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室里,墙上的火把燃烧着,两个牢头围坐在木桌旁猜拳赌酒。其中一个忽然猛拍了下桌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面红耳赤的囔囔道:“操你娘的,今儿个都输了几回了?!要不是那毛头钦差死赖着不走,咱也不用守着个空牢房受穷罪,要钱没钱要肉没肉的,还不如回家搂娘们儿!”
另一个牢头还有几分清醒在,他忙扯了那人坐下,急声道:“嚎什么丧呢你?小点声儿,这事儿是咱们能瞎咧咧的嘛!空个把天的油水,难道还能把你身上的几斤膘给饿没了?!老牛,把你的嘴皮子绷紧点,不然咱们几个都别想活!”
最后一句话一出,总算让那兀自挣扎不休的老牛安分的坐在了条凳上。只见他端起碗来猛灌一口,满嘴酒气的道:“我老牛办事还轮不到你芦杆崔来放屁,咱们赚的就是死人钱,天上地下有什么能叫咱害怕的?牢里头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那个小钦差就是查死了也查不出个屁来!”
话正说着,老牛便一头栽在了桌上。老崔推了他几下,不料自己眼前也是一阵晕乎,两人立时睡作了一堆。
一阵风刮过,烛火摇曳光影晃动,关山河探了探俩牢头的鼻息,笑道:“小婢女给的迷烟倒是好使,这两个睡得像头死猪,只怕响雷都不醒。”
韩幼安也不理他,径自走过关山河身边向牢房深处走去。关山河知道他嫌自己呱噪,忙取下牢头腰上挂着的钥匙讪讪然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儿,韩幼安停在了一间牢房前,他伸手接过那一大串钥匙取了其中一把插进了锁里,手捏钥匙轻轻一转,铁锁应声而开。
关山河不禁挑眉--他竟然连用哪把钥匙都查清楚了?好大的本事!
韩幼安自然察觉到了关山河的异样眼光,他不以为意的推开牢门走了进去。不大的牢房里景象一目了然,地上散落着几根稀稀拉拉的稻草,角落里摆着几张简陋的铺板,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关山河抓紧时间四下里搜索起来,聚精会神的察看了半晌,他才发现韩幼安竟是站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关山河不解的道:“韩先生,你怎么也不搜查搜查?”
韩幼安闲闲答曰:“不急不急,我再看看。”
关山河无奈,只好自顾自的继续查探着。等他把整个牢房全都查看了个遍,就连犄角旮旯里有多少蜘蛛都了然于胸时,韩幼安仍是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关山河有些不满,“韩先生,是你说要跟过来搜查牢房的,怎么却不见你动手?”
韩幼安仍旧闲闲对曰:“不急不急,你查出什么了么?”
“没有,整间牢房都干净得很。”关山河虽然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韩幼安一笑,“倒也在意料之中,杀人灭口这种事自然是要把痕迹清扫干净的,怎么会轻易留下蛛丝马迹。”
“那先生还眼睁睁看着本官一个人费了老大功夫把这儿搜了一遍?”关山河剑眉倒竖,双眼怒瞪如牛铃,仿佛韩幼安只要说个“是”字,他就会把他给一刀活劈了似的。
长这么大,他关小爷还未被人如此戏耍过!
韩幼安束手而立,气定神闲,“这么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关统领辛苦了。”
关山河的怒火一路烧到脑门,白森森的牙齿咬得咯吱直响,恨不得一拳揍花韩幼安那张清俊的脸!只是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拦住了他,让关山河无法出手。关山河忿忿转身离开,老子不和你计较,动手打你一个书生太丢老子的份,我忍!
可是某人似乎并不准备就此罢休,只见某人出声唤道:“关统领你别走啊,你查过了,我还没查呐!”
关山河绝倒,他背对着韩幼安停住了脚步,身上隐隐散发出一波又一波的杀气。
韩幼安没让关山河等太久,只花了几分钟就有了发现。他出声招来了关山河,两个人移开了一块靠墙的铺板,韩幼安蹲下身指了指墙面上一处痕迹,“关统领你看,这儿刻画的是一处印章,原先被铺板挡了一半不甚清楚,现在看来不会错了。”
泛黄剥落的石灰墙上刻着一处不规则的圆框,框里用古体刻了一个“朴”字,定是黄朴留下的无疑。关山河有些疑惑,他查的这么仔细了都没能有什么发现,韩幼安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这处痕迹的呢?
注意到关山河不断投过来的目光,韩幼安的眼里染上了几分笑意,他解释道:“方才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黄朴我会怎么做。牢房里三面都是木栏,看守又严密,想要做手脚实在是难,而留下的痕迹又必须保留足够长的时间,如此一来青石砖的地面和坚硬的木栏就都不足取,剩下的便只有墙了。”
“只要黄朴面对着墙佯睡,他就能凭借着狱卒视线的死角在墙上留下线索。就算日后狱卒清理现场,可他们目不识丁,又怎么会认出这小小的稀奇古怪的图案其实是文人常用的印章?”
关山河立刻了悟了过来,心里生出几分佩服之余又多了点不甘和羞恼。他猛地起身向牢房外走去,韩幼安不疾不徐的跟上他的脚步,笑眯眯的道:“关统领自有大才,只是不擅奇淫巧道而已,在下这点子微末手段倒是让你见笑了。”
关山河摆摆手,“先生不必如此客气,即使是这点微末手段今日也让我开了眼界。”
这句话关山河说的真心实意,韩幼安笑着领受了。瞥了一眼韩幼安温吞如水的无害模样,关山河暗自叹气的同时也不禁有些无力。
他最不耐烦的就是同文人打交道,这些人表面看起来一副君子风范,嘴皮子却比世上最锋利的刀剑还厉害,一肚子弯弯绕的墨黑心肠更是曲折无比。阴谋诡计什么的,他关山河不是不会,也不是不懂,只是懒得呆在朝里陪那些人玩而已。
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血洒沙场、戍疆卫国,但凡帅旗所指之处,无不望风披靡,这才叫潇洒快活!
关山河的腹诽韩幼安自然不会知道,他默默回想着黄朴留下的那块私印的模样:也许明天搜查黄家时,可以照着它来摸排线索吧……