知错就改的是识趣人,而一错再错的就是蠢人了!”
“多嘴多舌,有损福寿,不该说的话老先生还是留在心里的好。”
刘福寿的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最后却燃烧成死一般的寂静。他咽下喉里上涌的苦意,默默地攥紧了右手。
一个仵作,还有什么比手更珍贵的?他的右手却被人生生斩去了无名指并小指,就连左腿也被人打瘸了,妻子儿女更是早早的离他而去,他,确实是个蠢人!
药一煎好略晾了晾。婵玉就端着药碗下了马车准备去伺候云远歌用药。掀开车帘,婵玉愣住了,她微怔的目光停留在了韩、云二人相握的手上。
韩幼安下棋的手顿了顿,他侧过脸极其自然的道:“怎么还不服侍大人喝药?”
婵玉醒过神,轻手轻脚的进了车厢,小心翼翼的将一碗药一勺一勺喂给云远歌喝。云远歌睡得昏沉,却仍能下意识的吞咽着苦药汁儿,只是眉头皱成了一团,偶尔还颇不情愿的推拒着。
喂完药,婵玉并没有立刻离开,她迟疑地看着韩幼安,思量着该怎么开口才比较恰当。韩幼安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漠,不容拒绝的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在下自会照顾大人,你退下吧。”
“可是……”
韩幼安冷厉的眼神扫向婵玉,婵玉后背一凉,到底没能把话说完,她极不甘心的退了下去。脑海中浮起韩幼安那张清隽柔和的脸,婵玉心里惊颤莫名,她很肯定她没有看错,刚才韩幼安的眼里确实露出了可怕的杀意。
大人到底从哪儿弄来了个这么厉害的幕僚?
巡狩的队列一路浩浩荡荡的开出了京城,城外的十里凉亭旁,一个器宇轩昂的少年牵着马立在树下,双眼紧紧盯着渐行渐远的巡狩队伍,眸色幽深。
科举完后,韦逸留任在了京城,就任枢密都承旨。行前,云远歌曾经找过他,托他在京中时时留意最新的消息动静,两人随时保持联系。韦逸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想问的话却始终问不出口。
自从云远歌透露皇上有意擢她为钦差后,他就没有一夜能睡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凡事都是过犹不及,云远歌的一步登天,让他时时刻刻都在为她悬心不已。虽然她什么都没有和他说,但他依然能察觉到许多的不对劲之处。
其实他很想问,问她见皇上时的真实情况,问她为什么要拜那个怪老头为师,更想问问她的心意!可是面对着云远歌,他说不出口。对现在的她而言,就连他的倾慕也是一种负担。今天,他本来不想来的,就怕多添几分伤心失落,但,他还是来了。对她的爱沉甸甸的压在他胸口,时时刻刻烧灼着他的心,也许有一天,他真的会为她疯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